《寂寞小城》萧萧落木

15、元旦盛宴

　　“元旦晚会节目征集。有意向参加的人到我这来报名。”文艺委员在讲台上聒噪。
　　“林叶，你报名不？”石栎问。
　　“怎么突然问这个？”林叶笑笑。
　　“哦，我要报名。我和金天他们有个节目。要毕业了，最后一个元旦晚会，给自己留个纪念。”
　　“咦，什么节目？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没什么好说的，而且，我以为金天告诉你了。是个乐队表演，类似摇滚乐队，我弹贝司，金天弹吉他，还有金天他们班一个男生打鼓，萧文文是主唱。”
　　“你还会弹贝司？真没看出来。”林叶笑笑。
　　“讽刺啊？你以为就金天有音乐细胞啊！”
　　“没有，只是没想到，有点惊讶。你说金天弹吉他？”林叶惊诧。
　　“怎么？金天的吉他弹的很好，你没听过吗？”
　　“哦，是吗？我只是看见他们家有吉他，不知道他弹的怎么样。”轻微的语气，仿佛在感叹。
　　这次换石栎愣住了，他完全没有想到林叶会不知道。“哦，可能是他一直没告诉你吧！”
　　林叶没有再说什么。
　　“对啊，林叶你也报名吧。给自己留个纪念。”段莫飞鼓动林叶。
　　“我表演什么啊？”林叶苦笑。
　　“弹钢琴啊！林叶你不是会弹钢琴吗？”段莫飞说。
　　钢琴。一个多么陌生的字眼。多久都没碰钢琴了，那些洁白的琴键。曾经是被硬逼着学的，可后来，就真的渐渐爱上了他们，爱上了那些黑白相间的琴键，喜欢从自己指尖流淌出来的如水的音符。什么时候，把他们都遗忘了呢？
　　“哦，好吧！我报名。”林叶抬起头，对段莫飞笑笑。刚才的一瞬间的惆怅顿时在脸上消失无踪。
　　去参加节目选拔的时候段莫飞陪着。原来萧文文也报了名参加了钢琴独奏。林叶对段莫飞说：“算了，我们回去吧！萧文文也报名了，我钢琴弹的肯定没她好，还是别去丢脸了。”
　　“你又没听过她弹琴，怎么知道你弹的没有她好？不到最后一刻，就决不放弃。”段莫飞说的斩钉截铁。
　　林叶望着段莫飞坚定的目光，突然就有了勇气。对啊，为什么自己总是这样轻言放弃呢？
　　后来的结果林叶是没有想到的，学校竟然选择了自己来表演，而没有选萧文文。其实，林叶觉得，萧文文弹的比她好的。
　　“看吧，我就说，你比她弹的好不是？你胜利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胜的。”
　　“我觉得不是我比她弹的好，而是学校的问题。这样学校就会说，我们的学生多么的多才多艺啊，成绩不错，钢琴也弹的好。”林叶自嘲。
　　“不会啊！我觉得你弹的很好啊！”
　　“飞飞，你没学过钢琴，萧文文弹的，的确比我好。”

　　为了不给自己丢脸，林叶每天回家都会练习几遍，水边的阿狄丽娜。为什么选这首曲子呢？也许因为，当初学这首曲子的时候，金天喜欢一遍一遍地弹给她听。所以印象很深，也一直很喜欢。
　　元旦晚会还是如期地到来了。
　　林叶在化妆室里。段莫飞作为学生会文艺部部长在化妆室里跑来跑去。
　　“林叶，笑一个。”段莫飞拿着相机乱拍。
　　“飞飞你不要跑了，跑的我头都晕了。”石栎抱怨。
　　“才不理你。”段莫飞不管石栎的抱怨。
　　“金天，这里！”段莫飞在金天转头的那一瞬间抓住了镜头。
　　金天也没有生气她偷拍，只是笑了笑。
　　“飞飞你给我拍一张吧！”石栎摆好了pose。
　　“不行，一会没电了，还要拍林叶弹钢琴呢！”
　　“拍金天就行啊!原来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重色轻友啊！那你当初为什么还……”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灯光照在金天石栎段莫飞表情复杂的脸上。
　　“当初什么？”林叶笑着问。
　　有那么一瞬间段莫飞想告诉她算了，反正迟早都要告诉她。可是金天抢在她前面说了话：“没什么，石栎嫉妒我比他长的帅。”
　　“自恋。”林叶讽刺他。
　　于是三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林叶的钢琴独奏在第三个节目，金天他们的节目压轴，最后一个。
　　金天倚在门边，看着坐在钢琴旁弹奏的林叶。
　　在金天印象中，林叶似乎干什么都特别笨。
　　小时侯一起学钢琴，她总是坐不住，在钢琴前坐十分钟都难受。那个音乐班只有四个小孩，她是最不讨老师喜欢的一个。而且她一坐不住就跑到金天身边乱按他的琴键打扰他练琴，被老师追着满屋子乱跑。那个老师姓杨，是这个城很有名的音乐学院的钢琴老师，是林叶的爸爸的大学同学。大概，她一直没把林叶赶出去的原因就是林叶的爸爸吧！
　　后来，林叶不知道为什么，开始很拼命的练琴。可她的确笨到一定程度，怎么也记不住谱子，每次考级的时候都是金天逼着才把谱子背下来。可就是这样，她还是和金天一起，在五年级的时候拿到了十级的证书。
　　其实林叶学的很多东西都不是她真正喜欢的，她最喜欢的是书法，教书法的爷爷也很喜欢她，说她有天赋。这大概是唯一一个说她干什么有天赋的老师。
　　那时林叶，叶雨笙和金天一起学素描。其实林叶是想学书法的，可叶雨笙想学素描，她就陪叶雨笙一起学。书法和素描在一个教室里上课，那个教室很大，是阶梯教室，书法班和素描班各占一半领地。
　　林叶依旧不能专心地学素描，画着画着就跑到书法班去。
　　教书法的老爷爷第一次看见她跑过来的时候说：“小姑娘你喜欢书法？”
　　林叶点了点头。
　　“那你写两个字？”老爷爷拿起自己的毛笔递给林叶。
　　“写什么字呢？”
　　“就写你名字吧！”
　　“名字啊，好吧！”
　　林叶很认真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那个老爷爷看了看说：“写的不错啊！学过书法？”
　　“没有。”林叶很诚实地摇头。
　　“你很有天赋啊！怎么不学书法？”
　　“没有人陪我学。我朋友要学素描。”
　　“林叶你快给我回来画画！”整个教室里都充斥着素描老师的怒吼。
　　林叶只有回来接着画素描。
　　林叶学素描没有钢琴那么笨，她只是不怎么喜欢，没有兴趣。可画还是画的不错。她以后画完了就去书法爷爷那里，写一两个字，然后和叶雨笙他们一起回家。
　　这唯一的天赋，林叶却没有学。后来她自己买了文房四宝自娱自乐，可从没正式的学过一节课。
　　小学的时候学游泳，林叶学了一个星期，连漂浮都不会。金天第一天就成功地升入了大班，林叶一个星期后还在小班里接受特训。
　　也许是那个教练几十年没遇见过那么笨的学生，他对林叶格外的好。所有人都回家了，只剩下林叶还在那里练习。硕大的游泳池，只有三个人，林叶，金天，教练。
　　金天换好衣服坐在椅子上看见林叶在水中艰难的挣扎。倒下去，起来，倒下去，再起来。
　　不过最后林叶还是成功的学会了游泳，后来金天提起他们一起学游泳时候的事，林叶说那简直是噩梦。
　　高二的时候，学校举办了一个游泳比赛，体育部的人禁止参加。
　　金天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在游泳比赛的那天看见林叶以选手的身份站在跳台上。50米自由泳。
　　林叶的动作流畅标准，划水，打水。最后小组赛她得了第一。金天看见她从由游泳池里上来，接过段莫飞递来的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那一瞬间他觉得林叶是那么陌生。
　　那个游泳那么笨的人，怎么会是第一？
　　后来的决赛林叶败给了高三的选手，得了亚军，她的起跳有点失误，不然应该是冠军。
　　二年级的时候初学九九乘法表，林叶是班上唯一一个不会默写的人。数学老师给了她最后的期限，明天。明天若再背不到，以后就不用上数学课了。
　　那天晚上金天陪着林叶背，她背的眼泪都出来了。
　　“金天，怎么办啊？我还是背不到啊！”
　　谁能想象现在数学如此无敌，有实力问鼎全国一等奖的人当初是流着泪背九九乘法表的？
　　林叶的数学在三年级的时候就特别好了，然后越来越好。在六年级的时候达到无敌。有一次金天去办公室抱本子的时候听见老师们在闲聊：“张老师，你教的那个林叶真是厉害啊！我们班的学生什么时候才能这么争气哦！”
　　数学老师笑笑：“唉，其实我也没有想到。二年级的时候学乘法，她连九九乘法表都背不下来，我当时还想这个女生真天生不是学数学的料，差点停了她数学课。现在，还真是争气，年年数学竞赛一等奖。”
　　“当初要停了她数学课，真是要少一个人才哦！听说她上学上的早，家里又没有人管。小孩子嘛，没有人教是不行的。”
　　“就是就是。”很多老师点头赞成。

　　后来，林叶完美的一切成为众人崇拜的对象，金天才发现，林叶离他，是越来越远了。那个哭着问他“金天，我还是记不住怎么办”的人在也不在了。
　　林叶，从什么时候起变的陌生了？
　　果然，人都是会变的。
　　小时侯她一唱歌就跑调，和她拙劣的钢琴天赋真是如此般配。可如今，那个坐在台上演奏，如水般流畅的音符从她指间倾泻而下。感觉她弹的很好，似乎比萧文文还要好。只是，如此陌生。
　　现在她唱歌也很好，音很准。
　　这时金天才明白，他喜欢的，是那个笨的惊天地泣鬼神的林叶，而非现在这个光芒万丈，走到哪里都是万众焦点的林叶。她现在的光芒太耀眼，让金天不能也不敢正视。
　　林叶，这么多年，难道真的变得如此陌生了吗？金天突然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忘记了萧文文低低的惊叹，忘记了段莫飞大声的叫好，有人给林叶送花，有人在台下为她呼喊，可是金天什么都不知道了，只剩下悠扬的旋律和林叶弹琴时的侧影。

　　“弹的真不错。”金天对林叶说。
　　“是吗？我就怕弹的不好，天天回家都练。”
　　“很好，比原来好多了。”
　　“切，什么意思啊！好像我原来弹的很不好一样。怎么说我也是和你一起在五年级的时候就拿到了十级的证书啊！”林叶不服气。
　　金天没有在接下去。原来，你的琴是死的，是硬逼着弹出来的。现在，你的琴是有生命的，是用心弹出来的。
　　“我回班了。”林叶说。
　　“恩，好。”

　　学校很照顾高三的同学，特意安排了主席台下的位置。
　　林叶坐在主席台下，看很多很多的节目。
　　最后金天他们出场了。
　　“现在是十二月，林肯公园的My December，送给大家。”萧文文甜美的声音。
　　林叶一直以为金天会选枪花的歌，毕竟，他最喜欢枪花。不知道为什么会选林肯公园的。
　　林叶坐在主席台下，看金天在台上的表演。白色的毛衣，蓝色的吉他，林叶不知道什么时候金天学的吉他，她只知道金天的家里有一把吉他，没有问过什么时候买的，也没有问过金天是什么时候开始学的，但是今天，她才发现金天的吉他弹的很好了。虽然吉他不像钢琴一样需要在很小的时候就学习，但不管哪一种乐器，学都是需要时间的。自己，真的，从来没有在乎过金天，从来不知道他在干什么想什么，有时甚至很多个月都没有一条短信的来往，这样的日子，似乎已经是一种习惯了。为什么就是这样，还是有那么那么多的人觉得她和金天是那么那么要好呢？真是很奇怪呢！金天，真的变得越来越陌生了啊，不是那个只宠她一个人的男孩了。或许，从来就不是吧！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的猜测，那时候那么傻，就觉得他对自己好是天经地义的，却不知道金天从来没有这个义务，她也没那个权利去要求金天这么做。那么，他们之间，算什么呢？
　　有几个女生走上主席台给金天他们送东西。送萧文文的是一束花，送金天他们几个男生的是围巾。给金天戴围巾的那个是曾郁怜。九班的学委，市长千金，金天的妹妹。金天的围巾很长，几乎要托到地上。白色围巾，很配他。
　　想到这里林叶觉得有些惆怅。金天，怎么这么陌生呢？

　　晚会的最后，自然的表演过的人都上台去，然后一大群人嘻嘻哈哈地退场。
　　林叶和金天他们站在一起，唱的是《同一首歌》，金天对林叶说：“一会你等我吧！我们一起回家。”
　　“不用送萧文文吗？”
　　“她爸爸来接她。”
　　“哦。”原来你总是一个人的时候才会想到我。呵，我真的永远只能是个可有可无的角色。那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觉得你对我很好，究竟是我不懂珍惜，还是他们存有偏见？

　　金天家。
　　“你自己先坐，看电视，听歌，玩电脑随便你。我去洗个澡，累了一天了。”金天对林叶说。
　　“哦，那你把电给我打开吧，我不知道密码。”
　　“哦，是萧文文的全拼。”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不是我设的，是她设的。”金天慌忙解释。
　　其实不用解释的，我亦不会在乎。你和谁好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金天洗完澡出来，用毛巾擦着头发。看见林叶坐在床上，抱着他的吉他，电脑没有开。头发遮住了林叶的脸，他看不见她的表情。
　　“金天。”林叶叫他，声音轻轻的。
　　“恩。”
　　“你什么时候学的吉他？怎么都不告诉我？”依旧是那种轻轻的声音。
　　“学了很久了，初二就开始学了。你一直没问，我就没告诉你。”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这样？当初学什么都是为了你。钢琴如是，游泳如是，传奇如是，CS也如是。可是当我拼命到达你所在你高度，你却早已不在哪里。
　　林叶始终没有抬头，金天看着她抱着自己的吉他，头深深地低下，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叶似乎是叹了一口气，然后把吉他放在床上。抬头，满脸笑容，说：“金天，我们喝酒去。”
　　金天也笑了。
　　很久，林叶不曾这样对他笑过。

　　酒喝到一半，林叶靠在沙发上，手里玩弄着曾郁怜给金天戴的围巾。
　　“这条围巾挺长的，应该是手工织的吧！”林叶说。
　　“不知道，就算是也肯定不是曾郁怜织的。”
　　“你怎么知道？”
　　“你看她那一副千金小姐的样子，像会织围巾的人吗？”
　　“所谓人不可貌相，你别把结论下的太死。这个花很复杂呢，应该挺难织的。”林叶没有理金天，自顾自地说。
　　“别装的跟行家似的，你又不会织东西。”金天嘲笑她。
　　“不会可以学嘛！其实学一学，织一条围巾送给自己喜欢的人也不错。”林叶的语气很淡，似乎是很早以前就想好的话，只是在这一刻说出来。
　　金天有些愣，不明白林叶的话什么意思。林叶怎么可能为了一个人去学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东西，那不是他认识的林叶。他认识的林叶是永远不会为任何人而改变的。
　　“而且我也不是很笨，应该不会学不会的。”林叶接着说。
　　“你不笨，你看你小时候学什么聪明过啊！游泳，滑冰，钢琴，你哪一个不是笨到极致啊！”金天开始冷嘲热讽，他实在受不了刚才林叶的语气，让他觉得压抑。
　　然后林叶的拳头挥了过来。第一次，金天没有让林叶的拳头顺利地落在自己身上。他握住了林叶的手腕，表情严肃：“送给谁？送给陈艾吗？”借着酒意，金天终于还是说了。似乎每次都是喝酒的时候，才会提起陈艾这个人。
　　“我才没那么痴情。”林叶笑笑。“我是说曾郁怜，你没看出来她喜欢你啊！”
　　“她？不会吧！她是我妹妹，而且，她和文文那么要好的。”
　　“所以说你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妹妹？现在兄妹恋多了。先是你妹妹，后来此妹就非彼妹了。而且她和萧文文是好朋友就不能喜欢你啊！你什么逻辑啊！”林叶笑。
　　“不跟你说了，反正我不信。”
　　“不信？等有一天她跟你表白的时候你就不得不信了。”
　　“好，那就算我信了。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猜的。感觉吧！”
　　“算了，你那感觉，我还是不信好了。”
　　然后林叶的拳头又挥了过来。金天没有再躲避，挨了一拳。林叶的手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的重，很疼，不过他依然连哼哼都没哼哼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