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作》无风无晴

2、午后

　　下午两点，太阳正在疯狂。胡安倦怠地坐起来，从床边的水壶倒出杯水，大口灌了下去，却依旧不能缓解口中干燥的滋味。他站起身，从脸盆边的瓦罐里掬了捧水泼在脸上，水从粗黑的眉毛滚落到面颊上，他痛快地打了个寒战，抬起头来，望着小镜子里的自己。

　　这是张漂亮的脸，黝黑瘦削的脸庞，黝黑的眼珠，卷曲的棕色头发。站在斗牛场上，女人们会尖叫的。胡安不快地想起了酒吧老板娘那天大笑着对他说的话，皱了皱眉头，好看的眉毛纠结在一起，整张脸看起来有点儿滑稽。他随即笑了起来，露出了二十岁男子应有的那份抹不去的天真。

　　他瞧了瞧身边床上仍在酣睡的弟弟，男孩子张着嘴，口水都流到了枕边。

　　他忍不住俯下身去，在这个十二岁的金发男孩额头上亲了一下，“小捣蛋鬼。”他充满爱意地嘟哝了一声，蹑手蹑脚地推开房门走下楼去，步入闷热街道的沉寂里。

　　下午两点，太阳不愿放弃它的权威。安娜贝儿侯爵小姐从凉爽阴暗的卧室走了出来，推开半扇门，走进了隔壁的梳妆室，用玳瑁宽齿梳，一遍遍缓慢细致地，梳理着自己浓密卷曲的黑色长发。她脸上还残留着亚麻枕巾留下的印记，玫瑰色的面庞越发显得明艳动人。没有召唤下人的帮助而自己梳理一个发髻是十分辛苦的，她一边懒洋洋地摆弄着梳子，一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一个微笑不自觉地绽放了。她拿起桌上梳妆台边的一支红玫瑰，斜斜地插到了鬂边，高贵的，侯爵小姐的脸庞顿时生动了起来，多了些野性。她弯起嘴角，悄悄离开了房间。

　　下午两点，弗洛伦斯公爵坐在橡木大书桌前，翻阅账册。代理人埃金先生站在书房内，轻轻挪动着双腿，打量着直堆到天花板的书籍。他已经在这里站了一个小时，而公爵始终没有让他坐下的表示。埃金先生掏出手帕来擦了擦汗，好脾气地保持着微笑。

　　拉蒙.埃森贝格，弗洛伦斯公爵，严格意义上来说，不是伊潘人。埃森贝格家族是随同征服者查理，从北部帝国而来。当然，这已经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了。每一代弗洛伦斯公爵的特征都在现任的公爵身上体现了出来：碧蓝色眼珠，罗马式的面庞，金色头发，瘦高个子。给他换上一袭长袍，他就是奥古斯都。

　　“罗斯柴尔德这次派了谁来，埃金？”他放下账簿，抬头，直直地看着埃金先生。

　　“阿贝尔。”

　　“罗马来的阿贝尔？”弗洛伦斯公爵扯了扯嘴角，擦了擦打火石，点燃了烟斗。过了片刻说，“这次是条小狐狸。”

　　埃金点点头，“阿贝尔和老约瑟夫相比，还略微有些沉不住气。大人，您打算见他吗？”

　　“见。”他微笑起来，“罗斯柴尔德家的人，还是值得一见。”这抹笑容在说完话后就像风一样消失了。他敲了敲烟斗，“干得不错，埃金。”

　　埃金躬了躬身子，“谢谢您，大人。”

　　弗洛伦斯公爵站起身，“阿贝尔将在下周一到达。□□也许会为他举办个酒会。那么，酒会结束后，让他来见我。”

　　“是的，大人。”

　　埃金踌躇了片刻说，“大人，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说。”

　　弗洛伦斯公爵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我听说，帕米洛子爵也接到了去公爵府的请贴？”

　　弗洛伦斯公爵扬了扬眉毛，“怎么了？”

　　埃金摇摇头，“您这样做，也许对嘉斯蒂尼侯爵小姐不合适。”

　　弗洛伦斯公爵哼了一声，“你不该关心这些，埃金。”他朝门口走去，“还有别的事？”

　　“没有了，大人。”埃金向后倒退了两步。

　　“走吧，没有你的事。”弗洛伦斯公爵拉了拉铃，贴身男仆走了进来。

　　“备马，我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