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竹素》梵天Suzy

7、第七章

　　天气开始逐渐溽热闷湿起来。
　　原本砍竹、削皮、捣丝都是体力活，很费人工。
　　可架不住庄院上人手多、武力强，光诸葛岚一个人、半天就能对付掉十亩竹林里的嫩竹，削青皮则既练刀法又有助益。而捣丝这样枯燥但不要求力气很大的活计，就让三名老匠人带着，全部由陆骞带回的落难人口去做，虽然有些慢，但居然也做得挺好。
　　而诸葛岚则一边理着西北的线报和行程，一边处理封皮红纸用的铅丹末。普通的竹纸已经不需要她亲自出手，但是一些贵重的或是新的，则需要她从头到尾的参与、详细记下各种过程手法、配方和禁忌，失败成功多次，才交由匠人来做。而她每年都要弄几款新纸来，因为新奇、成本也高，自然那价钱也是奇高，一般也卖得很好。
　　但最赚钱的，依然是别家很难仿出来的金绢厕纸，因为纸药的方子以及翻晒中加的料，都是诸葛岚自己动手，连陆骞也不知道。
　　作坊的赚头不错，庄院里和族学里孩子们学习的纸全部是要多少有多少，只是金绢纸着实贵了些，所以族里和一般部下们用的厕纸是一文二十张的便宜货——与金贵的金绢纸比是很便宜，但也已超出练字用纸的价钱了。
　　不过，最苦痛的要数出门在外了！为了不被人查出来，诸葛岚费了很大的劲，弄出代替厕竹筹的稻秆纸，遇水就软烂，就是储存不易、用量又大，基本上只有她掩人耳目出远门做黑吃黑的生意时才用得到。
　　“阿岚，以后，我们还是弃了这一块吧。”陆骞很是心疼。这可是他唯一的后代、宝贝女儿啊！粉嫩嫩的女孩儿，哪个有家底的人家不是娇养着，然后连哭带笑地送出嫁的？他倒好，女儿打算带上他的班底人手去杀戮！
　　“爹，这样的世间，再强大的世家，娇滴滴养出来的女孩儿也性命难保。你看谢道韫就知道了，远的不提，就说近的，王家前几年碰到的那次‘盗匪’，难道真是普通盗匪？一口气死了四个妙龄小姑，明摆着就是阻扰与那一家联姻的……”
　　陆骞叹息着。这世间存活不易，倒是若真让女儿娇养，说不定死得悲惨！“阿岚，无论何时，保住自己才是第一要务！”
　　“呵呵呵，我知道，爹。嗯，对了，金绢纸的做法都在这里。”她递去一本手写的小册子。“别忘记毁了。”
　　“好！”陆骞也不明白为何女儿会对制纸有如此高的天分！“要不，阿岚，以后你光做纸，我们这些部下走西南、西北和北边的商路，不也是很好的一件事。”
　　“爹，我是走商路呀！”诸葛岚笑得眼眯成一条缝。“我又没做别的。”
　　只是“巧遇”盗匪、流寇、逃兵之类的时候放开肚子黑吃黑罢了。她真的只是“走走”商路啊！
　　“好吧，”这样的闺女应该能活得自在、长远。“要小心。”
　　“是，放心。作坊还有大家的生活，烦劳爹多费心了。”
　　“那是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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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家部曲的牛死了，杀出来取了一斤重的牛黄。诸葛岚按市价赏了钱和布匹等物，然后将牛黄拿去诸葛氏的药铺处理成药。这一户的老人是致老的厨子，手艺不赖，指挥着家里的妇人将牛身上最好的几处肉熬制做成肉干，送来给主家。诸葛岚很干脆地将他家一个幼子和一个小闺女收到庄院里，然后兴高采烈地带着肉干上路。
　　她是真的带了货走商路。
　　五家诸葛族人合在一起，茶、纸、米、丝、药，各家出一种货。私军正大光明地带着武器，至少表面上看，那些马和刀都比较普通，货物也一般，又不涉及禁品，只要交了税，没人理会他们走哪个方向。
　　“九叔，我去洛阳了。大家的货我也理好了。”各家有不同的门路、不同的线路、不同的目的，但是货品可以任意调配。这次领队的诸葛氏九郎还没满五十岁，身为管理商道和探子的长老之一，地位相当高，这次他为主的队伍直往成都。他对诸葛岚也很是器重，并不因她是女孩而有任何看轻。
　　“好。一路小心！尤其是那些府兵！” 他将“改姓鲜卑姓的华贼”之类的字眼吞下。阿岚有鲜卑血统，而且这份血统其实对诸葛氏在北方的动作十分要紧。
　　“九叔，阿岚告辞 ！”
　　剽悍的骑士们用普通行商者的旧衣和平板马车掩去了血腥味，利刃和弓被分开妥善藏在不同的地方，明面上的倒也放了几把牛角弓和钢刀，箭囊里露出的箭杆也是比普通更差的竹杆。一行两百来人，二十辆车，还有好几名有点年纪的妇人，十来个明显是出来见世面的稚龄少年。加之首领也是位十几岁的锦衣少年，面孔晒得红黑，且那锦布也是土气十足，配上不伦不类的绸发带和短皮靴，卖的是竹子做的纸，还有茶砖、厚绸子、梗米等没什么油水的货，队伍里的人的打扮和口音也千奇百怪，实在引不来多少觊觎。
　　让沿路西魏军吏比较惊讶的是，首领的陆姓，不、是步六孤姓少年颇有才学，有一笔好字，就是年纪小了点、生得土气了些，因此不伦哪族的军吏，都对这个会各地口音、见人就喊阿叔、随手就送一小叠纸笺的少年很有好感，哪怕拿到纸的人有半数不会写字。
　　瞧瞧，这个土包子鲜卑少年能读汉家书，也能像鲜卑人那样骑马射箭……虽然每一样都不怎么样：只会写别人的诗文，射箭老是射不到正中，可人笑起来亲切无比，还经常与同路的其他商人分享南北各处好吃的肉——哦，这后生爱吃肉，但酒量奇差……真是个讨人喜欢的少年。
　　就这样，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商队一路走、一路卖、一路买着，轻松地经过了经常混战的边境，还混到了不少原本不应该到手的关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