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竹素》梵天Suzy

14、第十四章

　　诸葛岚凭借活生生吓跑郡守的嘴皮子功夫，以及越来越无法被忽视的武力和财力，第一次被允许参加族里的议事。陆骞并未同行，而是从另一路过来。他这段日子如女儿所建议的，稍微易了下容貌，陪着她的大舅去走访生病无依的八十岁以上的老人去了，还很成功地扮演了一个医术不太好但品德很好、出手大方且信道的诸葛氏族人。
　　他们一行十几骑带了弓箭和薄刃刀的精锐，虽然没有穿甲胄，但那份剽悍之气怎么也掩不住。
　　诸葛家从不看低女儿，但除了几位当家老夫人以外，极少让女子议事。不过诸葛岚是特例。
　　从马上飞跃而下后，她垂首沉默地站着等候长辈们先行，但腰杆挺拔，摩挲得黑亮的铁胎弓和饮过人血的百炼钢刀，加上一身淋了点冬雨的长毛羊皮裘和皮靴，有种说不出的阴戾。
　　今天她一是禀报郡守以及税务上的事，二来是说说最近探来的坏消息。只不过，之前她运一批好钢材到叔祖那里打制兵器时，碰到一批由流民转成的盗匪，不长眼地以为她的几辆马车里有好货——所以到本家议事时，即使换了衣服，那身血味仍然未彻底消去。

　　“……已沿江而下！约百三五十艘船……估计兵力两万上下。”这个是刘礼和诸葛岚的人一起确认的。阿礼急忙跑回本家报信。她也一样。
　　厅内一片静默。随后爆出一阵热议。
　　族长过了会儿，扬手让大家安静下来。
　　“五郎探得如何？”诸葛氏的耳目和实力远不止明面上的那一点。
　　“陆路方向应直指建康。”
　　“朝廷可有军队阻挡？”
　　“临贺王与敌勾结。”
　　“那些士族权臣呢？”族长的音调没有什么变化。“坐看时局变化？以为换个陛下也照样富贵？”
　　诸葛岚与父亲，还有在座所有其他人一样，皆保持沉默。这是萧氏皇位继承上的事情，可萧氏子弟与虎狼共谋，苦的是百姓……
　　“阿岚，你如何看？”族长是诸葛岚外祖父的嫡亲弟弟，精力旺盛但野心不大，精明能干但为人实诚。他的问话并未让在座的人惊愕，但关注的目光也太多了些。
　　“那帮兵，就是悍匪。战力很强，但各个贪婪嗜血，不太好对付。”
　　“与你部下的武艺相比呢？”大家都知道这个男装小姑娘与她的入赘混血父亲一样，热衷于训练武士、顺便做点“生意”。
　　“一对二三还能撑得住，多了就是送死。大队精兵若训练得当、配合默契，即使平原对阵硬拼，也能以一当五。”
　　“也就是，我族私军能挡四千敌军，过五千就要伤亡惨重了。”族长思索了下，“从今起，一律不得对外售粮草肉食，所有出产都储到山中那三个暗库，还有阿骞、你的出产就放那边拓的洞中。九郎，立刻撤回建康的人手和财物。阿贺，阿颂，立刻称病。大兄，你们一家的人，与五郎的人手还是各守各的……哪怕一处覆没了，还有另一处……你们都与我一起守本家寨子，但也别太迂了，有人在，就都有了。还有，每家送一两个孩子，带上部分家当去南安的庄子……”
　　最后，与各家主事族人再次核对一遍接下来要做的事之后，族长留下三名有大批私军的年轻族人，然后打发其他人回去了。
　　陆骞完全不担心女儿，所以先回去安排了。
　　诸葛岚不敢与五堂叔相提并论。人家那一千精锐可不是吹的，她和舅舅们的人手加起来是有一千，可跟那一千比差了不是一点点。
　　“那些胡兵和鲜卑兵，还有华族匪人，不可能用重兵对付我们这类没多少肉的骨头，但若是与萧氏皇族勾结，就难说了。阿岚，你说的刘家小郎，已从成都赶去了建康？”
　　“是，他想将一些亲族移走。”
　　“那些世家宁可相信临贺王也不会信你的。”
　　“是，所以阿礼主要还是把自己那一房的人和家产做个安排……再寻个可依托的主帅。”
　　“主帅？”族长认真看了看冷肃得有些冷酷的诸葛岚。“阿岚，记得杀戮之后，找个安静舒服的地方，泡个热水，温一壶米酒，再吃些甜点心，这样子、半天即能回复。”
　　“是，岚受教。”诸葛岚只有一瞬的惊愕，随即平静地接受。长辈们的耳语，都说族长年轻时也是位文武双全、眨眼间定人死生的人物，只是接下族长之位后趋于淡然。
　　“若是刘氏，或是你交好的那位小郎看中哪个，不妨说来我听。不过，我倒是在广州见过交州司马，陈兴国，阿岚若是有机会，可以见识一下。若是碰到此人领兵……可以让一部分部属去投靠，不过你一女孩儿，男装再像也不要去军营，知道吗？！”
　　“是。”她也不喜欢臭烘烘的地方。
　　“最多，最多让你父亲去投靠，你在后支持，诸葛家也会支持。”
　　“是。”诸葛岚对族长推崇的陈兴国颇为感兴趣。她这位小叔祖兼族长，痛恨司马氏和与之勾搭的王氏，又对没有底蕴根基的看不上眼，即使是那些个名士，入他眼的也没几个，眼界之高、令人发指。而他亲口说值得投靠……也许是孙仲谋那样的人物？可惜，孙氏也因先祖苟且降魏而为叔祖所鄙视——话说，都过去几百年了，曹氏也好，司马氏也罢，如虞夏商三姓之后一般，皆成了平民，这如画江山依旧，人事面貌全非的，何必太过纠结祖先的事……
　　“……咳，若有好的、看上眼的郎君，同你叔祖说，叔祖会帮你参详参详的。”
　　“是。”相比族长罕见的忸怩，诸葛岚面色平静地完全不像个女郎，事实上她连如何扮成女子都不知道了。这世间，眼看又有一场大规模的血腥——她没有当娇娘的机会。
　　现在还有大量的事务要去做。
　　头一件就是跑建康去……嗯，撤回眷属是必须的，可有些大钱，那是不赚白不赚啊，还能顺便探听消息，真是一举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