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依我心》施婉

5、５

　　“我从来都不对别人说什么，但是我要说，那是我最爱的爸爸。
　　“我没有妈妈，爸爸说妈妈在我还不记事的时候就死了，爸爸是船长，一直都要出海，少的话半个多月，长的时候曾经半年以上的时间我都没有见过他。
　　“我的印象中，他从来都是说话不算话的。每次都说很快回来，到了他说会回来的日子，我一直都看不到他在家里出现。
　　“小时侯都是隔壁的吴姥姥带我，她对我很好，在我８岁的时候原本她的子女要搬家说是要带她一起走，她硬是留下来，要照顾我。我知道不会有人一直照顾我，爸爸不在，我就要靠自己。
　　“我十岁的时候就会洗衣烧饭了。爸爸一次回来看到我忙着做这做那，抱着我哭了好久。那一次，爸爸在家陪我的时间最长了，足足半年他都没有出海。
　　“那段时间是我和爸爸最开心的日子，送我上学，接我放学，教我功课，给我讲海上发生的事情，我最喜欢讲到大海就掩不住高兴的爸爸了，潇洒神气。
　　“等我再长大，爸爸的出行又频繁了。我不介意的，一点都不介意，我可以照顾自己了，虽然分开的时候很舍不得，爸爸每次又不能说话算话地在他答应我回来的那天回家，可是想到重逢的时刻，又心下欢喜。
　　“爸爸那么喜欢大海，真的就永远和它在一起了。竟然就丢下了我……”

　　丁依翻着面前的书，眼神却没有焦距，只是下意识地翻着书。
　　又来了，那个账户又汇进了一万元。
　　“依依，这个账户里存着给你将来上学的钱，爸爸每年都往里面存钱的。”
　　是爸爸存的钱，可是，丁依在高中毕业后刷过一次，发现多了两万元。到现在，有半年了，又多了一万。
　　是谁？那么多的钱。她曾经以为是银行的工作人员刷错了，却被告之没有错。以为是爸爸事故的赔偿金，但是那是在另一个账户，而且已经一次付清了。会是谁呢？
　　会是——妈妈？
　　其实丁依一直觉得妈妈没有死，因为爸爸一次都没提起妈妈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从来没有说起要拜祭。
　　李叔叔？他会知道吗？
　　“依依——”南宫尉推了推她，“你发呆好久了。在想什么？”
　　“没什么。看并不进了，出去走走好吗？”丁依摇头。
　　“好。也坐了两小时了，是该走走了。”他习惯地笑，收拾书本。
　　深秋初冬的天气到了晚上已经挺冷了，丁依忍不住往南宫尉的身边靠过去。不经意间，手已经被他握住，抬头看他，迎上的是他微笑的眼神，温柔亲昵。丁依漾起了笑，又是熟悉的感觉。
　　“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吗？”丁依问。
　　他握着她的手不在意地顿了下，笑出了声：“知道吗？从第一次见到你，你就给我意外。这一次也是。”
　　听到他这么说，丁依僵了一下，想缩回手，却教他先一步握得更紧了一些。
　　“我觉得这句话应该是我来说。”他停了下来，与她对面站着，“只要你愿意，我会。”
　　丁依瞬间觉得全身都暖和起来了，“真的？”
　　他用温柔的笑回答了她。
　　丁依慢慢地将自己融入他的怀里，闭上眼贪心地汲取其中的温暖。许久，仰起头，眼里尽是满足。“能认识你真好。”
　　“我想问，你为什么一直带这个帽子？几次想说你呢，你居然戴正了？”
　　“这是我的婶婶送给我的。我的头发太软了，晚上洗头早上起来都翘起来了，戴了就遮住了。”
　　“是吗？我看看。”
　　“……”
　　“啊——真是很软。可是很好啊。”
　　“好什么呀……”
　　“头发软，心肠好呀。”
　　“说起来我是挺心软的——啊——嚏——”
　　“哈哈，又是谁想我了？”
　　“有人想你了。”
　　说完两人相视而笑。
　　“原来你也这么认为。”
　　“原来你也这么认为。”
　　牵着的手一直没有松开。

　　“今天又轮到你来买东西吗？”丁依跟着南宫尉走进超市开始，就看到他掏出一张纸，嘴里念念有辞。
　　“是啊，这帮家伙。怎么每次到我都是这么多东西呢？啊，连沐浴乳都有，真是，什么时候开始会保养起来了——”南宫尉直摇头，一脸的不可思议。
　　“咯咯咯咯！”丁依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就乐不可支。
　　“你还笑我！”南宫尉笑着刮了她一下鼻子。
　　“好啦，快买吧！”丁依笑着躲开，推着他去货架。
　　“卷纸没有了，你们女生比较喜欢哪一种，软一些又柔韧些。”
　　“这样啊，这个吧，我们宿舍都用这个。”
　　“嗯，还赠送百分之十呢，划算。”
　　“还有什么？”
　　“我看看啊……”
　　丁依轻轻挽着南宫尉的手臂，眼里含笑地看着他拿起这个，拿起那个，看着说明，拧眉思考一下，再决定买不买。
　　真仔细呢。小地方也那么在意。和爸爸一样细心。
　　“哈——依依你最喜欢的酸奶，不过天很冷了，还要喝吗？”他拿起丁依最常喝的牌子的酸奶，问她。
　　“好啊，没关系，放一会就不会那么冰了，可以慢慢喝。”接国他手上的酸奶放进了购物篮。
　　“等一下。看看到期了没，时间久了就不好了。”他又重新拿了出来，检查了一下，确认新鲜，才又放下去。
　　丁依因为他自然的动作而感到十分温馨，很早以前，爸爸也是这样的。
　　“你会是个好爸爸。”
　　“哇！”南宫尉闻言发出一声赞叹，“是吗！”又一眨眼悄声对她说：“你想的真远呐！”
　　“你——”丁依红了脸，她才不是那个意思呢！不过挽着他的手却更用力了。
　　“最近有件搞笑的事情哦，埃尔那家伙居然学起手语来了，还经常抓着我补中文，真是奇怪。没见过他那么认真呢，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手语？说起来——”丁依一听手语两个字，“这么巧？”
　　“彤彤你转系啦？看什么手语啊？”
　　“才不是呢！人家——”
　　“人家？彤彤你没发烧吧？什么时候这么矫情了？”
　　“她啊——还不是那个天天来光顾的外国家伙——”
　　“哎呀，颜颜！”
　　“那个埃尔不会是喜欢彤彤吧？彤彤最近也在学手语。”
　　“什么？你那个打工的室友吗？居然没告诉我？服了他们了，选了这个交流方法？”
　　“呵呵，彤彤英语不怎么样，法语就算了，你的那个朋友偏偏也只会母语，怎么都是鸡同鸭讲，也难怪会想这个办法了。”
　　“说的也是——”南宫尉的视野里出现了一个熟识的人，“婶婶。”
　　婶婶？那就是校长夫人了？丁依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看到了一个端庄秀丽的中年女子，一见她，丁依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太久违的感觉。
　　我是不是见过她？丁依问自己。怎么会有见到亲人的感觉？
　　蓝婷见到南宫尉，笑着走了过来，“是你呀小尉。来买东西啊？”
　　“是的，婶婶你怎么在这里？”
　　“我呀来看看你呀，没见你在宿舍，就想来这里转转，买点什么再去看你。这位是——”她笑着说着，发现了站在一旁的丁依，一见到她竟然露出惊喜的表情。
　　丁依看着和他说话的女子，心里涌起一股涩涩的味道，那笑容她曾见过的，可笑的她竟然没有一下想起来。
　　妈妈唯一的一张相片，上面的笑容和眼前的女子一样。
　　发觉她注意到了自己，丁依不动声色地放开了挽着南宫尉的手臂。
　　不想，不想被认出来。
　　但是她应该早就忘记她的模样了。
　　可是她的表情，让她想认为她不记得她也不能够。
　　“婶婶，她——她是我的女朋友，叫丁依。”他开心地介绍。
　　“丁依……真的是丁依……”蓝婷嗫嚅着，手有点发抖，脸色一下变了“丁依——”
　　“婶婶——你……你认识依依？”他看到蓝婷失措的神态觉得十分奇怪，婶婶认识丁依？
　　“啊——不，不……我刚刚是说，我猜是你的女朋友，还真的是——”蓝婷发觉自己失态，立即调整，摆出平常的微笑。
　　“是吗……”他笑了笑，却埋下了个问号。
　　“小尉，你有女朋友在，婶婶就不打扰了，周末的时候来家里吃饭，你爸爸妈妈也来的。”说完摆了摆手，脚步略显凌乱地出了大门。
　　南宫尉神色一下子冷凝住，太不寻常，婶婶——
　　回头看丁依，她给他一个甜甜的笑，“你婶婶可能突然想起了其他的事情吧。啊——我们买的差不多了，回去吗？”
　　“好……”他应了声。有点被动地被丁依拉着去结账。
　　一路上，突然地两个人间的气氛不似平常，他一直在想蓝婷婶婶的失态，那么多年来，他从来没有见到过那样的婶婶。还有丁依，从遇到婶婶后，她一直低着头，不说话，像是在想什么。
　　这么巧？彤彤也在学手语。
　　巧？是啊，有那么巧合的事情吗？一定有原因。又看向低头走路的丁依，依旧如此。叫他不觉得怪异也不行了。
　　丁依察觉到他的目光，抬起头，对他笑，“怎么了吗？我在想回去要拷问下彤彤她和埃尔的事情呢。”
　　“是吗？呵呵，记得告诉她埃尔其实很好，若真的喜欢，要加油啊。”他随即也笑。
　　真的在想彤彤的事情吗？
　　是真的才好。
　　“到了，诺，给你。叫他们下次少叫你买点啦，要不我不放过他们哦。”丁依把手上的一包东西交给他，又故意用凶凶的口气说道。
　　“哈哈，估计他们是不会肯的——好了，回去吧，我下午还有课，晚上见。”
　　“嗯——”她点头，冲他一笑，摆了摆手转过身走了。
　　依依，果然是笑的时候最漂亮了。他想。猛然间，一道光闪过。
　　会是那样吗？
　　“我记事的时候妈妈就不在身边了。”
　　“我的亲人只有爸爸。我最爱的爸爸。”
　　依依说她还不记事妈妈就不在了。
　　而，她笑起来的样子，曾经觉得熟悉，原来，是和婶婶那么像。

　　“婶婶，帮我上街挑一件衣服吧，入冬我都没有买过衣服了。”周末的下午，南宫尉早早地到了叔叔家见蓝婷。
　　“怎么不和你妈妈去买呢？”蓝婷笑。
　　“妈妈的眼光和我不一样，我喜欢的她不喜欢，所以找婶婶啊。”
　　到了商场，他还真的一心一意地挑衣服。
　　“你找我来不是买衣服这么简单吧。”蓝婷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南宫尉对着面前的书，第一次觉得没有心情去翻阅，他很不安，看几行就会抬头看坐在他对面的丁依。今天的丁依还是与往常一样，那么安静，认认真真地翻着书，做着笔记，偶尔用手将垂下的头发顺到耳后。
　　“我是丁依的妈妈。”
　　“在她两岁的时候我就和她爸爸离婚了，因为我受不了两个人常年不能生活在一起。”
　　丁依的耳朵露了出来，耳垂上的小巧船舵耳坠轻轻地摇，银色的微光一闪又一闪。丁依的手下意识地抚了抚耳坠，嘴角溢出一丝笑。
　　“他爸爸是个很好的人，他想让丁依记得我，但是我不想让丁依恨我，知道她妈妈扔下了她。”
　　“丁依对他的爱已经远远大于一个父亲了，而是连同母亲的份，都放在了他身上。”
　　“她心里应该知道了。”
　　“我不会认她的，我能做的就是支付她往后的学习和生活费用。”
　　“不要放开丁依，好好对她。”
　　上一辈的事情他不想过问太多，他只想看着眼前的丁依。第一次见丁依，第二次见丁依，那时候的情形他记得，很奇怪的女孩子，与一般文静不同的安静，是失去了最亲爱的亲人失落的表现。见到他的两次失态，到后来的一直对着他笑，眼里露出的温暖，是在他身上找到了新的依靠。
　　他不由自主地笑了，手伸过去，握住了丁依的手。
　　果真是很认真的看书，他感觉到她的手一抖，接着就看到了一双有着些微嗔怪意味的眼睛。
　　“吓到你了？”
　　“是呀——”她笑。
　　“今天我没有心思看书了，出去走走，好不好？”
　　“嗯——”
　　“真正进入冬天了呢，你看，哈——”丁依哈出一口气瞬间化为一团白气。
　　“走走也能暖和点。”
　　“嗯。”丁依应声，将脚步踏得更重了。
　　“你的手好冰，昨天不是叫你该戴手套吗？”他握着她的手，轻轻搓着，又放在嘴边哈着气。
　　丁依看着他，那神情像是得到了寻找许久才见的幸福。
　　她停下来，毫无预示地抱住了他。
　　“爸爸，帮我哈哈手啊，依依的手好冷。”
　　“怎么不戴爸爸买的手套呢？”
　　“因为爸爸的手比较暖嘛——”
　　“爸爸——”
　　他听到了，却没有惊讶，是第三次了，丁依叫他爸爸。
　　这一次，他是用手臂更紧地抱着她。
　　“说起来你可能不相信，但是，小尉，你身上有丁依爸爸的味道。”
　　“尤其是你笑起来的时候，和他很像。不是形似，而是神似。”
　　“丁依一定感受到了。”
　　“以后还是要这么叫我吗？”他笑。
　　丁依从他的怀里露出两只晶晶亮的眼睛，有着笑意。
　　“是爸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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