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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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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夜里,胭脂教外的白桦林深处。
她静静的站在那里,身上的光彩是夜一般的纯黑,或许在天地交接的地方,她可以和这茫茫苍夜融为一体。
步声簌簌,不徐不疾而来,唤,“双面。”
双面回身,看着白衣发微卷的来者,“成功。”
面前的人舒展笑容,上扬的唇角有些许的赞赏,“好!不愧是双面!”
双面重新回过身去,手扶上一棵笔直的树干,问:“里面的情况如何,今夜是否就可以动手?”
“呵。”容倦淡笑,用手搓着自己微卷的发,“看来你还真是迫不及待。不过……我也一样。”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眼里也带着隐秘的笑意。“她这次派我来捉你!”
“更好。若我无端的又回去,她必起疑虑。当作被你抓回去,反而令人没有戒备。”年轻的黑衣人负手而说,样子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只是她一手栽培的你,居然也这样背叛她。”
容倦骤然变了脸色,身子微微颤抖,语气里稍见了波澜,“栽培?若这样说你也一样。何况,你还是她的亲女。”
“我有我的理由。”这个理由强大的足以弑母。
“我也有我的理由。”英气的左堂司轻轻的叹息了一声,“我本是潇湘龙家的三公子。潇湘龙家你可曾听说?那曾经在这江湖之中也是个闻之色变的家族啊!可是谁料得到以后的事,这样辉煌的家族居然也被灭门。就是她,就是她……”回忆着昔年往事,容倦的脸上出现了惨痛的表情,“她杀了我一家啊!当时的我虽只有三岁,可是我非常清晰的记得那是怎样的一夜!虽然被她掠回,虽然也乖乖的在教中呆了许多年,可我并没有杀过一个人。每次执行任务,我只是在看着同伴挥剑。我要让这双手只染上她的血!”
平日里神秘少语的左堂司今夜竟说了这么多的话,双面默然聆听,最后仰头望着夜空,怊怅的道:“其实她可能有比我们更惨烈的记忆。但我们有足够的理由来说服自己杀了她!”
容倦没有说话,但神情默许。他望见她空空的双手,讶然问道,“双面,你的剑呢?”
双面不答。过了很久才开口,“该走了。”于是移步。
入夜重门静。入了最后一重门,依稀有乐声响起,缥缥缈缈的来,袅袅婷婷的来,洇散在露浓的寒夜中。过了几道教内小路,转步便是个圆门的小院,石制的门顶上镌着四个小篆:水户青衣。萧索的秋季里,不觉令人陡生一股碧意。可是这个名字对应下的居者,却是令人陡生一股寒意。清扆,有着这样名字的女子应该是如那“清”字一般澄净吧,像是生在那溪水中的一抹缥碧之色;有着这样名字的女子应该是如那“扆”字一般繁艳吧,像是绣着凤舞九天的绢屏。繁艳是真,而澄净,她身上没有一毫这样的气质。就算是一抹缥碧之色也会因为染血太多而变成墨绿,混浊不堪。
并肩而来的两人在门前对视片刻,然后一同步入园中。乐声在这个秃枝满园之处陡然增大。细听来是琴音,但却不是筝,不是琵琶,不像是任何在于世的琴音。
那么,到底是何物?
西厢房里亮着火烛,映红画屏后面女子的脸。她不再年轻却依旧美丽,她换了一套青色的纱袍,披散着一头鬈发,上面依稀有光游离。指如削葱根,灵活的拨着弦。可是她怀里的正撩拨的物事,是琴?一柄檀木制的长剑被她抱在怀中,被烛火分为了阴阳两面。光滑的剑身上固定着五根银白的丝线,而那女子就是在素手撩拨着这五根类似于弦的东西!
叩门声起,“教主,人我已经捉拿。”
乐声没有断,和着倦雅的人声一起从门缝里透出,“都进来!”
推门声起,双面佯作被封了穴道被容倦拖进。进来的人看到屏风上女子的剪影都不禁一怔。在屏上看去,那女子优雅的抚着琴,似乎在任何人看来都是件很文雅很舒心的事。可是他们知道这琴是胭脂教主特有的琴——剑琴,是这世间只有她会造会使用的琴。无论是它的哪种用途,乐器也好,武器也好,这世间便只有她一人懂。那五根泛着银光的丝线,其实是杀人于瞬息之间的绝顶利器。每次这琴声响起,便预示着会有死亡,不知这次死的又会是哪些?
乐声停止。清扆从屏风后走出,剑琴的尖指着地面,神色冷凝的看着双面,“你逃不掉。宿命将你永远的囚禁在这,就像我一样。我们都逃不掉。我本来想留你一命的,谁知你这样倔强。”说到这,那女子突然嫣然一笑,素白的面容如同突然绽开的莲,“不过,还真是像当年的我。”她忽然就屈身撩开她的发丝,看着她露出半面脸,温柔的触摸着。
那半面脸异常的憔悴,却同样如莲,只不过是被冷水泡白的莲。她侧过头去,极力的摆脱她的触摸。
“呵,没有一个人叛教活得像你这样久。我……对你太过仁慈了,早就应该杀了你,在你一出生我就应该杀了你!”清扆起身,突然疯狂的大喊。
在那喊声中,疯狂的女子蓦然扭动剑柄,刹那间那五根琴弦脱离剑身轻灵如游龙直朝双面射来,双面一个激灵,马上侧身滚离,容倦利剑一挥,挡开那五道精光。“夺夺夺……”一连五声钝响,那利线便钉入了木窗上。
“你……们。容倦连你也——”清扆盛怒,美丽的面容涌现着强烈的杀气,“好,多杀一个也无妨。胭脂教里见血越多才能越显冷艳,也才会不愧于胭脂一名。以后,我会记得这胭脂里有你们的一分血。”说罢,妖媚的女子再一扭剑柄,那五根琴弦立刻从窗木中窜起,交错在一起形成了一个五角星的形状,如镖一般射向双面的额际。
双面愤起,抄起身后妆台上的铜镜掷出一抵,黑发飞扬,用露出的眼睛对着她,“别以为凭我的能力无法杀了你!”而这时容倦一个弹指,那星便朝着清扆而去。清扆伸手一抓,交错的线条分开,在她指间又成为五根银亮的弦。她笑看了一眼反手一掷,五弦并行而去,双面闪躲,而那五弦却能随着她的移动挪出相同的轨迹,转瞬已如捆粽子般把她捆的直要窒息。锋利的线割破了她的肌肤,血渐渐涌出,将银线慢慢变成浓重的红。
容倦跃来,一剑纵着划下想削断那缚身割肉的线,孰料“铮”的一声,竟然一根也没有削断,剑却有了一个缺口!清扆抱着木剑讥笑,“没有用的。呵呵,容倦,如果你杀了她,我就赦你不死!快去!”
容倦回头看了看此时异常痛苦的双面,额上暴出青筋。他提膝一冲,剑平挥,酷笑,“我发过誓,这双手要第一个染上你的血!”
“喀嚓”一声,清扆折断了他的剑,嘲讽,“是么,恐怕不能如你所愿了,抱歉!”紧接着便用右脚重踢他的胸口,脚尖勾着他身子一转又一脚踢到他腹部,容倦当场喷出一口鲜血。
“啪啪。”两个巴掌随即打在他俊美的脸上,女子轻起红唇,“容倦,这十几年来想必你是时时刻刻都想着你死去的家人吧?那么我就送你去和他们团圆吧,看我多好!呵!”手中木剑扬起,便要朝着容倦的心口刺去。
“啊!”怎料那女子突然痛呼,剑也从手中垂落。她低头看去,黑衣的女子正狠狠的咬着她的小腿——双面趁着她对付容倦的功夫,偷偷的爬来,无声无息的咬上她的腿。
“贱人!”清扆连甩了几下腿都没有甩开她,不由怒骂。片刻不到,双面终于撒开了牙齿。利线越勒越紧,加上她刚刚又紧咬着清扆不放,此刻已是呼吸困窘。容倦得了空当,强力夺起地上的木剑划开双面缠身的线。原来这线还是要这剑所能解。
“双面。”容倦低唤。
双面咬着牙颤巍巍的站起,挺身对着胭脂教主,“呵,你……死定了。别总以为我的功夫不如你,就、就无法杀了你!”
“哐啷”一声,有人推门而入。
“好!”清扆喜笑,“听恨,快来替本座杀了这些强弩之末!”
听恨素着一张脸看向双面,阴笑,这样的笑容和他俊气的面容极不相配。“呵,我那日好心答应你的请求,你居然偷袭我!今日也是我报仇之日!”
双面扬起头,嘴唇微微颤抖,“听恨,你就这么甘愿做她的奴隶么?你可知道,颜穆他——”
“闭嘴!要死之人还如此多话!”双面的话还没说完,白衣男子就一拳捶在她的腹上。双面痛的弯下了身子。
白衣男子拔出剑,冲着清扆冁然一笑。然后轻弹剑身,便要朝双面心脏位置刺去。双面凝神,聚起最后一丝力气袭在了听恨腹部的薄弱点。听恨猛然遭袭,仍掉长剑,两手都覆上痛处。后面清扆见情势不妙,正要来护住听恨,谁知双面快手一抓容倦手中的木剑,疾刺进面前白衣男子的胸膛,看着他的血一分一分的流出,双面脸上竟有些许悲怆的表情,喃喃:“既然你已当自己是听恨,那么我也就当你是听恨。”
其实无枫也好,听恨也罢,你对于我只有一个称呼——哥哥。虽然我没有任何机会可以这样称呼你。我们虽是龙凤之胎,可是我们谁都记不起在母体里的胞衣相亲,却反而要互相残杀。你最终成不了龙,我也无法成凤。我们都是囚徒,苍天何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