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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开始害怕了。
      一旦害怕起来,我是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
      你要说我疯狂也好,你要说我无助也罢,总之,事后我绝对不会承认那是我做的。
      我不晓得,现在沉浸在黑夜中的自己是副什么鬼模样,只听到前方传来低沉的声音,低得有一种压抑的紧绷。
      备用食物问我:“你刚才在磨蹭什么?”
      “帮你解锁。”
      不错,我的声音听起来镇定无比。
      听音辨位,放松心情,自然而然的迈出一步接一步,若无其事的向前走。
      我以为,自己没有眼睛也没关系。
      结果立马受挫,膝盖撞到障碍,侧身使力,整个人却控制不住平衡——
      麻烦大了。
      走路都能摔这么惨的一跤。
      手下撑着个肉垫,通过无名指按到的脉搏剧烈跳动,可以了解对方的心情并不平静。
      在想什么?
      眼睛看得见时,我也未必能懂人的想法,而今更加无解。
      这人被踹倒在地,居然连一声也不哼。该不会是我那一脚太重,把人家踩傻了吧?
      温热的鼻息喷在额角,像危机警报,逼我迅速做出相应戒备。
      挺直背脊,转动脖子,睁大双眼,抬头斜视大约是对方眉目的位置,假装自己正面无表情的与之对峙。
      一只手从大串钥匙中捏出一把,另一手平摊在身前。
      “手,过来。真麻烦,又要一把一把试。”
      很好,我的声音听来依旧没有异样。
      对方也蛮听话,把手臂放到我摊开的掌心。
      顺势下滑,握了上去。
      心,仿佛也被自己的五指给死死抓紧。
      “怎么了?”不知何时,骤然变得温和的声音伴随轻微的鼻息贴到我耳畔,热气一呼便凝成雾,湿漉漉的蒙在皮肤上。
      一切显得甚为恐怖。
      “你的眼睛,到底怎么了?”
      “没怎么。”即便此时,我还是能在黑暗中保持平稳的声音。只有自己清楚,背后有怎样的心虚和失措。
      我的手本应握住对方的手腕。
      可现在,掌心是空的。
      难怪人家不断强调一定需要帮忙才能解开手上的锁。
      原来她少了一只手——
      跟另一只手合作。

      总之,我的不祥预感在接下来的下半夜里,接二连三的不断灵验。
      她是断臂,这并不影响食物的质量。大不了,我储存她的同时,顺便把食物的肉质培养肥厚一些。于是,我们继续之前约定的合作,我帮她开手上的锁,她当我黑暗中的眼睛。
      试到第13把钥匙。
      断臂始终老老实实任我摆布的手突然朝下一摸,捏了捏我的手背。
      “喂,等会儿再试吧。”
      阁下还真麻烦。
      “是考验一下前任一二把手之间到底有没有默契的时候了。”
      我们有那种东西吗?一见面就起内讧的默契?
      “听着,虽然你现在眼睛看不见,我现在没有手可以用,但是你可以相信我,我也会相信你。待会我告诉你敌人在哪,你听我的话打过去就是。”
      “不。”狩猎是一个人的事,我不允许别人对我的狩猎指手划脚,“你只要想办法保护住自己,我会完成我自己的工作。”
      “那……要小心别被他们的武器划到,上面淬过毒。”
      不用你提醒,我也清楚有毒。
      世上哪一只狼蛛是不使用毒的?
      狭小的空间里,一下子挤进参差不齐的声音。他们把脚步动静掩盖得很成功,却忘记控制自己的呼吸。空气里弥漫着微妙混杂的味道,潮湿,霉垢,血腥,汗臭,铁锈,煤油,焦苦,皮革……当然,其中也包括好几种植物、矿石、药剂等提炼的毒。
      我的眼前,只看得到黑暗。即便转一个身,也要在心底仔细估计脚跟旋转的角度,不敢出丝毫差错。
      其实心里有不为人知的害怕。
      可是,这并不代表我就能临阵脱逃。
      身体已经不受正常思维的控制,自动自发的进入备战状态。
      双手习惯性的交叉在胸前,假装全身心都融入一片黑暗。发生在黑暗里的每一丝变动,我都必须知道,一如熟悉我自己。
      断臂曾经说,我以静制动时做的动作,叫祈祷。
      或许……这一刻,我确实是在向不知名的神祈祷吧。
      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有神的话。

      试过的钥匙,始终停留在第13把上。
      我开始帮这个劳什子组织改名。
      直接叫狼蛛巢穴算了,比原先乱七八糟的野鸡组织要好听得多。况且,这才是最贴切的。
      我一边胡思乱想,一边与敌人周旋,思想与行动都逐渐出现疯狂的先兆。
      在黑暗中长时间的应付大量狼蛛,连自己都要佩服自己,居然还没有崩溃。
      断臂似乎受了什么刺激,每当有新的狼蛛赶来增援时,她总要重复先前的话。或许,那些话也不是对我说的,因为后来我累得只顾调整吐息,没空跟她耍嘴皮子。
      一遍又一遍,对敌人强调我们俩的弱点。
      瞎子和断臂,两个残废而已,有什么可怕的?
      我们很弱,我们很倒霉,所以,你们尽可以轻视我们。
      最后牢房里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的战利品。大多数食物上面插着他们生前使用的淬过毒的兵器,已经吃不得;少数食物是被断臂用链子绞死的,可是被埋在各个尸堆里,一时也挖不出。
      “你还好吧?”
      不好。这么多食物都被浪费掉,我还要抓紧时间帮你套钥匙,心里正郁闷着。
      “你的左手……”
      被划了几道而已,幸亏都是用同一支胳膊挡下的,现在基本上连一点感觉都没有,自然也不会痛。
      “快去他们身上搜解药!”
      哎呀,乖,不要打岔好不好?没看到我正用单手摸索一套直接关系你我未来的神圣工作么?万一把钥匙搞混了,谁晓得后头会不会更凄惨?
      “……”
      第63把钥匙,终于打开断臂腕上的锁。
      连我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当时在高兴个什么劲。眨一眨眼睛,仿佛看见黑暗中有萤火虫微弱而柔和的光,指引一条畅通无阻的前路。
      奖品吗?
      瞧,连天神,好像都站在我这边。
      我有没有告诉你,这是我在黑暗中进行的第一场狩猎?
      我们要相信,为食而死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耀,一生中最好的结局亦不过如此。
      我想,自己已经超越自己的本能了。
      所以哪怕以后要当断臂二号,我仍会为今夜的胜利而骄傲。
      所以你不要吵我,先让我好好睡一觉。

      肩膀很痛。
      即便已经从昏迷中逐渐转醒,那儿仍一鼓一鼓,跳动得厉害。
      混蛋,下手可真不轻呢。
      美名其曰放血解毒,谁晓得你有没有报老鼠怨?
      在某个冬季日子,我终于见到久违的阳光。
      浅薄,但平和。
      混蛋正坐在窗台上,一边烤炉火,一边吹冷风。
      这家伙,不会是被我那夜的连续失常给吓疯了吧?
      躺在床上滚一圈,把被子裹得像茧一样,我缩在墙跟床柜的死角里,躲风。
      从缝隙里露出一双眼睛,刚抬起,就见混蛋断臂望了过来。
      “你没有问题要问我么?”
      “有问必答?”
      “我尽量。”
      有本事,你就继续装哑巴,何必在我这逞强?我才不像你们,吃饱了撑着,脑筋里千回百转,任何心思都装得下。
      得好好想想,我能有什么好问你的。
      嗯……
      “下一餐吃什么?”
      断臂咬了咬牙,没好气的应道:“蛇,或者我的肉,随你选一个!”
      不错。上辈子我跟蛇有过节,正好吃它来解气。我满意的点头,又问:“我昏迷的时候,你为什么没把我吃掉?”
      “你以为谁都像你这么——这么——”
      这么什么,我就不得而知了。因为断臂整个脸变幻出鲜艳色彩,白里透红,黑中有紫。
      看她如此卖力表演保护色的份上,我善良的安慰对方一番:“好吧,我明白自己中过毒,味道不太好。你鄙弃我的肉,我也不会怪你的。”
      闻言,她一愣,眼神古怪的打量过来:“你的脑袋里除开食物,就装不下正常点的东西吗?真的……没有其它问题了?”
      假如一定要深究,我的疑问其实还多着呢。
      第一,有没有搞错?
      第二,断臂你确定自己的脑袋没有被我踩傻掉?
      第三,虽然老是在研究我脸上的表情,可你知不知道,自己眼神里的不解绝对比我的更明显?
      第四,有疑问的明明是你,为什么却执着于诱导我发问?
      第五……
      我问了,量你也答不出。
      莫可奈何摇摇头,视线穿越她削瘦的肩,看到陌生的远方:“外头白花花的东西……是雪?”
      “嗯?”她偏过脑袋,半边身子探出窗外,“当然。这雪下得还真是时候呢……委兰斯一年只下一场雪,雪化掉,冬天也就结束了。”
      雪亮的白光,映得她脸上的表情模糊一片。
      尽管无法弄懂对方的表情,声音里流露出的落寞却是清晰可辨。
      很遗憾,让你失望了,我的好奇心少得可怜呢。
      可是你自己也说,黑夜迟早谢幕,雪迟早融化,离冬天的结束还会远吗?
      这个世界并不会因为少了你我而停止运转,而狼蛛的巢穴里永远都存在一二把手的新旧更替——
      取代我们的,不是那个把一声“老师”喊得琅琅上口的赖皮,不是派出四十九个杀手在暗处虎视眈眈的大狼蛛,也可能是任何一位货真价实的盗贼。
      至于没有野心志向和宏伟目标的我,被淘汰下来也不值得意外。
      你们的世界里仍有很多事情,有待我去学习。
      但我宁可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一清二白,坦坦荡荡。
      真的很希望,自己能顺利进化成过去那个我……
      护着肩膀,蜷缩成一团,呼吸壁炉散发的热气。想在天气暖和后,往东方迁徙,去过记忆中那种永远没有冬天的日子。
      头枕某个关于异国他乡的梦,原来我在这间守林人弃置的小木屋里,也可以睡得很满足。

      不清楚一场雪通常要下多久。
      反正在这座林子里,大雪连落十七日,仍没有停的迹象。
      我怎么觉得,离冬天的结束似乎遥遥无期了?
      此刻有双套了轻便皮靴的脚正处于我脖子的高度,某样食物用一种极度恶劣的姿态,蹲在我面前。
      斗篷下摆,随着她肩膀和脊梁不可自抑的抖动,不断扫过我额上的刘海……
      她埋首藏在双膝和护腕间的“哈哈”声,怎样听都讽刺至极。
      断臂,我开始严重怀疑你当初说“雪下得真是时候”的动机不良。
      你在跟我开玩笑吧?
      那你的幽默感,实在有待加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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