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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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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你的脚正踩在雷上时,只要保持恒定重力,不把脚的施力点偏移,那么你是绝对不会被炸飞的。(背后另有突袭者除外。)
---以上。我们可以来挖正文了。 ---
我怕过很多东西。
刚出生的时候,害怕蚂蚁,因为它们会把我搬回蚁穴里,喂给它们的孩子吃。
再长大点,害怕铁线虫,天知道这种小玩意什么时候会寄生到我体内,让我衰竭致死。
等我完全成熟后,已经强大到足以无所畏惧了。只除开,我要提防我的同类。
雄性同类。
这帮瘦瘦小小的混蛋总会出其不意的跳到我背上,弯曲下腹,强硬的戳刺我的尾部。
那不痛。
但是会让我紧张。
我一紧张,便控制不住自己。
第一次遭遇这种意外时,觉得莫名其妙,接着单纯的精神紧绷。
我们在食物匮乏时,也是会同类相残的。
我以为它突然的接近,意味着它已经饥不择食,要把我当食物猎捕。
于是先下手为强了。
趁它扎刺入我的尾部,猝不及防,回头咬掉了它的脑袋。
那具已经没有脑袋的身体依旧趴在我背上,怎么也甩不开。
转头一百八十度,看到一双前臂扣住我的翅膀根部。
原来如此。
它不聪明,能事先抓住我的弱点该归功于本能。
就如同,它已经死了,尸体尾部那个奇怪的器官依旧不肯离开我体内,一边抽搐一边注入粘糊糊的液体。
就如同,我双手捧着这颗同类的头,一边津津有味的啃食,一边想着待会再斩下它的手臂尝一尝吧。
这一切都是本能。
那时我也本能的发现,自己确实已饿了很久很久。
之后数日,更加频繁的四处寻找食物。经常容易饿,且食量越来越难以控制。我怀疑自己是吃同类吃上了瘾。老实说,被我拆吞下腹的那只雄性,虽然瘦小,其实味道还挺不错的。
直到身子一天比一天沉重,像个硕大的累赘,让我慵懒且脾气暴躁。我才知道,原来那就是交尾。
我开始更加神经质。
捕捉强大的螽斯,切割凶悍的胡蜂。哪怕是蜥蜴,一旦碰触到我的距离底限,我照样要对其发起攻击。
有些孤注一掷的疯狂。
只是偶尔,变成一朵沐浴在阳光下的花时,我会想起永远生长在自己身体里的某一部分。
它的莽撞,它的轻盈,它的引诱。
甚至是它一跃而上,有些强迫又颤抖的展开我的翅膀。
还有我曾经猛然回头,隔着自己纱一般的薄翼,看到它朦胧的模样。
始终认为,最后躺在自己手上的吃剩下的小半张脸,颇为英俊。
属于自己的,总归要比属于别人的好。
其实后来依旧有同类企图与我交尾,我也故技重施,猎食了它们。
只是再也没有谁能让我想得起来。
或许我老了。
以为自己会寿终正寝。
结果却不然。
我这辈子怕过很多东西。
唯有一样,我不怕。
忘记了害怕。
于是,我成为它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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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干什么?”地上有人仰头看向我的位置。
“你看得见我?”我坐在树杈上回视他。
“奇怪的家伙……”他嘟哝了一句,脸上忽又沉凝,疾言厉色,“你怎么会在这里?这里是你这种下等人能随便进来的?”
我怎么会知道啊……
你问我,我问谁?
人?对了,我现在也是人。
可我本来,只想躲在树上变成无数花中的一朵,最终仍被他发现了。
那曾经是我最擅长的隐身术。
现在身为人的我,似乎再也无法隐藏自己。
所以我讨厌当人。
人的样子也十分难看。
如果是以前,我和我的同类天生都有娴美而优雅的身材,精致且俊秀的面容,修长又轻薄的双翼。
我想,我还在怀念着以前吧。
至少那时候,知道如何保护自己——
时常害怕,但并不无知。
那个人把我叫了下去。等我着地时,站直双腿,发现自己依旧需要低下头才能跟他对视,这样一来,我在树上或树下其实都没差。想来他也发觉这点,除非把我丢在地上,自己爬上树去,不然就总要处于仰望我的弱势地位。
可他看着个子高出一大截的我,眉目流露鄙夷。那个,我更乐意把他脸上有点扭曲的皱褶当成自卑或畏惧,反正我总弄不懂这些人的面部动作。
表情,这东西的复杂度与实用性成反比。
像我以前没有它也活得很自在。
不知道人这种多余的技能何时才会进化成有用的隐身术。
唉,我真的很怀念以前。
他清了清喉咙,把下巴仰出一个倨傲的角度:“你,先跟我来吧。我必须请示一下主人,如何处置擅自闯入花园的笨蛋。”
主人?
那又是什么?
比人更高级的进化种族么?
好吧,我承认,现在我对你们一无所知,显得愚笨拙劣。
不过我会学会你们这儿的规则的。
然后,一定让你后悔。
主人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
我见到她时,她的嘴巴在动。
我们那一族只在一种时候动嘴巴。物以稀为贵,同理,嘴巴使用的次数越少,这个动作就越神圣无上。一旦我们决定使用嘴巴,那么世间必定会有一条生命消亡。不是你的,就是我的。
相比之下,人对于自己嘴巴的管束就松懈多了。
人嘴并非什么可靠的武器,自然得不到他们的重视。
可见,这也是一种退化。
不过主人动起嘴巴来,倒跟我以前使用嘴巴有异曲同工之效。
她的嘴巴发出声音:“地上这几个都处理掉。”
一旁就有人为他代劳。
地上跪了一排……应该也是人吧——尽管她们被捆成茧蛹的样子,脖子破了个大洞后,一排茧蛹又摊成一地蛛卵。
那位代劳者并没有直接用自己的手捅脖子,而是用手挥舞一片白花花的长弧薄刃。
原来如此,受教了。
之前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一直在为人的手纳闷不已。真想不通,他们如何能用这么一双过于柔软脆弱的手保护自己。而今见他们找到坚硬锐利的薄片作为工具武装,那薄刃的形状看来倒颇似我以前的手。
他们学习我以前的样子,保护自己;我曾经模仿花的姿态,保护自己。
他们可以动嘴杀同类;我也习惯用嘴杀同类。
突然觉得让我当人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的。
就不知道,地上这一大堆食物,主人准备留到几时开始享用。
我是比较偏好于现杀现吃,新鲜度往往使得食物能轻易晋升为世上最棒的美味。
事实上,自从面对自己这双陌生的手,完全无法运用它进行狩猎后,我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吃过东西了。
我曾经连续三天没进食。
这一次的饥饿时间却绝对远超过去一辈子的空腹期。
我真的很饿。
“你说什么?”
“饿了。我可以吃吗?”伸手指向倒在地上的食物,红色液体源源不断从她们的喉咙中流出来,非常新鲜的样子。
一问完,感觉液体流动的声音更加响亮,听来极其诱惑。
没有人回答。
转瞬静默,因此水流声才清晰可闻。
整个房间里,所有活人都瞪大眼睛看向我。
“我饿了。”
重新强调一遍。
仿佛站在食欲漩涡的正中心。
我想起我以前的同类。
它们要攻击我时就跟眼前这些人很像,一动不动,注目良久。
危机感。
我习惯性的把手交叉收拢到胸前——尽管这柔软的肉骨绝对不比那两片薄刃管用,但它们伺机而待,好歹保留我一点安心。
“小鬼,我们这可不欢迎邪教徒传道。现在才开始祈祷,你的母神还来得及管你吗?”
小鬼,这个我懂。
可……邪教徒传道祈祷母神又是什么意思?
嗯,不过在弄懂新规矩之前,我需要先找一把过得去的武器。
比如说,两片薄且修长的弧形刃。
如我所愿,刚才的代劳者手持双刃,杀气腾腾的逼近。
第一片薄刃,随着她的挥臂送到我颈侧。第二片薄刃,紧接其后的刺向我的眼睛。
“不够快。”我对她抱怨,顺势放低身子。
从这个角度,摊开的手心恰巧从一片刃锋下滑过。待滑到她的前臂,我扣指折断肌肉包裹下的骨头,再捏着这支废手连同手中刃,劈向她另一边手腕。
战利品是两片心仪的弧形长刃,以及额外用来开胃的前菜。
老实说那只手掌连给我的肚子垫垫底都不够。
咬了几大块,并不怎么脆的口感,还有点塞牙缝,咀嚼半天后不得不缩着脸吐出来。
以后就得适应吃这种食物吗?
当人,还真是可怜……
只剩下一支手的家伙似乎受到惊吓,连连后退。好吧,我知道你可能无法接受我如此鄙弃你的肉,可是你已经惨败,失败者没资格提出异议,明白吗?况且……你这只手掌的骨头比肉多,显得营养不良,还须再养肥点。
一人退下,又有六七人围上。
已经开了胃的我看到这么多鲜活的食物,逐渐扫去一点散漫的精神。很好,一个一个试味,就不信还找不到自己喜欢的。我不挑剔,真的,只不过在有多重选择的时候,凭什么要亏待已经饿瘦好几圈的食腹?
每一次的攻击都必须直接,有效,且具备明确目的性。
不再攻击手腕,因为对他们的武器不感兴趣。在猎食的时候,我习惯先从头开始。
薄刃毕竟并非天生长在手上,初次尝试手握武器,我的狩猎速度明显大不如前。双脚踏出三步,身体回转一圈半,双刃连挥四次,人头到手七颗。
最后一颗头,是用两把刃交叉剪下的。
几乎有些沮丧的承认,人肉的味道原来都大同小异,从此以后,我或许真的必须学会喜爱这种食物了。
不过,现在看来,周围这些人并不准备留给我一段安静的进餐时间呢。
左刃的钝背沿右刃的弧度一划,戳刺在刃尖上的人头便被刮到地上。
咚的一声,如同短暂的休止。
我再次收手交叉在胸前,安静等待下一波进攻。
除却主人,屋子里所有人都站直了,手扶上各自的武器。剩下的这些家伙不如之前那帮人利落干脆,相互对视几眼,良久,却谁也没有再提脚迈进一步。
他们在干嘛?商量先后顺序吗?
我等得不耐烦了,说:“你们还是一起来吧。”
纵使人数再多,一次性解决,我才好安静的填肚子。
不然,让我饿得更惨了。
很多后果是你我都会承担不住的。
“呵呵。”
我听到一个奇怪的声音,寻音望去,又看一张奇怪的脸。
主人果然是一种奇怪的生物。
她的脸上出现五道弧,四道朝上弯,一道朝下弯。
不清楚她把脸纠结成这副模样是要表达什么,反而是那些弧度里一闪而过的光让我不由得联想到自己手上的刃。
弯曲的光。
寒冷且锐利。
心里如此感觉。而我,只相信自己的心。
人群中无处不在的一股紧绷气氛,似乎随着她那一声“呵呵”而烟消云散。
“没必要再继续打下去。”她接着说,“我们这的第二好手刚才已经死在你手中,从现在开始,黑天鹅公会的第二把交椅就是你的了。”
这是她在人世间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然后,那张实在古怪得不堪入目的脸被我甩手一掷的薄刃钉在墙砖上。
不偏不倚。
就这样,我坐了什么乌七八糟鸟玩意的第一把交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