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心开始（雨帆）》慕离兮

12、拾壹：顾桑荷。

　　电影拍摄的过程其实算得上顺利。
　　其实与罗音所说的恰恰相反，顾桑荷这个角色需要的演技要求其实很高——怯懦的表情，随时随地都需要表现出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哪怕是面对喜欢的人，也只能柔弱的微笑，一旦遇到情势的变化，立刻就需要转变一种神情。
　　虽然都是在哭与软弱之间徘徊，但依然需要收放自如，何况，面对心上人的时候，也是需要脸红微笑的。
　　今天一共有两场戏，长蘅和顾桑荷的对峙，封臣对顾桑荷的表白与还有顾桑荷的拒绝。
　　前一场是重头戏，也是全剧的一个高潮，可以展现两位演员最精湛演技的地方。
　　罗音穿着一身戎装，虽然稚气未脱，但也带了些许英气，任性而又高傲的表情，活脱脱一位高贵的公主。而颜怡帆则是布衣长裙，简单的首饰，一看就像是不食人间烟火般的大小姐——从没受过什么挫折，也不懂什么反抗。
　　她们对立在顾家的后院里。
　　长蘅倨傲地托起顾桑荷的下巴，左右看了看她的脸，轻蔑地笑：“就凭这样的姿色也想留在封臣身边？”
　　“封哥才不是以貌取人的人。”顾桑荷想要辩解，可语气依旧软弱无力。
　　“呵，你可真是天真。”长蘅捏紧了她的下巴，“世间没有那个男人不看重皮相的，否则青楼楚馆岂非早早就关了门。等到见识了天姿绝色，有谁还会在意你这般的庸脂俗粉？气质，样貌，家世，你拿什么跟我比，嗯？”
　　顾桑荷抿了抿唇，有些颤抖地问：“你、你就算天姿了吗？封哥才不会……”
　　“连话都说不完整，真是没用的女人。”长蘅猛地一推，顾桑荷一个踉跄跌坐在地，眸中含泪，怔怔地看着长蘅，似乎对自己被人推倒这件事毫无招架之力。
　　“我告诉你，封臣是我的。”长蘅半俯下身，一字一顿地对她说，“而你，只能永远身陷在泥沼之中，永远都走不出来……”
　　“OK！非常棒！表情非常到位！”副导演拍掌而笑，“演员休息一下，下一场准备！”
　　夏雨跑到颜怡帆面前，伸手拉起了她：“没事吧？摔疼了吗？”
　　“我没事。”颜怡帆摇摇头。
　　“切，不就摔一下嘛，有必要这么关心嘛。”罗音一边接过助理递过来的水，一边嗤之以鼻。
　　夏雨瞪了她一眼，想要说话，颜怡帆迅速地拉住他的手，对他摇了摇头。
　　“未茵，陪我出去转转。”罗音招呼身边的助理，率先一步先行离开。
　　萧未茵先是随口应了一声，转头打量了颜怡帆一眼，眼神中有些让人读不出的情绪。半晌后，一路小跑着跟上了罗音的脚步。
　　“那个萧未茵……”颜怡帆总觉得她看自己的眼神很奇怪，很……不怀好意。
　　夏雨拍了拍她的手背：“别担心，我在。”
　　“嗯……”颜怡帆笑着点头，“下面都是我们的戏呢，你有把握嘛？早点通过今天可以早点收工呢。”
　　“嗯，相信我吧。”夏雨点了点她的鼻子，“过去坐一会儿，我去换衣服。”
　　颜怡帆乖乖地走到一边的座椅上坐下，身边坐着的颜色正在翻看剧本，似乎完全没有察觉颜怡帆的到来。她犹豫着要不要率先开口跟他打声招呼，她一直都以仰视的心情来看待颜色，看着他就有一种无端的紧张感。就在她天人交战的时候，颜色转过头来，似笑非笑，摸了摸她的脑袋。
　　“小白兔，最近越来越进入状态了啊，不错，不错。”
　　“啊，谢谢导演。”
　　颜色的笑容真的比女人还要精致，颜怡帆看得有些慌神。“不过，小白兔，顾桑荷的灵魂，你找到了吗？”
　　“什、什么？”颜怡帆不懂。
　　“她是个软弱的女子不错，你表现的她也的确是个不懂反抗逆来顺受的人。”颜色的眼角一挑，“可是，你知道顾桑荷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性格吗？”
　　颜怡帆唯唯诺诺地答：“因为她是家中的私生女，从小受顾家大夫人的欺负，连父亲也甚少对她关心，如果不乖巧一点隐忍一点，她就有被赶出家门的危险。她小时候以绝食反抗过一次，想借以获得父亲的注意，却险些饿死在房中。后来她终于明白了，这就是她的命运，她必须接受。”
　　“呵，看来你工作做的不错。”颜色视线一转，看向了正在布置的场地，“那么，她是天性软弱，还是被逼得软弱的？”
　　“导演的意思是……”颜怡帆低声问。
　　颜色笑了笑：“没有灵魂的角色是空洞的，只有找到顾桑荷的灵魂之处，你才能真正驾驭这个角色。小白兔，你很聪明，你应该知道该怎么演。”
　　颜怡帆眼睛一亮，连连点头：“我知道了！谢谢导演！”
　　“呵，那我期待你的表现。”
　　颜色继续低下头看起了剧本，不再说话。
　　颜怡帆仔细地回想颜色的话，心中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自信地，觉得可以走进这个角色。

　　第二场，是剧中封臣与顾桑荷之间的最后一次见面。
　　封臣搂着顾桑荷，在她耳边唱着他们相遇时的那首歌。
　　“桑荷，我爱你。你愿不愿意跟我走？我们离开顾家，离开齐国，找一个地方隐居，过我们的生活。”夏雨的嗓音低沉下来有种别样的韵味，连场中其他的工作人员听见这样的表白都忍不住心中一颤。
　　顾桑荷轻轻推开了封臣，看着他的眼睛。
　　一个人的眼睛可以蕴含多少情绪？
　　恋慕，不舍，眷恋，挣扎，取舍，放弃。
　　所有的情绪在她沉静的眸子里反复，镜头特写下的她的双眸如此生动。她的嘴唇轻轻颤抖着，好几次欲张又闭，滚在舌尖的话语又硬生生地被自己逼回肚子里。
　　这是顾桑荷自小就养成的一种习惯。
　　忍耐，是她的必修功课。哪怕心中思绪满溢，也不能在神情中表现出来。可人的眼睛是不会骗人的，她的眸子里分明是那样动人的不舍，那样明显的眷慕，可她的表情却是怯懦的，却是——软弱的。
　　几乎所有在场的人都因她的神情而屏住了呼吸，连见惯了演员表演的副导演都忍不住从座位上站起，愣愣地看着场中的颜怡帆。只有颜色无声地掩唇笑了，目光停留在颜怡帆的脸上，露出一个别人从未见过的赞许的神情。
　　他的眼光一向不会错。
　　顾桑荷久久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封臣，就像是想把他的模样牢牢地记在心里一般。
　　然后，决绝地转过了身子。
　　“封哥，你走吧，我……我不会离开这里的。”
　　“为什么？”封臣看着她，声音开始颤抖。
　　顾桑荷静静地说：“我……不能离开这个家，不能背弃我的爹娘。”声音虚弱而无力，“而你，也不能做逃兵，对吗？”
　　“你为什么不能和自己的命运做抗争！”封臣激动地握住她的肩，“人生不是只有认命这一条路！我们可以有更好的结果。”
　　顾桑荷笑了，可脸上看不出一点笑意。
　　“抗争……我已经不知道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了……”
　　颜怡帆改了原台词，慢慢地说。
　　“上天要我如何，我就如何……”她缓缓抬起头，看着天空，轻声一叹，“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吧……”
　　并不按剧本上的套路来演，夏雨有一瞬的恍惚，可良好的演员素质让他自然而颤抖地接了一句：“桑荷……”
　　“不会有结果的抗争……”
　　她流下眼泪，眼里却带了股悲凉的笑意。
　　“我已经，认命了。”
　　全场寂静。
　　然后，是副导演难以自抑的掌声。
　　“完美！”

　　夏雨的戏份并不多，剧组也安排了有关他的戏份先拍摄好让他提早杀青，因此这些日子所拍摄的大多是与夏雨有关的对手戏。
　　比如封臣与长蘅的对峙，比如封臣自刎殉情的一幕，比如封臣最后在奈何桥前找到了顾桑荷，可她却已经喝下忘川水，忘记了前尘过往的所有一切，也忘记了他。
　　谁都没有得到谁的结局。
　　他的戏份在歌声中杀青。封臣凝视着逐渐朝她远去的顾桑荷，唱起了他们相遇的那首歌。顾桑荷听见声音，茫然地转过头看他。眼神迷离，再也不见往昔的深情与恋慕。她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也不会觉得他和她有任何的关系。
　　只觉得这样的歌声，十分地好听。
　　“歌、真好听……”她喃喃低语。
　　封臣的嗓子哑了，“桑荷……”
　　孟婆走到顾桑荷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姑娘，该上路了。”
　　她点头，转身，慢慢地朝着往生之路一步不回地走下去。
　　听着身后人一声又一声的“桑荷”，也毫无动容——这里的所有一切都与她无关，她，什么都不再记得。
　　“OK，这幕通过！”随着导演的一声示意，夏雨在这个剧组的所有工作都已经完成，“小雨啊，接下来就等全剧组杀青仪式和宣传片的拍摄了，估摸着还得大半个月的功夫，到时我们再通知你。”
　　“好的，谢谢副导演。”夏雨走到休息处，四周打量着寻找颜怡帆，可左右环顾了一圈都没有看见她的身影。他看着柯心朝自己走来，碍于对方是个尊敬的老前辈，也不好意思向她打听自己女朋友的下落。
　　倒是站在不远处的罗音和萧未茵一直都观察着夏雨的动作和表情，罗音“哼”了一声来表达自己的不满，而萧未茵却走了过来，稍稍一欠身，十分温柔地说道：“在找颜小姐吗？她去化妆室准备下一场戏了。”
　　夏雨并没想到萧未茵会来回答他的疑问，微愣了一下，“哦，谢谢。”
　　然后，便转身往化妆室走去了。
　　“黏得真紧，颜怡帆有什么好的，哼。”罗音嘟着嘴一脸嫉妒与不爽。
　　是啊，黏得真紧啊。
　　萧未茵看着夏雨的背影，神情莫测地握了握拳头。

　　化妆室里，造型师钟文正在为颜怡帆上妆，下一场是她被俘敌国的戏码，脸上的妆容要花的要多凄凉有多凄凉，身上的衣服也破破烂烂的，还添了好几抹血红血红的印记。
　　“啊，小雨哥来啦！”副导演与造型师便是百代影业里与夏雨相熟的两个人了，刚出道的时候夏雨在百代接了几个男配的角色，造型都是钟文为他设计的，两人年纪又相仿，性格又相投，久而久之就熟络起来。
　　“小雨……哥？”颜怡帆听见这三个字，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夏雨尴尬地站在原地，略略瞪了钟文一眼。在钟文一脸莫名其妙的神情下走到他们身边，认真地看着钟文替颜怡帆做造型。
　　“怡帆姐啊，我一直都喊他小雨哥的。”钟文性格特别活跃，有些自来熟，这些天和颜怡帆也混熟了，“每次都是我替他做的造型呢，上回我记得是拍……”
　　“钟文！”夏雨低喝了一声。
　　钟文讶异地看了夏雨一眼：“怎么了？”
　　“没什么……”无奈地指了指镜子，“你好好化妆。”
　　“哎，还说呢，刚才让他们给我拿眼线液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钟文拍了拍衣服，“算了我自己去找，你们先聊会儿啊，怡帆姐我一会儿就回来。”
　　说完就急匆匆地跑走了。
　　“这个钟文真是可爱，做事风风火火的，人又特别热情，是吧，小、雨、哥？”颜怡帆抬眼扫了夏雨一眼。
　　夏雨呛了一口，掩唇装咳嗽来表达自己的尴尬。
　　颜怡帆忍不住戳戳他的腰，“别装了，太假了，还是个演员呢。”
　　“我又不是专业演戏的。”夏雨嘟囔一句，绕到颜怡帆身后，抱住她的脖子，下巴抵在她的发顶，轻轻蹭了蹭，满足地嗅了嗅她发间的清香。
　　颜怡帆抬手拍了他一下：“干嘛呢，好不容易弄好的发型又给你弄乱了。”
　　“等下让钟文重新弄。”没想到夏雨还是个挺记仇的人，“明天我就不能一直在剧组了，公司那边还得加紧写新歌了，他们还又帮我接了个芒果电视通告。不过，我有空会过来探班的。”
　　“你忙你的工作呀，不用太担心我的，我又不是小孩子。”颜怡帆往后靠了靠，让脑袋倚在他身上，“倒是你，不要为了来看我耽误你的工作啊，唐先生和薇姐找你算账我可不帮你说话。”
　　夏雨刮了下她的鼻子：“真是无情无义啊。”
　　“你才知道嘛？”颜怡帆笑得特别灿烂。
　　“不过。”夏雨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贴在她耳边很小声地说，“你要小心点。”
　　颜怡帆的笑容也稍稍收敛，轻轻点头：“我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