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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三章(上)宝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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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办?”
雷泽倚着船舷,回身望着众人。
“去吧……”
“算啦!”
两种截然相反的意见同时冒出来,又都没了声息。
船长吉格看一眼雷泽,犹豫地说:“先看看情形再说……”
雷泽没有作声,视线重新移回海面,那几片帆影片刻间已经更加接近。最前面的一艘三桅帆船,悬挂威尼斯商船的旗帜。在它的后方,四条独桅帆船正以极快的速度追近,船头黑色旗乌鸦翅膀似的张扬,只有一种人才会选择死亡的颜色做为标志——海盗。
威尼斯商船显然注意到了雷泽的船队,船头有人冲这边打出旗语。
“救救我们!”
旗语张皇、凌乱,瞧着就能让人想像出船上水手们绝望的神情。
“雷泽,我有话直说,你可别怪。”老舵手侧过半个身子,斜着眼睛望向那条威尼斯商船,“别的人咱们去了也就去了。那不勒斯人、西西里人、法国人,那都没话说。可他们……你几时听说威尼斯人从海盗手底救过咱们热那亚的船?”
这番话说中了大伙儿的心事,甲板上一时寂静无声,只听见海浪轻轻拍打船舷。
站在船舱门口的老卡诺,面色苍白地环视了一圈,突然上前,在雷泽耳边说了几句什么。雷泽的嘴角露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这时,威尼斯商船正越来越接近,但他们的船速显然比不上海盗船,四条海盗船分别从三个方向,呈半包围地合拢。海盗们爬上船楼,接舷的刹那,便像蝗虫一般扑了过去。商船上的水手们聚在船舷边拼死抵挡,也许是求生的欲望引发超常的力量,居然挡得海盗们一时没有办法更进一步。然而任谁都看得出来,人数远不抵对方的商船,迟早会落败。
“救救……”
旗语只得一半。鲜血飞溅,触目的红色刺进眼睛,各人心头都是“嗡”地一响。
就在这一瞬间,雷泽转过身来,黑色的眸子像点燃了的火焰,清爽的声音稳稳地传给了甲板上的每一个人:“救人!”
两条商船上的水手,全是特地挑选出来的精壮汉子,大多有过战胜海盗的经历,原本也无所畏惧,只是碍着两个城邦百年来的恩怨。现在,被鲜血唤起的血性,挤开了心头的那点疙瘩,高起低落的桨在海面划出两道白痕,张足了帆的船,利刃一般直冲海盗船逼了过去。
海盗们当然早就注意到了这支船队,不过就像往常一样,谁也不会以为一支热那亚船队会过来管这趟闲事。更何况,三桅商船行动甚慢,等他们赶到,留给他们的只怕光剩下死尸了。可是出乎意料,才两拨海盗跳上商船,这支半路杀出的船队居然已经到了面前。两条海盗船忙改变跟商船接舷的打算,拐过来拦截。
“别管闲事!”有个大嗓门的海盗喊话,“我们人多!别自讨苦吃!”
“噢……人多!”雷泽冷冷哼笑,“可我们就是要救人!”
意识到跟热那亚船队难免有一场战斗,商船上的海盗们纷纷跳回海盗船上,四条海盗船迅速靠拢,一起朝着西面的“罗兰号”扑了过去。即使刚才船队到来的速度吓了海盗们一跳,也没能引起他们的警觉。在这么短的距离里,四条海盗船一起应付一条船,别的船根本来不及接应。
雷泽依然靠着舷板,冷冷地注视前方。
“我说,”老舵手舔了舔被海风吹得发燥的嘴唇,“那主意能行吗?”
雷泽没有回答。突然,一丝不相宜的笑意出现在他的眸子里,顿时把那股锐可伤人的肃凛驱散得一干二净。
“掌好你的舵就行,大角。”
“好咧!”老舵手跟着笑了,“你说行,就行。”
“罗兰号”跟海盗船之间只有十几个船身的距离了,海盗们挤挤嚷嚷地爬上高台,只等船一贴上去,就像以往那样,用最短的时间,把猎物掌握到手里。
就在这时,他们发现商船上的热那亚人,做出了一个奇怪的举动。他们不像别的船那样,大部分人都守在靠近的船舷一侧,严阵以待,而是纷纷向后退。留在船舷边的少数水手,举起了手里一根细长的铁杆子……
“火枪!”
有人惊叫了一声,旁的海盗们还没回过神,只听见那人嘶哑着嗓子,像被火烧了屁股一样大吼大叫:“掉头!快掉头!往后退!”乒乒嘭嘭一阵混乱,好几个海盗被挤下甲板。
船却顺着惯性,依然往前滑行,进入射程的刹那,随着号令,六条船上的火枪手同时开火了!
海盗们傻愣愣地看着这个传说中的玩意儿,直到同伴们猝然倒下!
血肉飞溅,尸体掉进海里,几缕殷红在海面漂散开来。血腥味随着咸湿的海风弥漫,刺得人鼻翼和心头同时发紧,刹那间,海面竟是一片寂静。
水手们偷偷地抬起眼睛,船楼上年轻的船主手扶着舷板,面容沉静得像一尊雕塑。
“下一轮,准备!”吉格举起手,“射击!”
第二轮枪声又响了。海盗们从方才的怔愣中惊醒过来,本能地往后逃跑,可是又能逃到哪里去?独桅船上顿时乱成一团。
“赶快滚!否则把你们都杀光!”
海盗们当然不知道,从“疾风号”上传来的威胁,是因为火枪只够维持两轮射击。他们早给吓破了胆,不待第二次威胁,便掉转船头,飞快地溜走了。
“真叫爽快!再多个几轮更好,”吉格意犹未尽,“准能把那帮狗杂种全给干了!”
雷泽揉了揉鼻子,懒洋洋地说:“算了吧,吓跑他们省得麻烦。”
威尼斯商船慢慢靠了过来,雷泽让人搭上跳板。船长站在舷边迎接他们,眼里满是劫后余生的疲惫和兴奋,他脸色苍白,胳膊在刚才的搏斗中受了伤,简单包扎过之后,鲜血还不断地从纱布中渗出来。然而,跟那些横躺在甲板上的死者相比,他已经够幸运了。
“真不知该如何感谢!请您到舱房一坐。”
“好吧。”雷泽同意了。
从招呼他们坐下起,船长便旧话重提,不住地道谢。
“如果没有你们,我们一定全完了。我们从摩西拿港出发,还不到一天,就被这群海盗跟上了。虽说我预料到这趟航行有些古怪,可没想到会这么倒霉!”看神情,要不是顾着贵客在眼前,船长一定会甩出一串咒骂来。
“为什么这么说?”
“不瞒您说,别看我现在是个船长,三天前我可还穷得连吃饭的钱都没着落呢。航海我是个老手,可是没有船主老爷看上我,那也是白搭。我正满街闲逛,想着上哪儿找份苦力干都行,就遇上了现在的东家。”
雷泽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他就让你当了船长?”
“可不是嘛,”船长挠了挠头,“所以说这事儿挺邪门的。东家连我的名字都知道,后来我琢磨着,他一定盯了我好几天,瞧准了我的情形,才开的价——五百个银币,这可是从没听说过的大价钱。我干过大副,可没干过船长,不过我想我准能行,就答应了。那会儿,就是不行我也得说我行呐!等我吃饱了,才觉得这事儿古怪,可我法布尔答应的事,绝不会赖帐,所以我还是上船来了。”
雷泽心里一动,看看大角,大角却一点儿没有回过味,只顾怔怔地听着。
“他要你去哪儿?”
“一个岛,他也没说是什么岛,只说在这一带。他说他们家族有件重要的东西,非得拿回来不可……”
说到这里,大角总算醒悟过来,“啊”地叫了一声。
船长忙看他,“怎么了?”
雷泽笑笑,“你那位东家,是不是个大胖子?”
“没错!”船长愈加吃惊,“原来你们认得他?”
雷泽含糊地回答:“算是老相识吧。他也在船上?”
“他……”
船长没来得及回答,被从甲板下来的水手打断了。
“船长,东家找到了。”
“找到就好。”船长语气里也不怎么在意,随口问:“他还好吧?”
“他……”水手看了客人几眼,小声说:“我看,东家是快不行了。”
“啊?”船长腾地站起来,“他在哪儿?怎么会这样?”
“东家刚才躲进小仓房里,可那屋子实在太小,被海盗的刀隔着仓壁扎中了胸口。”
“天哪……”船长嘀咕了一声,用征询的眼色看着雷泽他们:“既然你们跟东家是老相识,要不要一起去看看他?”
“好。”
几个人站起身。唯独卡诺还坐着,一脸茫然的神情。自从进了舱房,他还没吭过一声,一直呆愣愣的。大角忍不住推了他一把:“嘿,老家伙,你傻啦?”
卡诺这才惊醒过来,朝四周看了看,忽然用一种胆怯的声音问船长:“威尼斯的布伦瑞克银行还在吗?”
在这时候,居然提出这种毫不相干的问题来,船长不禁露出摸不着头脑的神情。
“当然还在。您怎么了?”
“那,”卡诺又问,“阿尔贝托·布伦瑞克先生还好吧?”
“他五年前就过世了……”
卡诺脸上显出极度震惊的表情,张了张嘴,声音却哑在喉咙里。
“……布伦瑞克银行现在是他儿子菲列当家。”
“是这样……”卡诺耷拉下脑袋,再也不说什么。
走上甲板,刚好看见四个身强力壮的水手抬着一个人进了旁边的舱里。看见那圆球一般的身材,雷泽立刻断定,那人就是泰雅兹。水手们把他安置在床上,他闭着眼睛,脸色灰白,前襟全染红了,光看一个人流了这么多血,也知道他活不下去了。
船长走到床边,低头检查了一番他的伤势,最终微微摇了摇头。
“东家!东家!”船长叫着他,“这里有几位先生,说是您的老朋友。”
听见这话,泰雅兹费劲地睁开眼睛,目光逡巡了一圈,落在雷泽脸上。一丝惊喜的神情,从这个将死之人的脸上泛了出来。
“雷泽先生……多幸运呀!居然还能见到您……”
泰雅兹声音虽然弱,却说得十分清楚。
“您怎么会在这儿呢?真是想不到……我还以为您再也不会航海了……”
雷泽说:“我去卡纳乔街找过你,可他们告诉我,你已经走了。”
“那是当然的嘛……您已经是塞第安老爷了,我还等着有什么用呢?我只好另外找人……可是我找不到您那么合适的人选了,所以我只好自己来……哎呀,这可真是一个错误透顶的决定……”
泰雅兹说着笑了两声,立刻又咳嗽起来。
法布尔船长皱了皱眉头,“东家,您还是别说话了。”
“别拦我啦,”泰雅兹说,“我快要死了,我知道……告诉你们,要死的人脑子顶清楚了……法布尔,我想跟雷泽先生单独谈谈。”
船长对雷泽和泰雅兹的关系已经深信不疑,毫不犹豫地离开了房间,余下的人也跟了出来。
“雷泽先生,看来我是拿不到那样东西了……”
泰雅兹喘息了一会儿,费力地接下去:“我把它交给您吧……您过来……”
雷泽怔了一怔,“为什么要给我?”
“我是我们家族最后一个人……您是最合适的人啦,一定能把那秘密找出来……”
“到底是什么秘密?”
“我也不知道,家族的传说是……宝藏,多得像打开所罗门王的宝库一样……谁得到它,谁就是全意大利……不,全世界最富有的人……那个秘密藏在我高曾祖母的衣裳里,您得……先找到……衣裳……”
泰雅兹的气息越来越短促,声音也变得模糊不清。
雷泽只好凑了过去,“衣裳在哪儿?”
“图……”
“图?什么图?”
“我的……腰带……”
雷泽解开他那条奇宽的腰带,果然有一个小口袋。雷泽从里面拿出一块发黄的布,上面画着许多曲线,依稀是张地图。
雷泽来不及细看,拿到泰雅兹眼前,“是这个吗?”
泰雅兹的声音越来越低,雷泽把耳朵凑到他嘴边,才勉强听到两个字:“是……岛……”
“什么岛?”
然而,这个问题,泰雅兹已经再也不能回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