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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空气静得让人压抑。
      我似失去了魂魄,只直直的盯着面前男人的脸,视线一寸也不移动。他倚靠着舒服的软皮座椅,毫不介意我近乎无礼的目光,很有耐心的等待。
      “为什么?”
      良久,有人艰难的吐出这几个音。我一惊,愣了半晌方才反应过来是我的声音,像失去了水源的枯井,瞪着黑洞洞的眼死死盯着天空般的绝望。
      他回答很简短:“我觉得你们并不合适。”他翻了一下手中的纸张,看了看说:“我知道安孝希的父亲是韩国传媒界的有名人物,他将来是要继承家族产业的,一定会留在本国,而你是我唯一的继承人,所以你们无法在一起。”
      简洁明了,没有第二种理解,不会产生误解的空间。
      “为什么是我来继承?我……我不会做生意。”
      他并不似我那般担心:“从现在开始进公司,我自会找自己人带你,很快就熟悉了,不是很难的。”
      我望着面前男人的脸,线条似磐石般坚硬而刚强,几笔落下,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嘴角紧紧抿着,不苟言笑,带着深深的威仪,不许他人反抗的压迫,理智而冷静。
      我发出微弱的抗争的声音:“我以为,你会找自己一手扶持出来的人接手。”
      我在他身边呆的时间一年而已,不知道他为何对我有如此大的信心。
      他看着我,有些诧异,像是我的问题是多此一举。“你是我唯一的女儿,我怎么会把生意交给他人?”
      忽然觉得很可笑。
      二十岁以前,我不曾知道世上存有这个父亲,然后有一天,他突然凭空出现,打乱我的生活,几乎是强制的把我拉进他的圈子,现在更是要我成为真正的豪门贵族,十二分的恩宠波涛汹涌的袭来,把我扑到在地,深深淹没。
      不由自主的双手紧紧握住,指甲嵌进皮肤,我的视线浮出一层淡淡的水雾。
      “为什么……为什么当初要把我遗弃?”
      语音未了,像是有谁下了命令,我的泪水瞬间涌出,打湿了衣襟。
      既然我是你的女儿,唯一的孩子,你如此的信任我,为什么,为什么当初将我狠心遗弃!
      啪,只是个细微的声音,他把手中的断笔扔下,依然是没有丝毫动容,可他的眼睛赫然有火焰剧烈的跳动,胸口也因微微急促的喘息而起伏。他一贯是喜笑不形于色,现在仍是在竭力控制。
      可我显然触到了他的痛处。
      我们如此僵持。我瞪着他,毫不退让。忽然,他重重的叹息,像是连体内的力量一同呼出,神情刹那间苍老,露出了疲惫的表情。
      他慢慢走到母亲的画像前,伸出手指抚过每一处线条,眼神柔和,像多情少年注视自己深恋的女子,单纯而美好。
      “我曾经冲动做了一件事,而那件事也使我后悔终生。”他喃喃开口,好像并不是讲给我听,而是对着画上的女子呢喃。
      他当年是除了梦想什么也没有的穷小子,她出身名门,就是这两个生活没有交集的人竟擦出火花,那火焰是如此强烈,使得两个年轻人不顾家中反对,暗结连理。她的出格举动终于惹怒了父母,断绝关系。她的父母也只是想施加压力,期望着有一天可以让女儿回头是岸,可不曾想到倔强的女儿就真的毫不犹豫的踏出了大门,不曾回头一顾,背影是果断而决绝。
      然后就是长时间的为生计奔波。
      其间,她的身体渐渐承受不住艰苦的生活,日渐消瘦,即便如此,依然每天笑的开心,殊不知她每次强力展露笑容都在他的心上狠狠抽着鞭子。他比先前更加努力的工作,却一次次碰壁。她的父母动用自己的财力,使得他到处受阻,步步把他逼上绝境。
      就在这种环境下,她怀孕了。
      十月怀胎,呱呱落地的是个哇哇大哭的女婴,她抱着女儿笑的灿烂,尽管是幸福的表情,可面色却是异样的苍白。
      她身体耗损太多,生产更是让她原本就孱弱的身子愈发病弱。哺乳时没有奶水,是她精心熬着米粥喂养那个婴孩儿,喂着喂着眼泪就簌簌落下,打在婴儿娇嫩的脸上,孩子睁着纯净的眼,举起胖乎乎的小手触摸母亲的脸颊,像是在安慰她一般。
      “对不起,对不起……”她曾反复对着自己的孩子说着,泪流满面。
      而那时,她已经没有照顾孩子的精力,却不肯去医院医治。
      他偷偷跑去找她家资万金的父母,坚强的男人无声的抽泣,她的父亲狠下心,如果她不肯回来,就绝不要想拿到一分钱。她的母亲哭的伤心,背着丈夫去看女儿,看见女儿苍白无血色的脸,又泣不成声。
      “回来吧,怎么受得了这份苦。”母亲苦苦哀求。
      她只是摇摇头,一句话也不说,看着怀中的孩子,眼神温柔而沉静。
      母亲的眼泪无法打动她,只得留下一些钱,让女儿可以过的好一点。
      杯水车薪。
      就这样,激烈斗争一整天的男子终于狠下心肠,在一个漆黑的夜晚,走了很远,也不知道走到哪里,将一个东西放在路边,里面躺着一个熟睡的婴儿。
      第二天,悲痛欲绝的母亲狠狠打他耳光,他站在那里,倔强而沉默。
      他初做父亲,对孩子尚没有深厚的感情,只是明白,无论是她的身体,还是钱财,都不允许再抚养那个孩子。
      也只有男人的心可以硬到那种程度。
      她终于没能熬过去。
      临终前她紧紧握着他的手,竭尽全身气力请求他找回孩子,他被泪水哽咽的发不出声音,只是拼命拼命的点头,旁边站的是她的父母,一夜间就苍老下去,像是生命的时钟突然加快。母亲哭得几次昏厥。
      “这都是为什么,为什么啊——”她的母亲不停哭喊着。
      他终于迈进了曾经高不可攀的大门,一切发生在鲜活生命逝去之后。
      我默不作声,掩饰不住心中无限的诧异与哀伤,看着旁边一向不苟言笑,喜怒不显于形的男人手指发抖的触摸画中女子的面庞,泪水划过坚毅的脸颊,使这个刚强的男人看起来是那么的脆弱。
      他的声音已然哽咽:“我一直在找你,这么多年一直在寻找,可我一点儿也记不得在哪里将你丢弃……我曾经在夜里凭着印象徘徊,试图走过当初的路,可都失败了。岚儿,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很想你,得知你的下落时,我是多么高兴。我终于,可以面对你的母亲了……”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父亲如此动容。当初的感情用事,使他终失去了最爱的母亲,在这长久的时光,他是不是一直在悔恨自己的冲动与感性,从而努力压抑着感情,从此再无波澜。
      “对不起……”我只能说出这几个字。
      对不起我曾经那么的恨你。

      又是一年春柳绿。
      花开盎然,春风拂面,除了偶尔会把人吹得昏昏欲睡外,春季实在是个很好的季节。
      但在这个万分美好的季节里,并不意味着我会有一个好的心情。
      比如现在。
      我瞪着眼前悠哉悠哉东张西望的男子,恨不得用眼神在他身上戳出十几个洞出来。他倒是一副忽视我怒目而视的表情,笑容灿烂到可以让人怀疑他的智商的程度。
      “我说,”我用笔端敲着桌子,“编辑的工作是如此轻闲的么?你天天翘班不怕被炒?”
      一句话好像点到了他的伤心处,他立刻伏在桌子上装出一副伤心欲绝的姿态,“别提了,杂志社里的人都知道了我是谁,客气的把我捧做天上的文曲星,整天连丁点儿事都不让我插手。”
      “真是符合你白吃白喝的个性。”我恶毒的讽刺,“怎么不再换一家?”
      他耸耸肩,“再换还是这个样子,我敬爱的父亲已经跟所有记者编辑都打了招呼,他们甚至连我周末宴会上的女伴是谁都知道。”
      我叹气,“说老实话,令尊遇见你这么个儿子,也算是头疼了。”
      颜臣凉的父亲已是开明之至,纵容儿子一年有余,巴望着有一天浪子可以回头是岸,经营家族产业,他老人家也能早一点享享清福,没想到自己的宝贝儿子居然越发来了精神,在小小的杂志社干得乐此不疲,无奈之下,老人家只好下达了通缉令。
      只是方法比较别致。
      让颜臣凉整日无所事事,闲得几乎要扔颗炸弹弄出点动静,别说做自己喜欢的工作了,在杂志社连纸张都难得碰个边儿,过不了多久,他便会乖乖回转老爸的公司。
      但很不幸,在颜臣凉精神极度空虚的时候,我成了牺牲品。
      每天横冲直撞的冲进我的办公室,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一搭一搭拉扯闲话,被我怒目而视,还死乞白赖的对着我一个劲儿的微笑,我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你干吗每天跑我这里?”
      “我无聊。”
      “无聊自己找节目。”
      “来你这里就是我的娱乐方式。”
      “找个女伴来陪你。”
      “没有你有深度。”
      ……
      这样的纠缠通常是我的爆发为看点,他可怜巴巴的看着我:“大家同学一场,你就对我这般无情?伤心。”
      次次皆是如此。
      他趴在桌子上,百无聊赖的用手指摆弄笔筒,“我真没想到你会全面接手令尊的企业,而且还干的乐此不疲,这种精神真让人敬佩。”
      我正在估测年初的预算,头也不抬的啊啊嗯嗯的应着。
      “安孝希呢?”
      彷佛一声巨雷的轰响骤然响在耳侧,我的脑子刹那间出现了意识空白,迟愣了片刻,我依然没有抬头,简短的说:“他回韩国了。”
      “那他现在好吗?”颜臣凉还在追问。
      手中的笔被紧紧握住,发出痛楚的声响,我的视线盯着面前的帐表,一寸也不曾移动,“我不知道。”
      “你们没有联系?”他像是丝毫没有注意到我的反应。
      “没有。”
      “好可惜啊,”他惋惜的叹气,“当初我还以为你们会结婚,说实在的,你们真的很般配。”
      我终于抬头看着他,把笔扔到桌子一角,冷冷的开口:“你知不知道有句话叫做祸从口出?”
      他迎上我的目光,毫不退缩,犹自平静:“你真能忘得了他?”

      真能忘得了他?
      我笑,忘得了如何,忘不了又如何,结果不会改变,探究这种问题又有什么意义。
      他终要回去负起自己的责任,不可回避,如同我一样。颜臣凉于我们,实在是太过幸运。
      太阳穴开始突突的跳。
      有人敲门,王小姐走进来说:“总经理,面试的人已经到了。”
      当初安孝希拂袖离去,原本做我秘书的王小姐很可能需要再度寻找工作,我很喜欢她的努力,便请她到我的公司继续做秘书,事实证明她真是个能干的女子,让我省心不少。
      我点头:“请他进来。”
      低头翻看方才王小姐送来的资料,是关于今天面试者的,第一页上面有应聘者的照片,我扫了一眼,视线猛然被死死钉住,半寸移不得。
      耳边有熟悉的声音响起:“总经理,您好。”
      我的呼吸瞬间急促,忽然失去了所有的勇气,甚至不敢抬起头看一眼,沉默的空气迅速弥漫,一时间,寂静如荒原。
      良久,像是积蓄了足够的力量,我慢慢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眼角微微上扬的淡淡邪气的眼眸,满含着笑意。
      他自顾做着介绍:“我这次来中国,是想长期发展,希望总经理给我这次机会。”
      我咬着嘴唇,问出一个心底的问题,渴望得到答案,却又害怕他的回答,矛盾重重。“令尊的家族生意……怎么办?”
      他依然有着说话前不着痕迹轻咬下唇的习惯,“我姐姐回来了,她和姐夫会做的很好的。父亲也很想在中国有所发展。”
      笑容展开,甚至在我发觉之前已经如同潮水一般快速蔓延,彷佛春花一朝盛开。然而脸颊已然湿润,抑止不住的泪水簌簌落下,晶莹如明珠。
      对着我微笑的,也是一张泪水模糊的脸。
      擦干眼泪,我摆出刻板的表情,随手递过去一沓厚厚的文件,吩咐道:“这是下午开会要用的资料,你整理一下,中午之前交给我。”
      他为难的看看手表:“现在,已经十点了……”
      我毫不留情,“那是你的问题。我们需要的是工作效率高的员工。”看着他宛如孩子般无措的神情,我忽然很想欺负他,“现在找工作也不容易啊。”
      “我要求加薪!”
      “那是不可能的。还有意见吗?”
      “有!”
      “保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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