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富之路》弥图

2、第 2 章

　　从日本到S市，横跨一个东海，耗时五个小时。
　　暌违四年，何灰灰再度回到这座城市。
　　或许是近乡情怯，何灰灰心里头兴奋激动之余又带着忐忑和迟疑，曾经熟悉的城市此刻于她来说，有点儿陌生。
　　才拎了行李出来就见到舒一心在等着她。
　　熟悉的声音，大大的拥抱，热烈的欢迎。
　　许多年没哭过的何灰灰竟有一刹那酸了鼻子。
　　“死丫头！四年了除了偶尔给个短信，什么消息也没有！”舒一心死命箍住她的脖子恶狠狠埋怨道。
　　何灰灰咧开嘴笑，“忙着生活嘛！”
　　舒一心一听不住顿住，正儿八经地盯住她的脸庞，两条黑色眉毛几乎耷拉成一团，她揪着她转了一圈心疼地说道:“在外头是不是很累，瞧你瘦的！”
　　何灰灰摇头，笑嘻嘻道:“瘦了才好，以前多胖啊！”
　　舒一心啐她，随即拉起何灰灰的行李挽着她的手往机场外头走去，边走边说:“既然回来了，走！姐姐带你去吃香喝辣，保管把你养得白白胖胖！”

　　回来S市这天，恰逢圣诞节，满大街都是人。
　　何灰灰跟着舒一心回家放好行李再出来，已经是晚上七点多的时候，正好是晚饭时间，有吃的地方都挤满了人，轮个号也去到了两百多以后。
　　最后两人实在受不了了，随便在街上找了个烧烤档蹲着，迎着冷冽寒风一口啤酒一串烧烤直到几乎撑死了才肯舍得起身离开。
　　两人沿着老城区的人行道一直走，漫无目的地穿街过巷，重温旧日在这座城市里留下的回忆。
　　和记忆相比，这座繁华都市变了许多，曾经住过的旧屋拆了，小时候念过的幼儿园现在更是不知所踪。
　　舒一心说，咱们学校也快要搬迁了。
　　真是物是人非，何灰灰莫名有点儿惆怅。
　　舒一心安慰她，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她抬眼看了看江河对岸那一幢幢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虽不想承认，可旧城区这边的老破平房确实挺对不起S市那个“大都市”的称号。
　　“回来以后有什么打算？”倚在江边护栏上，舒一心举起双手放在唇间呵出一口热气借以暖暖渐凉的手心，随即问道。
　　一门心思想着回来，何灰灰还真没认真思考过这么现实的问题。
　　舒一心说了以后跟她一块住好有个伴，所以住处是没了问题。
　　只是工作……
　　她大二就肄业了，身上就挂着个高中毕业证，也不知道上哪找工作。
　　这下子一时间好像又回到刚去日本的心情，复杂而迷茫。
　　舒一心也瞧出她的不知所措，“要是你愿意我可以介绍你去当临时演员，顺利的话一天也能赚个百来块。要是有一天走运了还能学王宝强那样被导演看中然后担大旗当主角！”
　　舒一心在电视台做幕后，时不时有剧组的生活制片过来找她让她介绍几个比较好的临演过去。
　　既然如此，肥水何必流入别人田。
　　何灰灰捋顺被吹乱的半长不短的头发，刺骨的寒风从衣领处蹿进来，她不禁打了个颤，先前在烧烤档里喝了酒，冷风迎面袭来，身体里的酒气散开蒸上脸通红一片，烫烫的。
　　此刻粼粼江面上是这片灯火璀璨的城市的倒影，夜风拂过江面旋即扬起一阵微波荡漾，煞是迷人。
　　何灰灰晕乎乎地转过脸看着舒一心，舌头几乎绕成结，“迟点再说，回去吧！”
　　舒一心说得兴起，何灰灰却没多大感觉，挽着她手臂沿江边小路走回去。

　　一路走回去，经过蓝田路，舒一心上班的电视台就在这儿。
　　门口处有不少人拿着花跟牌子正热切等他们偶像出来。
　　何灰灰经过时不小心被踩了一脚，连一句道歉也没收到，倒是让她觑到那人手里端着的牌子上面写着“顾影，我们永远爱你！”。
　　真没素质！
　　何灰灰冷冷哼了下，不甘示弱地用手肘撞了把踩她一脚的那人脊背，当即听到叽叽喳喳的骂声。
　　“今晚顾影过来电视台拍戏，那些都她粉丝。”
　　舒一心给她解释，何灰灰了然于胸地点点头，不以为意地说:“这阵仗我还以为是哪个明星的追思会，原来是她的。”
　　舒一心立刻“噗嗤”笑了出来，连声称赞她，“绝，你这话够绝！”

　　一曲小风波过去，两人继续往前走。
　　不远处摩天大楼顶层的大型LED屏上正播放当红偶像顾影进军电影圈首部担当女主角的爱情文艺片的预告。
　　不少人驻足停步专心致志欣赏，连带何灰灰她们二人也不免被吸引住目光。
　　“这电影的主题曲也是顾影唱的，我昨天听了，再配上电影预告，哭了我一晚上。”路过何灰灰身边的一个女生和同伴忧伤地说道，紧接着又是一轮如何如何好听的赞美。
　　屏幕中，立于露台阳台的女人只绕了一张纯白床单缠在身上挡住大片春光，皓齿轻咬住红唇，稍稍回眸却是千娇百媚之姿，魅惑众生，生生将身后如浩瀚星海般的城市夜色比了下去。
　　风情万种的顾影很美，那眉眼似要将人勾去一般，与四年前何灰灰见到的那个她相差甚远。
　　“哎，明明以前看着你比顾影还漂亮，没想到现在大红大紫的居然是她。”舒一心略微感慨，不免发出一声慨叹。
　　LED屏幕里突然转黑，旋即换成新的广告，仍旧还是顾影的。
　　一而再再而三见到顾影，再加上舒一心说的话，何灰灰胸口堵得厉害却又无处发泄。
　　她抬头再看了看LED屏里的顾影，哪里还有四年前土包子的模样，反观她却成了市井里的一只为两顿饭担忧的蝼蚁。
　　何灰灰吸吸被冻得通红的鼻子，闷声问道:“舒舒，临演管饭吗？”
　　“你说什么？”街上有些吵，舒一心没听清楚。
　　于是何灰灰又扯高嗓子问了一遍，“我说！临演管不管饭？”
　　这回舒一心听清楚了，她扬起嘴角扯起一抹灿烂笑容激动地应道:“管！要是你能多走两个剧组，一日三餐也没问题！”
　　“……”

　　夜里何灰灰做了个梦。
　　梦里的她回到大二那年，顾影和她仍旧是宿舍里最要好的姐妹花。
　　顾影家里穷得响叮当，知道她这个月生活费没着落，何灰灰绝对二话不说从自己的生活费里凑一份给她。
　　何灰灰那一年的生日，两人发誓约好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好姐妹，何灰灰的生日愿望也只有四个字，友谊长存。
　　可惜利字当头，女人的友谊也很脆弱，脆弱得不堪一击，这是顾影教会她的。
　　——
　　舒一心有任务要赶，一早就起了床。何灰灰被吵醒也跟着她起床出门。
　　舒一心工作的电视台是本市首屈一指的，隶属娱乐圈大手皇朝娱乐旗下。
　　说起皇朝娱乐不得不提他们的当家裴南卓，国内娱乐圈几乎掌控在他手里，光是打个喷嚏就有人屁颠着去报道。
　　就连顾影这样的当红炸子鸡也签在了皇朝娱乐旗下的经纪人公司里。
　　不过何灰灰也不得不承认顾影这份经纪合约签得好，起码将她捧成现在这样名利双收的双赢局面。

　　何灰灰也没真想当临演，可昨晚上一连受到顾影的几重打击，何灰灰的自尊心有些受挫，糊里糊涂就说要做临演。
　　反正也没找到工作，先做几趟赚点饭钱再说。
　　可是临演的世界也不简单。
　　何灰灰在片场里蹲了大半天一份工作也没接到。
　　不少剧组过来找人，何灰灰却因为不够别人跑得快抢不到机会坐了大半天的冷板凳。
　　“你这架势就算蹲一天一夜也接不了工作。”何灰灰再度挫败归来，身旁一个四十来岁还做明星梦的大妈看不下去决定提点提点她。
　　“那敢问高人有何指教？”何灰灰将耳朵凑到大妈嘴边，仔细恭听。
　　大妈抬起握成拳的手放在嘴边随即发出一声咳嗽，向四周觑了眼才附在何灰灰耳边窃语道:“我观察了一早上，但凡咱们三点钟方向的剧组出来招人都没什么人过去，而且开出酬劳比其他剧组还要高。”
　　大妈故意压低声音继续说:“咱们等下就专盯那剧组，一有人出来咱们冲过去就肯定有工作。”
　　何灰灰还没彻底消化，大妈忽然推搡她一把，“出来了出来了！”她二话不说拉着何灰灰赶在剧组人员开口以前抢先举手报了名，“我们做我们做！”
　　剧组人员在她们身上接连打量好几眼，终于点了点下颌，卷起本子挥挥手让她们进去。

　　临演要做什么，何灰灰心里真没底。
　　进服装间换了一身黄得发霉的白袍，再给化妆师在脸上捣弄几分钟，何灰灰再睁开眼差点没被吓死。
　　我的妈呀！这谁呀！
　　脸上一层厚厚的白灰，眉毛画得比手指还要粗，双颊上还应景地印了两个红圈。
　　“临演行了没！导演在催了！”先前找她们进来的男人忽然冲进化妆间扯破喉咙大喊。
　　“快了，凡哥！就差嘴唇上个色就行了！”化妆师看来是新手，和那个叫凡哥的男人说话连嗓子都颤巍巍的。
　　凡哥垂眼看了何灰灰一眼，什么也没说随手在桌上抄起一个东西用手挖了一坨狠狠抹在她嘴上，随即擦擦手说，“行了跟我出来吧！”
　　趁凡哥转身，何灰灰回头瞄了眼，妥妥一团屎绿色，跟她的妆还挺搭的。

　　“这场戏你们就在草丛堆后边装吃草就行了，其他什么也不用做，明白没有？”
　　凡哥随意解释两句，何灰灰仍是有些不懂，她举手，凡哥旋即表现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罗里吧嗦的，还有什么事？”
　　何灰灰搓搓手认真问:“那是要我们真吃还是假吃？”
　　凡哥凝住她，须臾好不容易忍住火气掐着嗓子说道，“我管你吃不吃草，反正你就在后边给我好好地演别出幺蛾子！不然你就真的吃草！”
　　何灰灰还想再问，大妈止住她，等凡哥走了以后，大妈语重心长和她说:“我说你这孩子怎么那么较真，做临演也是随随便便混顿饭吃而已，谁会仔细研究你是真吃草还是假吃草。”
　　何灰灰摇摇头纠正她:“大妈这你就不对了。所谓细节决定成败，一根草也能掌控整部剧。”
　　或许是她的话太高深，大妈瞅了她许久许久，眼神里满满的不可置信，须臾扭着头走开，何灰灰听到她说:“看着挺好的一个娃，原来是傻的……”
　　何灰灰不以为意，一个人踱步往摄影棚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