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水流（死神|小白|原创女主正剧向）》惜所与兮

9、【八】

　　折原相的行刑时间是在今天下午十四时。作为尸魂界里唯一肯为她求情的人，京乐春水准许了日番谷去见她最后一面，地点在她被囚禁的忏罪宫二深牢。

　　说些什么呢？从真央到普通队员再到今日将要面对的生死永隔，粗粗算来，也相处了有五十多年了。和那神经病第一次见面的记忆，也早不知道随手扔到哪里去了。只记得她在课堂上睡着的时候很安静，醒了就开始大闹天宫，这么多年就没变过。

　　日番谷在狱卒的带领下踏过石阶和一段极长的走廊。杀气石铸造的建筑内部温暖干燥，几乎感受不到空气的流动。日番谷有些微微的不耐烦，低声问道：“还有多久？”狱卒的声音裹在密不透风的白色制服里，分辨不出声调起伏：“还需要一段时间。”

　　日番谷心中突然松了一口气，还好，还有一会儿才要和她面对面。

　　早上松本质问他为什么要为了区区折原相就要赌上队长的名誉。日番谷昨夜梦得不安生，昨天一天的事情更超出了他的预料，也就已经没什么心思再去和松本解释什么，就简单翻翻桌案上的文书，像往常一样随口说了几句难听的话，也懒得再去想她会不会觉得委屈。现在终于静下来想到这件事，日番谷暗暗啧了一下，好像有点做错了。

　　为什么会对折原相如此执着。这大概是所有知道事情始末的人，都想问日番谷的一句话吧。

　　只是因为不甘心罢了。

　　不想看着身边的人，为荣耀之外的事情白白牺牲性命。辛苦一生，到头来只是在为他人做嫁衣裳，这样的结局未免太可笑了。他忍不下心眼睁睁地看着折原相一个人没有任何抗争地死去。这世上再艰难，也总还是会有活下去的办法。他要为她搏上一搏，就算是为了尸魂界，日后能挺直了腰板念出她的名字。

　　“日番谷队长，到了。请您在牢房外面和折原小姐谈话。我们会在门口等您。”为首的狱卒哗啦哗啦地从口袋里掏出钥匙，低头仔细辨认几秒后挑出一只，郑重地插进对应的锁眼里。灰白色的石门缓缓开启，拉开了最后一道序幕。

　　二深牢和十三番队的普通监牢没有什么区别，只是看守更严格了一些。日番谷脚步平稳地迈出了走向黑暗的第一步，灯火在前方悠悠地照亮脚下的路，位于尽头的折原相背对着他安静地跪坐在石地上。身边是窄小窗口上映下的太阳光辉。现在冤家终于碰头了，是驴是马都拉出来溜溜吧。

　　“折原相你个疯子！第一天我就提醒过你收敛点，偏偏到这一步你才甘心么？”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想起折原相这几天干得那些个蠢事，日番谷的怒火一下子就烧起来了，恨不得一脚踢飞了铁栏自己冲进去给那女人两耳光。不装逼会死星人这回终于要死了，可她肩膀依然挺得笔直，像一把不需要打磨的利剑：“冬狮郎，你就这么着急送死？”

　　日番谷气得青筋直跳，心说神经病明明是你在找死好么你当我是瞎是瞎还是瞎！“我看过你昨天送回来的情报，那十三个人都是逃到流魂街后对静灵庭有威胁的人。凭你的身手，其他人你也应该去看过了吧？所以才会从中筛选出这十几个人来。你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往绝路上逼。”

　　折原相微微低下头，长长地叹气。这在日番谷的记忆里，这好像还是她第一次露出心里的消极情绪。她转过身面对着日番谷，漫不经心地说道：“我们姓源的一大家子，没有一个人是善终的。不是死于敌方，就是被己方灭口，千年以来没有例外。山本元柳斎重国找到我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我的结局最后也不过如此。早晚都要进来，那我还有什么值得遮掩的。”她端正地跪坐着，挺胸抬头，眉尾锐利地向上轻挑，招牌样式的嘲笑肆意张扬，孤独决绝。

　　“还有，”她故意地叹得更大声，好像是在指着鼻子骂他：“亲爱的我真是怀疑你的智商是不是一坨屎，我留给你的刀难道是让你回家没事切水果的吗？你为什么不在战场上带出来？”日番谷被骂得一愣，马上抱着手臂毫不示弱地也跟着喊回去，队长风度尽失：“你才一坨屎你满脑袋都是屎！不能解放的刀我带上去有什么用？”

　　折原相盘着腿仰起脸揉揉眉心，语气无奈：“算了过去的事就过去吧，我懒得跟你说了。四十多年里我提醒过你很多回了，但是您老高贵冷艳，从来都不搭理我。”她耸耸肩，露出的锁骨又白又高。“你是真的不明白吗，冬狮郎？”

　　她低垂了眼睛，从地上爬起来又蹲下，右手拄着下颌，手指的位置正好是她平日里架烟的地方：“对于尸魂界来说，这种事情多如牛毛。我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更不是最惨的一个。你必须得接受，我的死要比活着更有效益。”她歪着头，极长的头发滑下来，遮住了的耳朵，和几十年前一样得顺滑妥帖。

　　“但是——”“没有但是，冬狮郎。”她拔高了音量，向后侧过身子直到能看到窗外的艳阳。她站起身，抬起下巴高傲地看着他，居高临下的身姿终于涌出独属于折原相的冷冽气势，就像一只安静的狼王终于亮出了它尖利的獠牙，下一秒就要咬穿你的喉咙：“大局。没有什么比大局更重要。我们生来就是为了尸魂界而死，我没有任何遗憾和怨恨。你既然是护庭十三番的队长，就必须要接受这些死亡与污秽，学会面对它利用它，甚至制造它。冬狮郎，收起你的犹豫不决和善良吧，它们帮不了你什么，就像在宿命的这条路上，你同样也帮不了我。”

　　“好好干，替我多看看这里吧。”折原相忽然挑起狭长的双眼轻笑了一下，语气是难得的温柔。她缓缓舒展了眉毛，身体向后倾斜，松开的拳头环抱在胸前。歪着头双眼明亮，嘴边的笑容里没有半分棱角。午后的阳光正好移到她身上，试图瓦解着她往日的嚣张与淡薄。可日番谷听着却如同被她在胸口被开了个洞，鲜血淋漓又无言可说。

　　她终究要一个人扛起这些黑暗，被迫地钉在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她是尸魂界的一颗棋子，只为了这一刻而生。折原相背后的牺牲和成全，知道的人不会说，不知道的人也永远不会感激。

　　碎蜂和她都在告诉他，这样的棋子，尸魂界不止折原相一个。他们用葬身深渊的代价成就了今日荣光万丈的静灵庭，但静灵庭却必须要咬着牙，将他们曾做的一切全部沉积在历史的缝隙，让光明之下再也没有这些真相和他们存在的痕迹。

　　他们应得什么？他们什么也不会得到啊。

　　“有机会的话可以考虑提拔一下长理，她日后会是你一个很好的助手。她这人，对未来满腔的悲愤，既然死挺了这么多年，也已经没什么傲气了。”她转过身再次背对他，缩进身边的黑暗里。浑身上下又回到了曾经的冷漠薄情，黑色的背景白色的里衣，出奇得搭配。

　　“那我最后能为你做什么？”

　　“偷偷地为我修个墓吧，地点的话，在十番队的后山上吧。我喜欢那里的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