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倾（修改版）》月下箫声

24、第二十三章

　　笄礼之后，就是武状元的考试。
　　第一场是策略考试，按照我的建议，父皇在考生全部入场就坐后，亲笔出了题目密封了，让内廷侍卫十人护送，到了考场开题，考生做答。
　　武科考试，主要是考察考生对兵法的掌握和运用，从中选拔谋略出众的，将来委以重任，说白了也就是，考中的人将来要带领千军万马，驰骋沙场，保家卫国的。所以策略考试，就是考察他们对兵法的掌握和熟练运用情况，往年的惯例是先弓马后策略，不过今年稍稍调整了一下次序。
　　这一天，我早早就到了公主府，在这里换上男装出去，专门在考场外看热闹。似乎但凡是考试，就与作弊相伴随，策略考试这样活学活用的东西，居然也有人作弊，一个肥头大耳的考生在衣衫内密密的抄写了好几本兵法书，当场被守门的侍卫赶了出来，余下的在头发里藏字条的，在靴子里弄夹层的，在胳膊上写兵书的种种，也都被一一发现。
　　我的小太监书香笑得半死，直对我说这辈子也没见人如此狼狈过，我也不免好笑，这些作弊的手段实在太蹩脚，早知道他们会有这一套了，这次门口检查的侍卫都是我亲自挑选和培训的，这些可能的作弊手段，之前我都想到了破解的法子，瞧，功效多明显，还没进场，已经剔除了十个滥竽充数的家伙了。
　　一日后，策略考试的结果出来，参加考试的举子又刷下一半，最后剩下可以参加后面的弓马考试的，只有十五人了。
　　自然，王睿思、邝逸如、王简芷都顺利过关，我翻阅参加二试的举子名单时，并不意外，陈风白的名字也赫然其中。
　　二试的弓马，是我出的题目，照旧是马上30步的距离，不过射的东西可不简单。
　　我特意命人准备了十五只玉的扳指，大小只比箭头略粗一些，我试了，对的准的话，箭头可以顺利通过。
　　考试的时候，每位举子上场时，都用细丝线栓好一只扳指，挂在树梢上，靶子也不是过去的死靶，而是善飞的鹰隼，我的题目是，考生在鹰隼被放飞的瞬间，一箭穿过扳指，要在箭身带着扳指，然后射中鹰隼。
　　扳指只比箭头略粗，好的射手应该在这一箭中，让箭头恰巧从扳指中间穿过，然后带着扳指，射中鹰隼，稍有差池，扳指受力就会破裂，考试也就算是失败了。十五名举子，十五只扳指，每人只有一次机会，
　　“这是不是有些为难了那些举子。”父皇见了我的扳指，有些好笑也有些担心。
　　“书香，”我示意他带人去准备，片刻之后，我拉着父皇到了御花园，一棵大树的树梢上已经栓了一枚扳指，有人拿了我的弓箭过来，也有人拿了一只鹰架。
　　放鹰的同时，我深吸了口气，箭稳稳的射出，带走扳指，直中鹰身。
　　“既然儿臣都能作到，他们有什么理由做不到呢？”我笑笑，其实心里知道，到时候那些举子们还要骑一匹马，同我这种在步下射箭的情况又不一样，恐怕难度还真是满高的，不过这个细节，父皇却未必会去考虑。
　　“好好好，朕的小公主果然是文武双全，好，”父皇果然没有多想，拍手为我叫好后，决定比试的内容就是如此了。
　　“你们说，这是不是殿下有意整咱们，这么复杂的题目，亏她想得出，到时候，一定坐在看台上，等着看我们出丑。”考题已定，我独自出宫去找其他几个因为参加考试，暂时不能进宫的家伙，结果刚到了逸如的小书房门前，就听见简芷的大嗓门。
　　二试的题目命出后，就已经通知了有资格参加考试的15名举子，因为这是硬功夫，很难造假，所以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了，不过我倒不知道，简芷对这个题目也有这样大的反映。
　　“我想，简芷也没问题的。”站在门口，我忍住笑意，设计这个题目，确实是想有意为难一些人，不过他们几个应该没问题才是。
　　“殿下？你们怎么来了。”站在门口的逸如自然最先瞧见我。
　　“来瞧你们在做些什么，这些天我在宫里也怪闷的。”我笑笑，进了屋来，却发现文芝、文兰都不在，“文芝他俩呢？不在吗？”
　　“来了，怎么会不来，这俩丫头，成天在我们眼前晃悠，这会在厨房呢，说要做什么什么……总之是好吃的东西了。” 简芷说到吃上，总是眉飞色舞。
　　自从宫里开始为我选驸马的事情张罗时，她们就少有自在的时候，这次武状元的选拔，她们姐妹虽然人前嬉笑如故，不过做事却都有些心不在焉，逸如、睿思不在的时候，也常听她们背后叹气，只是我不知道该对她们说什么才好。
　　我知道文芝曾经在无人的时候悄悄对文兰说，这场考试之后，她们总有一个人能得到幸福，我甚至知道她们约定，无论是谁得到了幸福，另一个都要笑着祝福。这一次，我依旧选择悄悄走开，然后认真的想，她们的说法也未必不好，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希望能嫁给心爱的人，她们也同样有这样希望的权利。在我没有遇到风白之前，因为逸如是父皇和母亲看中的准驸马人选，睿思的身份等等的事情，我并不看好这两姐妹的心事，但是，现在，事情似乎却有了转机。
　　我知道这样想对逸如和睿思也不公平，只是，娶一个爱自己胜过自己爱她的女人，总好过将来娶一个自己连认识都不认识的陌生人吧。
　　正在我胡乱想着的时候，逸如的小院子又热闹了起来，原来菜已经齐备了，下人忙着近来放桌子，摆饭菜，文芝、文兰姐妹也回到书房中，见我也在，却齐齐一愣，倒是文芝反应得快，马上就笑着说，“怎么殿下也来了，早知道就准备点你爱吃的了。”
　　我笑，“你们前几天见天围着我，这几天又都说好了似的都不进宫，我一个人也闷，掐指一算，知道你们今儿要大展厨艺，就赶紧过来了，好酒好菜，可不能少了我的。”
　　文兰这才似乎从惊讶中回过味来，“偏你这样的嘴馋，宫里什么没有，不过吃腻了换换口味，只来哄我们罢了。”
　　这话一出，大家都笑了，各自落座，一时菜也齐全了，往桌上一看，糖醋黄河鲤鱼、红焖狮子头，宫保鸡丁等平时宫里根本不做，大家又都喜欢的小菜，这里居然应有尽有，最妙的是还有几叠酱菜，红红绿绿的，一看就很爽口。
　　“回头我要好好瞧瞧你们姐妹，”我大吃了一口鸡丁，味道果然很好。
　　“看我们什么？”文兰忙着问。
　　“看看你们，是不是都长了一副水晶心肠玻璃肝……”又吃了一口狮子头，我猛然一顿，吃东西说话，后果就是呛到了，幸好一旁逸如已经递了茶水过来，同时伸手拍了拍我的背，安抚的说：“别吃得这样快，没有同你抢。”
　　“是你说的，都是我的，没人同我抢。”我喝了茶，理顺了呼吸，确认一下。
　　“都是你的，慢些吃吧小祖宗。” 睿思也点头，同时轻轻放下了刚拿起的筷子。

　　黄昏时分，自逸如家里出来，远远就看见残阳落在紫禁城的红墙黄瓦上，一切都显得半明半暗，光线所及之处，是越发显得黄得耀眼，红的如火；而光影中的红墙，却晦暗幽深得有一种墨黑的感觉。
　　“我就送你到这里，”逸如下了马，轻轻掀起马车的青色细竹帘子，“自己进去可以吧。”
　　“逸如，我有点事情想说。”我想了想，也不知道现在是不是该把自己最近的情况和说清楚，这些年里，我依赖他，犹如最信任的亲人，陈风白的事情，我对陈风白的感情，我也希望可以第一个告诉给他知道，我知道自己残忍，但是，我不想瞒他。
　　“永宁……”逸如似乎是一震，良久才叫了我的名字，却不再说话，只是看着我，这是我第一次在他的眼中读出如此直白的感情，那是一种眷恋，缠绵隽永。
　　那一刻，我忽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只觉得阵阵的心痛。
　　有很多话，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些年里，人心都是肉长的，但是，直到遇到陈风白，我才真的明白这世上什么是爱。不计较付出，不想要回报，只是单纯的，想要和他在一起，每天看到他，就觉得再糟糕的天气都是艳阳高照的，每天看到他，就觉得在阴郁的心情都会消散。就是明明知道，那爱是火焰是罂粟，稍稍靠近都可能粉身碎骨、万劫不复，但是，还是不能控制自己一点点的走近。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遇到陈风白之后，我才明白的，都说人今生的缘分，是经历了千万劫后才修来的，也许吧，因为看见他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他是我一直等待的人，缘也好，孽也好，我都认了。只是如今，面对这样的逸如，我却真的开不了口。
　　“早点回去吧，明天你不是还要去校场看我们骑射吗？”片刻后，逸如笑了，温温和和，却在向我伸出了一只手的同时拒绝了我将要说出的话，“我也要回去准备一下，有什么话，以后再说”。
　　他的手，手指细而修长，干净温暖，就这样平展在我面前，要挽我下车。
　　“逸如……”把手放在他的掌中，我忽然无限后悔，其实我可以不把事情弄得如此复杂的，其实我可以拒绝王振的提议，其实我也应该告诉他们，不要这样为难自己，因为，我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别的人，“对不起……”我说，然而，却被逸如止住了。
　　“傻丫头，你这样会把我的心弄乱的，快进去吧，我要回去了。”逸如轻轻回握我的手，另一只手则轻轻的自我的头顶掠过，稍一停留，便即离开，转而拉着我下了车，浅笑着看我，“别想太多，快点回去，早些睡吧。”
　　那天我进了宫门，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站在阴影里，悄悄看着逸如独自站在马车旁发呆，既而又离去的影子，然后埋怨自己，这样一场考试同他的前程息息相关，自己实在是不应该因为感情的变化而影响他的心情。
　　然后，就在我转身准备进宫的时候，我又看到了一个本不该出现在宫门外的人，我甚至不知道他是何时到了，又来了多久，但是我知道，他来了。
　　只是，我什么都不能做，惟一能做的，就是继续站在原地，看夕阳落山后他独自一人萧瑟的身影，无边的落寞和孤寂，包裹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
　　心，又在一阵阵的刺痛起来，这一世，看来我注定要辜负他了，“睿思，你怪我也好，恨我也好，一切都是注定的，怪只能怪，我们在错误的时间和空间相遇，如果我还有别的路的可以走，我不会选择伤害你或是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但是，上天并没有给我其他的选择，所以，对不起，欠你的，容我来世再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