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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CHAPTER XII · Sendo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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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领。”三井回来了,朝仙道顿首,袖手站到一旁。
      仙道笑道:“辛苦你了三井。”

      神枪手的身后款款走来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细细的鞋跟有节奏地敲击着地面,裙装剪裁合度,肩上披着一件外套。她戴着长手套的手抬起摘下了墨镜,露出一张冷艳的脸。
      “我回来了,彰。”那个女人如是说,神情不见得如何高兴,跟在身边的女仆规规矩矩向仙道行了一礼。

      “月关,”仙道笑容柔淡,在有多年欧洲留学背景的妻子面颊上印下一个轻吻,“岳父的病情如何了?”
      皇氏财团的长女微微睐眸,眼底浮上些倦色:“嗯……还算乐观,我更担心……”
      “你两位弟弟都足以独当一面,不必担心。”仙道温言劝慰。
      皇月关定定地看了仙道一眼,仙道平静无澜地回视她。
      于是她牵扯了下嘴角,按下不以为然的表情,然后轻轻扶着仙道的臂弯,在他唇角吻了吻,道:“我有些累了,先回房休息。”旋即,她便顾自离开了,女仆以及几名护卫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事实上,仙道很清楚,在皇月关眼里,两名弟弟平庸如废物。
      一身才干却不得施展的豪门大小姐,因为两位弟弟的存在,与继承者身份彻底绝缘,只能沦落为父亲手中用以联姻的筹码。

      但皇月关是一个骄傲到骨子里的女人。

      所以这么多年来,他们也不似平常夫妻般相濡以沫,私下相处时甚至常常客套过泛泛之交,只在他人面前偶饰亲昵。
      仙道更知道,她因为不屑于这段有名无实的婚姻,宁可同床异梦也不肯曲意逢迎,甚至私下服用一些防止妊娠的药物,以致于两人多年无子。

      田岗和高头对于仙道家后嗣之关心比仙道本人更甚,就连几年前就已经开始神志不清的年迈祖母也总催着要抱曾孙。
      仙道对子嗣之事却并不在意,或许也有部分不希望自己的孩子重蹈覆辙的想法,现下无子他反而感到更自在——况且,仙道家族除了他的后代,堂妹天梦也是具有继承权的。

      仙道看着妻子等人向院内走去的身影,突然长眉一挑。
      一个黑发白肤的男人从回廊的另一方向走了过来,与皇月关狭路相逢。

      他的脚步虽不快,但也没有停顿,对皇月关全然视若无睹,任原本在身边为他引路的宅中仆人毕恭毕敬地对女主人问好行礼,他只淡淡看了她一眼,便径自继续走开。
      皇月关自然也不会放下身段来计较这等小事,她脚步未停,但仍不免看了一眼那名缺乏礼数的男子。
      仙道不由悄然一笑。

      “仙道先生,借我个司机,”流川已然站到仙道面前,开门见山地提出要求,想了想又补充道,“对本地熟一点的。”
      仙道从善如流地点头应允:“当然可以,是想出去转转?”
      流川“嗯”了一声。
      仙道对身边一人道:“洋平,那么交给你了,务必让凤君尽兴。”
      名叫洋平的青年爽快道:“没问题。”一面检查了手中枪械,贴身放好,朝流川道:“凤先生,跟我来吧。”
      流川与仙道简单地点了个头便与洋平一同走了。
      仙道有些奇怪,这个男人仿佛比从前见到时更加冷淡了。

      他抬头望了一眼天际,今日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今晚,会是个明月夜吧。

      ……

      仙道等待一盆昙花花开,已经很久了。

      其余的昙花都已次第开过几回,独有一盆今年迟迟未绽。
      自它第一次开花以来,那盆昙花在月下怒放时的花朵便一直是最为皎洁无暇的,不枉费心费时长久守候。
      仙道的耐心保持得很好,将那盆昙花搬到了僻静的水阁里,让老园丁着意照料,自己也在每日晚间抽空去瞧上一眼,不焦不躁地期待着。

      这一晚他仍旧来了,却在走进水阁的时候看到那盆昙花被移了出来,置在月光下,而所有的灯光都被熄灭。
      已有人坐在檐角的灯下,背靠着阑干,双腿一曲一伸,目光落在身前不远处的那盆植株上,专注而沉静。

      仙道微微惊讶,不禁生出了一些笑意,慢慢走了过去。
      他走到那人近旁时,对方终于宠辱不惊地看了他一眼,接着又将全神贯注于昙花上。

      深红色的筒裙状花托轻拢着白玉似的丰腴花苞,此花终于在今夜饱满待放。

      两人都默契地不发一声,仿佛此时一丁点儿人声便会惊扰走胆怯的花神。

      仙道的注意力此刻却在眼前的这个男人身上。

      一直以来,他都令仙道感到好奇——有时,仙道觉得他易读如一本翻开的书,所有的情绪想法都表露在外,更多时候,仙道又觉得他难近如无解的谜团,将自己的一切都深深埋藏起来。
      但所有这些特质在他身上又是如此矛盾而合理。

      仙道一直记得初次看见他时那个极度吸引的眼神,清清楚楚,掺不进哪怕一点杂质尘粒。
      这个男人眼中的世界大概如他自己一样黑白分明。

      仙道是懒于猜忌他的,即使泽北提过多次,他也仍仅保持着不高不低的警戒心,他更不是如父亲仙道见鹤般宁可错杀不能放过的人。
      那日在枫园唯一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试探,却没能看到对方的反应,仙道想,那便算了罢,或许这是冥冥之中的天意呢……阿治若是知道,大概又要说自己心不够硬了吧。

      月色明朗,洒在他的发顶,形成一圈朦胧的光晕,也映着他的皮肤,反泛出一种润白如象牙的色泽;暧昧的明暗交际之处,锁骨线条突兀而优美。
      他的发尾覆盖着后颈,那清癯柔韧的线条延伸下去,被收入和服挺括的领口中,一如露在衣袖外的那一段手腕般瘦而不弱,暗藏力量。

      仙道的目光落到男人指骨分明、皮肉匀称的手上,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隐隐可见,那双手看起来素净而略显苍白——却不知沾染过多少秾稠腥臭的血。
      仙道突然想起坐在摇椅中远望夕阳的祖父,在那个黄昏自怨自艾地叹息道:“尘孽尽染,此身难濯……”

      他当时懵懂,只觉得精神瞿烁的祖父眨眼间好像便垂垂老矣,后来岁月如梭,便越来越无法忘却那个画面那句话,越来越觉得,那是难以逃脱的诅咒与预言。
      可是,眼前的这个人,与他一样一身罪孽,甚至更加深重,气息却总让他觉得清爽透澈……何其怪哉。

      从仙道这个角度看去,尤其显得那个男人眼角深长上挑,剑眉斜飞入鬓。那些线条清晰流畅,有着水墨画般惊人的美丽意韵,眼尾更如一笔浓墨画到最后的意犹未尽。
      他的睫毛浓密却不卷翘,微垂时会在眼下投下淡淡阴影,让人愈发想要看清那双掩映其后的眼眸。
      此刻它们轻轻眨动着,宛如振翅的黑蝶。

      池水波光粼粼,水纹荡漾,幽幽地摇曳照晃着两人、昙花、水阁,像是暗夜里一支无词的歌。
      也许是夜`太`安`谧静美,也许是那个男人太岑寂默然,恍惚之间,光影似乎都在他身上凝固……
      仿佛他便是宁静与永恒。

      仙道看着他,眸中神采深沉。
      而就在这时,那个原本纹丝不动的男人眼神闪烁了一下,愈发明亮起来,姿势也微微变了。
      仙道收回弥散的神思,情绪受到感染,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地微微笑了。他步履轻捷,在那个男人身边盘腿坐下,同样凝视着开始在月下渐渐舒展的仙葩。

      这含羞带怯的月来美人,无声地将层层柔嫩的白色幂离拨开,片片花瓣犹如绸缎般光滑亮泽,又似美玉般莹润剔透;束束细白的花丝自花芯中徐徐吐露,飘逸如纱,花柱瑟瑟微颤,风致楚楚,鹅黄的花蕊终于也展露出来。
      在习习夜风中彻底绽放了的盛大花朵,美得夺魂摄魄,一身冰肌玉骨,新雪般洁白,连星月之辉亦显黯淡,宛若遗世独立的神女;幽香馥郁,乍然四溢,沁人心脾,透神入骨。
      奇美殊芳,不负花语“刹那之永恒”。

      仙道用眼角余光瞟了一眼身旁的人——他的目光灼灼,方才几乎屏息,直到昙花完全绽放,才放松了无意识紧绷的肩部线条。
      此刻他的表情竟然是堪称柔和的,连唇边好像都带着恬然的笑意。
      仙道有些无法置信地眨眨眼,略微侧过脸来。
      没有看错……他真的在笑,嘴角弯弯眼神悦然。

      “第一次看见你笑。”仙道屈起两条长腿,向后靠在了阑干上,含笑轻语。
      对方的身形微微一僵,转过头来深深地看着仙道:“我没笑。”
      仙道眉梢耸动,促狭地看着对方的眼睛:“你笑了。”
      “没有。”那个男人果断地重申。
      “有哦。”仙道缓声说。
      “说了没有就是没有!”像是生气了,不高兴地瞪着仙道。

      “笑了便笑了,为什么不承认?”仙道看着他微恼的模样,反而起了逗弄之心,恶作剧般凑近,沉着声说,“你不喜欢别人看见你笑?还是……不喜欢我看见你笑?”气息轻轻喷吐到对方的皮肤上,激起了一小片鸡皮疙瘩。
      他显然对仙道蓦然间迫近极不适应,尤其是男人的目光胶着在自己的唇上时,就像是化作了有形的手指在辗转摩挲。

      他已经退到无路再退,凤目之中含着薄怒,手覆上了腰际的刀,紧了紧,好一会儿才又放开了,脸色却沉得发黑,简直要滴下水来。
      仙道将他动作看在眼里,心下暗暗好笑,却没有就此放过他,手在虚空中一拂,反而催了一句:“说吧。”

      对方不可思议地瞅着仙道,仿佛不认识眼前的人似的,而是看着个耍无赖的流氓,眉头紧蹙:“仙道彰,我以为你不是这么无聊的人。”
      仙道不以为杵地耸耸肩:“在我看来,你笑一笑恐怕比昙花一现还难得,却不让人看,奇怪得很……”说着又笑看了一眼尚在鞘中的刀,语调沉缓,“动辄还起杀心,怎么,是要将我杀了灭口么?”
      对方不言不语,薄唇却抿成了一线。

      仙道露出一笑,不再咄咄逼人。他坐回原处,目光也落回了昙花上,却低叹了一声,喃喃道:“我很小的时候,我的祖父就教我要多笑笑。”
      身旁之人明显一怔,望着仙道,似乎对年轻的极道霸主就如此轻易地放过了对自己有谋害之心者之举有所怀疑,不过凛然冷冽的气息终还是慢慢收了起来。
      “凤……你也应该多笑笑的,”仙道平静地说,眸色却杳然幽寂,“尤其是在暂时得以脱离那个无光世界的时候。”

      流川看着他,眼中神色复杂难辨,良久才道:“不是每个人都笑得出来的。”
      仙道闻言恢复了一贯似笑非笑的神态,看了流川一眼:“可你还是有这个能力的,不是吗?况且,你笑起来还是很好看的,我想这点你自己应当还不知道……但愿我还有机会再见。”
      仙道没有料想到的是,下一刻,流川的脸就突然放大在自己面前,结结实实吓了他一跳。
      近得连彼此的鼻息都难以界分。

      然后那个总是冷冰冰的男人开口问道:“你觉得好看?”
      仙道哑然失笑,迎着对方的双眼坦率地点了点头。

      流川眼中隐晦的情绪氤氲翻涌,最终他稍稍后退了一些,哂道:“我可不是女人,这种鬼话不要让我再听到第二遍。”
      仙道闻言挑起眉来,反而起了逆反心理,转瞬便抬手将流川的头重新按下来,并抬起上半身靠近他,两人的距离陡然拉近。
      仙道几乎就要吻到流川的唇,他看见近在咫尺的那双星目震惊地微微睁大,写满了猝不及防。

      然后仙道像整蛊得逞的小孩子般笑了,低声说:“你是男人,我当然清楚……”他眨眨眼,继续道,“不过我想知道的是,你喜欢女人……还是男人?”
      流川露出一种被冒犯的神情,却没有即刻发作,而是语气危险地慢慢问:“怎么,你想试试?”不待仙道作出回答,却已经一把扣住对方手臂一个毫不留情的拧转,阴沉道:“信不信我折了你的手?”
      仙道马上就体会到了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如果再使点劲,他大概就真的要骨折了。

      接着流川面无表情地摔开仙道手臂,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仙道望着流川泛红的耳廓,按着幸免的手臂无声地弯了嘴角。
      我觉得……我还是有机会再看到你笑的。
      不过,刚才真的差一点就把持不住了。他自嘲地摇了摇头。

      仙道趺坐着,心神逐渐沉静,端详着还未凋谢的昙花,直至它的花冠最终于夜半悄然闭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CHAPTER XII · Sendo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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