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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受命下山寻锦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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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华小心翼翼地拂去灰尘,轻轻地打了开来,只是从匣子里翻出一本册子,等晏荨翻完,只想弱弱地说一句话:“师父啊,我更想盗名!”
册子里先是自述非修仙修道秘籍,接下来讲的就是世事多不可预知,而错过的又都想重来一遭,重来会不会不同,实亦未知。锦囊中的丝布乃是一块屏风丝帛,名唤‘妃魂’,镶于框内,可画出一副曾经,改作如果,但是过程和结局同样不可预知。
滴血入砚台,磨成三千泪。
闭目绘曾经,浮生尽须臾。
情深不知往,寻欢尚知处。
断思潜入画,梦从此中连。
言者心有泣,闻着泪无声。
常道往者痴,不肯话别愁。
新人笑在溿,旧人泪作河。
如若从头叙,嗟叹莫当初。
神仙不解情,拂衣只上观。
沧海悲遗梦,渡往天之涯。
下面是锦囊和笔砚的用法,晏荨细细地看了两遍,也没找到老神仙长寿之所在,难不成另有隐情?看着师父一脸神伤,而又无奈一笑的表情,她终是没有问出口。
笔尖纯白,不硬,反而是一种润泽的手感。玄黑的笔杆,刻着看不懂的字符,字符里是深红的填充,同样看不出材质。从册子中,可知笔为‘断生’,而砚是玉砚,名字也很蹊跷,‘弗死’。一端雕刻着繁复的花纹,四周也是和笔杆一样的字符,迎向门楣的阳光,深红的字迹在玉石中流转。
一种亘古的吟唱,编纂了千万年。
一定不是凡物,晏荨便想知道这笔砚的来历,奈何书册没有,匣子上也没有刻画。
瑶华又递了一个纸条给晏荨,上面写了十个人名和地点,她便知道了十个锦囊的所在,同时也明白了师父的用意——下一卷《迭梦深》将易作者了!
果然,瑶华以年老体虚为由,扬言也不下山了,让晏荨寻了锦囊,筑人遗梦,再赠与他人,若不想送,亦可带回来。诸多弟子中,唯她可执笔作画、研磨作书,实乃真真正正的关门弟子。
好吧,晏荨想,自己已十五岁,再也不会依仗那些虚无的荣耀而自鸣得意。关门弟子算什么?继承衣钵算什么!若为爱情故,二者能否抛?小女子已经全无心思,直接点头愿意,实只最近有点烦啊!
情字头上一把刀,割的她是血肉模糊!
十三岁那次的nei裤事件,让本不甚亲近的两人越来越靠近。每次晏荨被罚,刘子慕总会一手湿抹布,一手干抹布,跟在她的鸡毛掸子后面,手到之处,干净如新。
每次瑶华要弟子们作文章时,晏荨总会把刘子慕那份也写了。一直到后来,师兄们站桩时,她还在一旁作画,画的是刘子慕;师兄们练剑时,给他们念招式,观的是刘子慕的每一个动作;师兄们打坐时,晏荨还是看书,可看的已经是男女情爱。
当晏荨意识到自己早熟的时候,还是很羞涩的,一直单相思也自有乐趣,一日一不小心看了一本书,终于将她推向万恶的深渊!
后来她想,单相思很苦,他笑,你就笑,他哭,你也想哭;别人说他一句不是,你定要说上别人百句;他看你一眼,阴雨天也有明媚的光;他夸你一句,你会整天念叨这一句,还要自言自语地问是不是这样,然后又自顾自地点头,笑开了花。
这感觉磨的人心痒皮痒的,所以当看到书里写的那句“感觉是相互的”,立马决定告白,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晏荨决定,不能让最美好的慕师兄痒得起了红疮,女追男隔层纱,她定要一举揭了这碍眼的纱。
想像有多美好,结局就有多悲伤,对一个男子表白前有多少希望,表白后就会让你有多么绝望!
那是一个凉风习习的夜晚,明月高悬,四野偶有蛙声,萤火虫翩翩飞舞,这种清新意境下,暧昧太多余,上戏需大胆。晏荨想自己可能不够大胆,把慕师兄约到山后的小凉亭,爽快地表达了想举案齐眉的夙愿理想。刘子慕听完后摸摸她的头,笑叹太年少,不经情之所寓!
然后留晏荨一人数完唯一的月亮后,数了无尽的小星星。
那是一个微风徐徐的傍晚,红霞染天,霜叶片片零落,铺就石台十丈红毯,这种唯美意境里,温柔太造作,抒情需飒然。晏荨想自己可能不够飒然,又一次把慕师兄约到小凉亭,微笑着表达了想琴瑟相合的缱绻痴语。刘子慕听完后摸摸她的头,笑叹正豆蔻,不知情之所起!
然后留晏荨一个捡起脚下一丈方圆的树叶,磊在亭中是片片的心伤。
那是一个寒风凛凛的早晨,满地素裹,冰凌点点缀枝,装饰仙山因雪白头,这种至纯意境里,含蓄太扭捏,矫情需倔强。晏荨想自己可能不够倔强,再一次把慕师兄约到小凉亭,清晰地表达了想携手白头的柔软呓言。刘子慕听完后摸摸她的头,笑叹太懵懂,不解情之所寄!
然后留晏荨一人仰头看着升起的红日,直到领会在纯白的光里眼睛也会看不见东西。
那是一个清风柔柔的上午,春日明媚,桃花开在枝头,映染人面微微发热,这种温暖意境里,浅笑太慵懒,言情需深沉。晏荨想自己可能不够深沉,最后一次把慕师兄约来凉亭,明确地表达了想余生同度的海市痴梦。刘子慕听完后,没有再笑,仰头看向别峰,话语低转,声音冷淡,世界寡欢。
两位师兄的姻缘美满、子女承欢非他所求,他要的是上乘武学,精深道法,继承清尘,留名千古。儿女情长,浸浊元心,为情所累,一世不甘!
几番表白,晏荨已经是十五岁的姑娘,不再会流着哈喇子,赖到地上撒泼的娃娃,人家都说得这么明白了,她也不好厚个脸皮不撒手,但是心中戚然,一个人抱着膝盖坐在凉亭里偷偷地抹眼泪。
鲜少出门的瑶华打好路过,捋捋她的头发,拍拍她的后背,给她上了一堂课。
彼之良药,我之砒霜!有人注定深陷情之囹圄,有人命定无心情之意蕴,人各有追求,或名望、或钱财、或平庸、或浑沌。我们都做不了别人,也替不了别人的追求。
都言两厢厮守,白头不悔,可走向白头的路太长,走着走着就走散了。
都言今生有幸,情深不枉,可说好的以后,还没走到就没了。
都言情为何物,只愿自在逍遥,且活一生,笑看他人看不开。
晏荨擦擦眼泪,点点头:假如一个人不走运,恰好是秃头的,那这辈子连‘白头’想都别想了,她还能想,果然万幸!
然而,情窦初开,伤人甚深。
师兄们跑步、练功、打坐时,再也没有晏荨的身影;师父授课时,她也不再喜欢诵读诗书,甚至是代课时,只叫大家自行学习;也仔细起来,不再惹恼师父,只为不愿握鸡毛掸子时,看着空落落的两块抹布,暗自伤悲。
不能对她以后好,何必对她之前好?不能陪她往后,何必踏她前路?!晏荨又执着了,连同之前刘子慕对她的种种关怀帮助都怨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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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华将匣子给了晏荨,顺便交代与骆乔同行,护她一路安全。这让晏荨实在不解,哪位师兄不行?就算和慕师兄掰了,还有十九个呢,曲子媛和丁尧辰那两个少脑筋的也行,偏偏是骆乔?
老神仙再次装了深沉,闭目神游了许久,才懒懒道来,骆乔不是本派弟子,却白吃白住了这么久,到了该交房租食钱的时候了,且用这个差事顶了。
晏荨想想也是,自己好歹半个主人,这话有理,自然两人便这般出了门来。本来不想做个告别,却不想躲了许久的刘子慕会送她至山前。晏荨想,师父果然是对的,慕师兄既不会问我何往,亦不会问我归期,如若我是一片浮萍,浮起我的不会是这汪水塘。
如此,心又凄凄然。
与两位嫂嫂话别后,把自己的小包往身上一挎,大步走到门外,对倚在门口的人勾了勾手指头,然后趾高气扬地上路了。
还别说,从心理上把这人当了保镖使,不管是说话还是行动上,这人俨然就被默认成了保镖。何况是个不多言,无怨言,有美颜,不黑颜的保镖,那还不磕了劲地使唤!
露宿野外时,晏荨便杵起双肘,坐在石头上等水喝,等馒头,等篝火,顺便静静地思念刘子慕。
客栈住宿时,晏荨只要把房门一关,就隔绝了那张脸,然后静下心来,好好地把刘子慕的优点想一遍。
逢街过巷时,看到许多小玩意都想买,可是兜里是十五年来的积蓄,就比丁尧辰多了一枚。对保镖望了望,某人就会自觉地掏腰包。
天下免费餐,享受有风险,彼时太天真,不疑有蹊跷。
当然,这是晏荨后来的了悟,而搭上的,是一生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