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忘于江湖(清)》pipiqiao

98、背后的手

　　三天后，四月二十三日，我象往常一样提了自己做的一些点心就准备出宫去探望十三——这是我自杀醒来后康熙特别批准的，我想康熙是觉得自己残忍了些吧，所以才有如此的恩准。
　　快出西华门，我经过一处假山时，隐隐约约听到假山后有人在窃窃私语。我打算发挥充耳不闻的精神走自己的路，脚步却在听到“万春楼”的字眼时停了下来。
　　“你听说了吗？京城最大的那家青楼，好象叫什么万春楼，皇上下旨将它查封啦！”一个难掩兴奋的女声传来。
　　什么？！我僵硬了背，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是啊！小小的一家青楼，皇上为什么要如此劳师动众查封它啊？”
　　“嘘，你可小声点儿！现在可是非常时期，这次皇上是铁了下要整治异心党派了，听说有人告发那家青楼密谋造反。担上逆谋的罪名，楼里的那些人只怕是没有活路了……”
　　我拔腿往宫门外跑去，康熙，他查封了万春楼？为什么？楼里的那些姐妹，个个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女流，她们能做什么谋反之事？我一阵心慌，加快了脚步往万春楼跑去，康熙抓了楼里的人，清音不知道有没有被抓！
　　还没到楼前，远远地就看见许多官兵吆喝着进进出出，街道上一派嘈杂纷乱。
　　“请问发生了什么事？”我拉住一人悄悄问道。
　　“原来万春楼一直在秘密策划反清复明的阴谋活动，皇上已下令将它查处，一干人等也都抓回去拷问了。”
　　“那——清音姑娘呢？她也被抓了吗？”反清复明？怎么可能？！我心里忐忑不安，为清音担忧起来，转念一想，她会武功，说不定她已经逃出来了。
　　“应该没有吧，昨天官兵来抓人的时候没有看到清音姑娘。”那人压低了声音，“不光是你，我们都为清音姑娘不平呢！你说这么个国色天香的美人儿，怎么会是逆谋之人呢？幸好她逃脱了——”
　　还没听那人说完，我迅速转身，虽然一开始我就觉得清音不寻常，起先我甚至猜测她是四爷或者八爷的人，但要把她和反清复明扯在一起，打死我我也不信的！我知道清音肯定躲在她的私院了，这么想着我的脚步也飞快起来。
　　到了清音家，门口铁门上挂了把大锁，我有些失望。转念一想，这可能是清音故意在掩人耳目，说不定她就在里面。于是我趁四下无人轻轻敲起铁门，边敲边小声喊着“清音”。过了很久，门里传来轻微的动静，她真的在里面！
　　“清音，是我，是我云儿！”我急忙喊道。接着就见墙头人影闪过，很快我就被拎起来飞上墙头，等在院中一落地，我急忙拉过清音上下打量起来：
　　“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哼！”清音一脸愤然，抽出被我抓紧的手。我知道她心里愤慨，又伸手握紧她的手，“现在你有什么打算？你得尽快离开京城！”
　　“音儿，她是谁？”我正等着清音的回答，一个身形高大魁梧的男人走出来，他手里握了把大刀，一脸戒备地盯住我。
　　“雪鹰——”清音看向他，轻轻摇头道，“无妨，她是我的朋友。”
　　听罢清音的话，那个叫雪鹰的男人才收起了刀，脸色稍稍缓和了些。很快，又有一个手上握剑的紫衣女子走出来，我看他们三人身上都有些凌乱，料想他们肯定是费了好大劲才从官兵的追捕中冲出来的。我不知道清音怎么会和这两个陌生人在一起，我总觉得她有什么事隐瞒。
　　“你们真的在做那些谋反之事吗？”我开口问道，清音听了我的话猛地甩开我的手，投来冰冷的眼光，脸上冷若冰霜。我忙向她道歉，：“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我只是想帮你。”
　　“你走吧，我不需要你帮我，你也帮不了我！”清音冷冷说道。
　　“怎么会呢？”我为他语气里的生疏冷漠感到难过，“我们是朋友呀！你有难我不会不管的！”

　　话刚说完，门砰地一声被踢开，我吓了一跳，忙回身一看，一群官兵冲进来将我们迅速围了起来，清音三人早各自拔了武器与他们对峙起来。
　　“多谢云初姑娘给我们带路！”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人走进来，我看他身着紫色仙鹤图案的官袍，竟是一品官员。他侧身恭敬地让路，另一个人缓慢踱步进来，他紧闭着嘴唇，看向我的眼神冷漠而决然。
　　“十四阿哥？”我惊叫出声。
　　“你出卖我？！”耳边传来清音难以置信的厉问。
　　“我没有！”我急忙解释，脖子上突然一凉，那个叫雪鹰的男人把大刀架在我脖子上，眼里寒意逼人，“贱人！你敢出卖我们！”
　　我顾不上害怕，望向十四和他旁边站着的一脸得意奸笑的中年官员，我强自镇定问道：
　　“这位大人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云初姑娘将功补过带本官来抓获逆贼，回宫后本官一定会在皇上面前替你求情，你勾结逆贼之罪自是可以轻判！”那人笑吟吟道，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混蛋！你们利用我——”我大喊一声，脖子上一痛，血很快顺着脖子流进衣服内，我不禁痛呼出声，咬牙切齿看向那个中年人，他故意这么说，让我成为陷害朋友的小人，根本是想借刀杀人！
　　“清音，你相信我！真的不是我带他们来的。”我朝清音喊道。
　　“你叫我怎么相信你？”清音满眼伤痛，“不是你的话，他们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我心里一阵悲凉，怨恨地瞪向十四。
　　“奉皇上之命，前来抓获万春楼余党，及与之勾结的逆贼，宫女马佳氏.云初！”十四眼睛没有温度地紧盯着我，一字一句吩咐道。
　　我一怔，“我不是逆贼！”
　　“皇阿玛已经下旨定你逆谋之罪！”十四冷冷说道，我惊恐地抬头看他，原来是他们在陷害我！十四别过头，摆手道：“拿下他们！”
　　“不许动！再动我就杀了她！”叫雪鹰的男人抓紧我，手里的刀没有离开我的脖子。
　　“她跟你们一样是逆贼，你以为拿她可以威胁得了我们？”那中年官员耸眉说道，我不明白我与他有什么深仇大恨，转瞬见我竟成了卖友求荣的无耻小人，他非要致我于死地！
　　“抓住他们，如若反抗，格杀勿论！”那官员下令道，众官兵马上围过来，清音他们和官兵打了起来，打斗中我被扯得东倒西歪，冰冷的刀口离我喉咙始终不到一寸，疼痛让我大口喘着气，混乱中看到清音持剑奋力反抗，她身上破了一道道口子，血迹零星四布于她鹅黄的绸衫上，一时焦急、慌乱、恐惧全涌上心头，我被人利用了！我真笨！
　　一把刀迎面朝我劈来，挟持我的雪鹰无暇顾及，眼看着自己就要命丧刀下，有人身手敏捷地替我挡开攻击，是十四。我还没有反应过来，那个叫雪鹰的男人猛地将我扯过去，我听他冷笑道：
　　“老子不信你不管这个女人的性命！不想她死就放我们走！”边说刀在我脖子上一勒，“啊！”我惨叫出声，好痛！眼泪一下子就冒了出来。我哀求地看向十四，只要他不是和面上的那般冷漠，只要他对我还有一丝丝在乎，我就有机会救清音！
　　十四眼睛里飞快地闪过一丝担忧，他冷眼扫向我身后的雪鹰，咬牙吩咐道：
　　“你们都退下！”是朝那些官兵吩咐。
　　“十四阿哥，万万不可心软！”那中年官员急了，出声阻止道，“皇上下令一网打尽，要是放了他们，只怕日后会成祸患，到时候不好向皇上交代呀！”
　　“托大人！”十四皱眉，“皇阿玛没说要不顾她性命！一切后果由我承担，你只管放人！”
　　步军统领托合齐？！怪不得！八爷党啊！我记住了！
　　托合齐见十四阴沉了脸，不甘心的下令手下官兵退出一条道来，清音和紫衣女子走在前面，雪鹰挟持了我护在后面。待出门又吩咐十四准备马车，挟持我进马车后，换紫衣女子拿剑挟持我，叫雪鹰的男人在马车前驾车，清音撒手朝十四他们丢出去什么东西，随着耳边啪啪几声爆炸，眼前一阵烟雾，车前的雪鹰大喝一声，马车飞快地跑起来，很快脱离了官兵的追围。
　　我虚弱地靠在车上大口喘气，最近我的血流太多了。
　　我真没有想到自己竟被人利用差点害死朋友。现在仔细回想，假山后那两个宫女的对话是故意说给我听的吧，他们必定是想让我带他们去找逃脱了的清音等人，于是在我出宫途中将万春楼被查封的事透露给我，试探我与万春楼的关联，我果然象个傻子一样带他们找到清音的藏身之地！我真是白痴！
　　八爷他们，已经恨我到非要致我于死地了么？海琳说那封信里“会牵连很多人”的秘密，大概就是指万春楼的事了，当初八爷他们暗中调查万春楼海琳一直在旁边的。我以为八爷他们公开那封信是为了陷害海琳和义兄，没想到他们连我也一并设计了，而且是早在三天前就下了这个陷阱等我跳了！一废太子后康熙变得疑心甚重，既然万春楼因为某种莫须有的逆谋罪名而被康熙查封，与之有关联的我自然逃不了被康熙怀疑，所以才有今天的这场戏。
　　这次我真的栽跟头了，现在康熙已经定我逆谋之罪了。可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是我的好朋友清音，我知道要她相信我真的很难，毕竟那些官兵确实是我引去的。
　　“清音——”我苦涩开口喊她道，“对不起！”
　　没有听到清音的回应，清音她，心里该是矛盾的吧。我多想她能相信我啊！我的朋友不多，十三瘫痪、小四死了、海琳被贬、义兄被囚，如今连清音也变成了朝廷钦犯，我心里真的难受，今天能不能逃出京城还不知道，我最不愿看到的是清音受到任何伤害。

　　天色渐晚，为了躲避官兵的追捕，马车走的都是小路，一路上竟有惊无险顺利出了京城。雪鹰带我们在郊外的一座破庙露宿，一夜无碍，第二天我们继续赶路，但是今天搜寻的人突然多了起来，官兵甚至连郊外小村庄也不放过，挨家挨户的搜索，害得我们不得不弃车步行以躲避追踪。接连两天，我们一直在京城外兜圈子，却始终没有办法冲出围堵。
　　这两天那个叫雪鹰的男人对我很凶恶，穿紫衣的女子叫紫凝，也是个不多话的人，我不明白清音怎么会和他们在一起，我想如果不是我还有利用价值，或许我早就被杀了，那男人砍我脖子可是一点儿也不手软。
　　这天，四月二十六日，紫凝留下来监视我，清音和雪鹰外出打探消息，傍晚他们回来时候都阴沉着脸，估计是没有什么好消息。他三人关门在秘密商量着什么，时不时还听到他们激烈的争吵声。就在我快要睡着的时候，清音进来了。她走到我面前，眼睛红红的。
　　“发生什么事了？”我问她。
　　“有没有兴趣听我给你讲个故事？”她看向我，神色漠然。我点点头，却有点无措。
　　“从前，湖北有一户马姓人家，马家有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姐，她叫柳月，马佳氏.柳月，是荆州人佟路的女儿。”她紧盯着我，我的眼皮突地狂跳起来。
　　“这位小姐天生体弱，一出生就得了难以治愈的怪病，大夫甚至说她活不过十岁。家里人甚是疼爱这个女儿，不惜花重金为女儿遍寻名医。高昂的医药费使这个本来很富裕的家庭变得一贫如洗，父亲和母亲还是不肯放弃救治自己的女儿，甚至母亲生病了不肯就医，为的就是省下银子给女儿治病。最后，小小的咳嗽拖成了肺痨，母亲她——她竟然比女儿先死！”清音的声音微颤，我很想伸手拉住她，可是我不敢，真的不敢。
　　“直到，直到那个人的出现。我十岁那年，我以为我要象大夫说的那样死去了，就在那个时候，我遇到了他。他请最有名的大夫给我治病，为我和父亲安家——之前为了给我治病父亲卖了祖屋。他为父亲谋了个通判的职位，还教我读书识字，教我习武防身，我的一切，都是他给的。”她突然停住了，看向我的眼神里有一丝不名意味的笑，“所以，我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包括隐瞒身份入青楼做妓女！”
　　“那人，是沈君傲？“我吞了吞口水，嗓子干涩得要命。是她，是她！沈君傲将我与之对换的，真正湖北马家的小姐，竟然就是清音！
　　清音轻笑出声，摇头看向我，“沈君傲和我一样，都是听命于他的。“
　　我惊讶了，我记得沈君傲确实有个恩重如山的恩人，正是那人帮他报的仇。
　　我心里非常愤怒，提高了声音问她道：
　　“他为什么要逼你卖身青楼？就算他是你的恩人，也不可以这样无视践踏你的尊严啊！“
　　“尊严？呵呵，”清音颤声笑道，“在他面前，我没有尊严可言。进青楼是我自愿的，他没有逼我！”
　　“自愿？”我气极反问，“有什么理由非得让你一个清白的姑娘家沦落青楼卖笑？！” 我为她感到悲哀，可怜她满腔深情所托非人，那人如此利用她，她竟还维护他为他辩解。
　　清音对我刻意侮辱的话丝毫不在意，
　　“你不是早就对万春楼起疑了吗？你接近我，不就是想探清万春楼的底细么？”严厉的反问让我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当初我确实是怀着这样的心思接近她的，她说得没错。
　　见我呆着，她冷笑一声，继续说道：
　　“江湖上有个叫‘顺风门’的组织，它是全国最为隐秘的一个组织。举国上下无论□□白道，无论高层低层，没有任何消息逃得了它的搜索，这个组织无孔不入、无所不知，是最大的情报收集基地，所以有不少人不惜花重金请这个组织为他们查探他们所想要知道的消息。这个组织行踪不定，没有人知道它到底在哪里，是何人所建。”
　　“但你的恩人知道——”我接过话，“这个江湖上最有权力最为隐秘的组织，就是万春楼，一家青楼，所以你委身于万春楼，想参与顺风门为你的恩人收集情报以助他完成大业，是吗？”觊觎沈家和氏璧，踊跃收集秘密情报，如此足够证明清音，不对，是柳月，柳月和沈君傲共同的恩人是个很有野心的谋略家，如此懂得收买人心，如此有心计！
　　“那么，他是谁？”我冷声问到，为这个神秘人以救世主的身份出现让无辜的人为他卖命，将清音、沈君傲还有我玩弄于股掌之中感到愤怒至极。
　　“哈哈哈哈哈哈——”清音突然大笑起来，“你真想知道吗？你真想知道吗？”她眼睛里闪现着一丝摄人的光芒，让我怔住了，半晌无语……

作者有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