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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1~5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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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阪府和神奈川的队伍集合在横滨体育馆的会场上一排12人分两列站着。不出所料在对面的队伍里见到了熟悉的面孔,南烈岸本还有土屋。丰玉的那几个虽然摒弃了原先爆粗口的恶习但嚣张气焰比之全国大赛时倒是越发猖狂,个个斜眼挑眉指关节捏的啪啪响。除此以外还有很多奇怪的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家伙。有个留着蘑菇头的小子趁着出场介绍的空闲在一边操着吵闹的方言说着关西笑话,当他发现三井正盯着他看时他笑了一下露出满口白牙,转向三井这头跳起了坂田笑匠的“傻瓜傻瓜舞”。三井被这突如其来的即兴表演吓得愣住完全不知作何反应,而对面的队员倒是坦然处之,土屋还在一边笑一边鼓掌。
“白痴,关西怪人。”流川在三井身边小声的嘀咕着,三井破天荒的对此表示赞同。乍一眼望过去,穿着客场绿球衣的大阪府球员,一半是艺人一半是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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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就像高头教练事先预料的那样,神奈川赢了。当天晚饭时三井左手边坐着宫城,右手边是流川的位置。彩子和晴子也从学校赶来作为湘北经理坐在席上,只不过分开了一星期,宫城见到彩子就像丢了魂一样拼命为她夹菜献殷勤,对于不停骚扰捣乱的三井宫城只是不耐烦的挥挥手像赶苍蝇一样示意他识相点赶紧走开。
被宫城冷落的三井明显不开心,烦躁的用筷子“当当当”敲着面前的食碟。他才不管这样的行为是不是幼稚到可笑,反正安西教练又不在。
白天的球赛打的很圆满,如果不考虑队员个人心情仅仅从结果上来说。神奈川的首发球员是高砂、流川、宫城、三井和藤真,基本都是曾经和大阪府有过交手经验的队员。一开赛场上就能嗅到浓烈的火药味,三井盯防的球员是那个跳“傻瓜傻瓜舞”的关西小子,很灵活,和三井自己一样属于技术型球员而且速度很快,应对起来并不轻松。三井努力集中精神和对手周旋,偶然瞥见一旁的藤真正笑着冲南烈撩自己的刘海。
“哟,你好。一年多不见哩,你没忘了俺吧。”
三井背后一阵恶寒,他一时搞不清到底哪个更恐怖,是眼前对手和进攻节奏一样快速喷不停的关西冷笑话,还是藤真现学现卖别扭又糟糕的大阪腔。
那场比赛三井并没有像他担心的那样坐了长时间板凳,事实上他的出场时间挺多,两小节半。第二小节三井换防土屋,尾声时恰逢土屋暴走,而那时三井的体力消耗也已经明显影响行动灵活度。三井在球场上汗如雨下,他感受自己喉头泛甜的血腥气,体会血液像飞舞的蚊蚋在身体里嗡嗡震动奔走,享受汗水顺着脊椎一寸寸滑落最后被球衣吸收粘附在起伏的后背上。三井尽可能让感官变得敏锐来捕捉土屋的行动模式,大脑快速运转到几近燃烧,努力利用队形自身队友等一切可能的东西,去封堵,去扑抢。
遇见强大的对手是有趣的游戏,让人沉迷其中甚至忘了这是赛场。
但这终归是比赛,所以三井没玩一会儿就被高头换下了。
“辛苦你了,你做的很好。”
三井披着毛巾木木的盯着阿牧起身上前的宽大背影,他还沉浸在方才的角力中,握着宝矿力的手仍然反射性的随着场上土屋的动作挥动。不过瘾,三井喜欢濒临极限时浑身细胞的嘶吼挣扎和从中迸发出的自己都想象不到的力量,像一辆超速驾驶快要散架的机车急速轰鸣奔走。但除了完全没有板凳被逼无奈的湘北谁会让你动不动濒临极限,明天还打不打了。
三井甚至想请求高头教练让他在上场,他已经逐渐熟悉土屋的节奏了,但是阿牧的表现很快就让他改变主意选择老老实实收声闭嘴。有些人就是能轻而易举达到你拼尽全力才能企及的高度,甚至超过它。
第一回合,土屋赢了。第二回合,土屋赢了。第三回合,土屋赢了。第四回合,土屋进攻,阿牧识破抢断反攻,漂亮的answer。
坐在板凳上休息的三井觉得自己的疲劳值瞬间上升了两倍,他懒得数自己不知不觉中和土屋对阵了几回合,也许他该感谢高头教练留给自己的耐性。
到了第四小节,三井再度上场,以漂亮的三分球结束了这场比赛。他做的很不错,稳住了3分分差并将其拉至7分终场,但这似乎并没有想象中令人高兴。
他不过是又一次认清了自己与一军的差距,以一种温和体贴到近乎残忍的方式。站在神奈川顶点的男人早在他两年前丢下篮球离开赛场时就换了人。三井已经不是MVP了,连best5都不是。
本来就不高兴的三井对会为了这种事都计较在意的龟毛的自己感到更加不高兴。不悦与不悦相乘,成为不悦的平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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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井急需找一个人发泄自己的不满,宫城不接茬,狐狸又不在,他只能把手里的碗筷敲得震天响。
流川自从队伍回到旅馆就消失了,直到晚饭时也没有现身。他应该是跑步去发泄多余的精力了吧,三井一边摆弄筷子一边想。他知道流川今天也没打爽快,流川只出场了一小节多一点。但这从本质性质上与三井的不悦是不同的,高头对流川阿牧仙道上场时间的克制是为了迎击明天的爱知县,让主力军既不至于过分消耗体力又保持适当的兴奋度。聪明如三井自是早就猜到这一层并因此更加疲惫,他头一次对自己的过度敏锐感到厌烦。
这对流川来说的确是太残忍了,流川作为首发出场时三井注意到他不比寻常的亢奋和略有泛红的眼睛。这小子被打压了整个夏天还有秋天现在正憋着一肚子火呢,他不厌其烦反复调整着自己的护腕和球鞋,视线从长长的刘海后飘出执着不安分的在对方队伍里扫来扫去。三井几乎能从流川脸上读出他的潜台词:放我出去!放我上场!我要抢劫!我要杀人!我要放火!
但是高头第一小节还没结束就把他拽下来了。
下场后的流川像只愤怒的美洲豹在休息区默不作声转来转去,宝矿力的罐子在手里捏的啪啪作响。而高头只是摇着纸扇带着很恶心的笑容说,“别急,等明天。别太过兴奋受伤了。”这真是个可恨的教练。三井讨厌海南的意义又多了一重。
杀气没能得到发泄的流川回到旅馆放下运动包就冲出去跑步了,三井到庭院里呼吸新鲜空气时正好看到流川皱着眉头塞着耳机从不远处经过,也不知道已经是第几圈。
直到晚饭时三井的右手边也还是空的,三井一边因为流川和高头作对而感到得意,真不愧是我湘北的人,另一边也为狐狸的不懂事生气上火,你这不知轻重的一年级混球。
筷子还在空荡荡的食碟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戳,三井想着必须要在流川累死在横滨街头前把他找回来。见面之后该怎么说呢?安西教练叫我来找你回去;要吃晚饭了快点回来;明天还要打比赛不能这么胡闹;我的比赛已经进入倒计时了,请你做个称职的队友;别慌,时间还长,长到足够你去迷茫挥霍,然后重新振作。
但是考虑见面的结果之前似乎也该思考达成结果的方式,三井稀里糊涂想了一圈之后才意识到自己根本不知道上哪去找这个一年级学弟,当然,知道也不会去。
流川是死是活关他屁事。
吃饭吃饭。三井深吸一口气赶走脑海里除了食欲以外的多余想法,田冈教练选的旅馆鱼料理的美味在横滨可是大名鼎鼎。但是当三井终于把手中的筷子用上正轨,才发现宫城因为太过激动忘情已经在三井神游发呆的时候把他的那份鲑鱼也借花献佛给了彩子。
有火没处撒,三井总不能和女孩子说“这是我的,是宫城那混蛋抢走的,请还给我。”
看看右手边仍然空荡荡的位子,三井把筷子伸进流川的食碟夹走了流川的那份,想了想又还回去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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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川从没有考虑过他不再打球时会是什么样子,对流川来说这种事是常识认知以外的范畴,就像生来会飞的鸟从不费时思考有一天它会失去翅膀。
如同很多薪资优越却工作繁忙的父母,流川在美国工作的爹妈选择用成堆的玩具代替自己陪伴儿子度过童年。穿着开裆裤的流川爬过变形金刚,经过不倒翁,被四驱车绊了一跤,碰塌了积木,最后决定在一颗橙黄色的橡胶球上留下自己的口水。
孩子长得很快,玩具也跟着更新换代。流川有了新玩具,一颗真正的崭新的篮球,不再是从前的儿童尺寸。他穿着小学制服抱着篮球站在楼梯口看着家族里的大人把玩具打包装箱扔进高高的阁楼,“嘭”的一声合上门,连带着锁上了他那段缺门牙流口水的时光。流川后来又悄悄溜进去几次,他的变形金刚和四驱车躺在层叠的蛛网后落满了灰尘。
流川对篮球并没有多余的感情,相比而言孩童时期他看见飞机模型会更兴奋,而当新鲜感消退以后永远就只有篮球陪在他身边。他熟悉篮球表面的纹路如同熟悉自己的掌纹,他习惯篮球击打地面的节奏如同习惯自己的心跳,他能轻而易举读懂篮球的折返方向如同预计自己的跑动路线。篮球于他而言不是玩具,是肢体的延伸,是生命的本能,是灵魂所在的一部分。
与其说流川冷淡不如说他把天性里仅有的那点热度都给了篮球。作为一个男生流川很少和人打架,仅有的两次先行动手,一次是因为三井朝篮球吐口水,一次是街头的美国人看不起公园篮球场里练球的日本人在边上肆无忌惮嘻嘻哈哈,尽管能听懂的单词只有“bad”和“joke”流川还是不客气的眯起眼睛冲他们竖了中指。
国中时期,流川在球场上的表现只能用惊艳来形容,在他眼里28*15的地界宽广的像足球场,对手的行动僵硬堪比木桩。看流川打球是一种享受,行云流水顺畅自如,和其他九个人不同,流川根本是在另一个平行空间里跳舞。
当胜利已经成为习惯,仙道带来的挫败感就像辣椒酱,新鲜,刺激。
流川输给了仙道,阿牧,沢北,但这并不影响篮球乖顺的停留在他掌下,在他需要时变成长枪或者手枪或者炸药或者任何具有杀伤力的东西。流川败下阵来的时候,他会重新掂掂手里篮球的份量调整姿势,确认自己的力量,然后以更为精准凶残的方式投掷出去,效果拔群。他终究还是赢了陵南和山王,在赛后接受合影的队伍是自己所在的湘北。流川知道自己不会输,输是罕见的,是调味品,是刺激,是辣椒酱。
篮球之神会永远眷顾着他,一直如此。流川并不是投篮,是篮筐承接他的投射,他并不是带球进攻,是球在努力跟着流川跑。不,不是跑,是飞。
如果,只是如果,一切颠倒过来会是什么样子呢?
喘息开始变得急促,周围的景色慢慢模糊,篮球像倔强的马匹一样脱缰,它本应该出现在掌心下最服帖的位置,但它跑过了5英寸,流川必须再向前探出半步才能够到。脚步变得飘忽,节奏混乱,他原本可以用思维控制身体,甚至在大脑还没做出反应时脚步就已经迈到合适的位置上,而现在却像赤脚在沙地上奔跑一样艰难。丑态百出,爱知县的红队服在身边晃动的让人头痛欲裂,场下高头教练的纸扇也挥的让人心烦。周围好像有嘘声,耳朵里嗡嗡作响,分差多大了也看不清。森重宽早就把神奈川的内线打花了,自己也没能限制住诸星大。不过这一切流川都不在乎,大脑火热停止运转,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看见一抹橙色在地板上跳动,他忽然被截肢了,断裂的部分在眼前跳动却怎么也抓不住。
又一次,篮球离开了他的掌心,脚步沉重努力向前奔走却只能用指尖擦过橙色的表皮。脚下一软,视线迅速跌落,摔倒了,很疼,刘海阻碍了视线,篮球滚进一片阴影里。
在失去意识之前,流川从自己沉重的喘息中分辨出周围迅速聚拢的脚步声和三井学长焦急的呼喊。他从一片密密麻麻的球鞋中找到了那颗指尖触到的篮球,躲在角落无人问津,刘海的阴影和逐渐模糊的视线为它蒙上了一层尘埃,就像阁楼里被打包上锁的旧玩具,令人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