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初逢对手（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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渝州这个穷山恶水——不，应该称为依山傍水的城市里，生活是十分复杂的。
今天的天气，闷热难耐，整座城市像是大蒸笼，腾腾冒着热气。月末时节，高温持续未断，如百般咀嚼后的口香糖，粘在柏油路上融化凝固，撕也撕不掉。渝州市民有了全体共识：就算坐在树荫底下连喝八碗酸梅汤也解不了来往人头和自己心中不断翻滚的那些浮躁。
这该是午睡的时候，逆天行事十有八九要喷血倒毙，横尸街头。
然而在闹市街角某面馆里，仅有的一位顾客，是个中等身材的女孩子，面容清秀，长长的马尾扎在脑后，看衣着和气质便知，这是个正值青春的年轻学生。
她正在吃面，并且刚喝完最后一口面汤，就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巴，然后抬头对着已经瞄着她准备过来收碗的老板妩媚一笑：“老板哦，再来二两豌豆面加一个煎蛋！”
这是姜晓瑜下肚的第三碗面了，第一碗小面，第二碗牛肉，而她在老板心怀惊诧往滚锅里颤颤巍巍地下面的时候，已经在酝酿第四碗该是肥肠还是鸡杂了。
小店空荡荡，悬挂在半空的电视里放着新闻，一旁锈黄了扇叶的老风扇在嗡嗡嗡地咳嗽，却没有对着姜晓瑜吹，它扭头扫射整个店面，起码十秒才能转过头来赏给她一点风。老板坐在锅前像是要睡着了，姜晓瑜用一只手拖着下巴，另一只手伸到额头前擦拭。
她忽然提高了嗓门，吓了老板一跳，而且还真让他跳了起来。“老板，风扇前面的凉面再给我来一碗——”
“就在这里吃？”老板怯生生地开口，忙着给面碗里撒上葱花，一边瞟着凉面盆。
“一会儿打包。”姜晓瑜打了个哈欠，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熟练的拿钥匙开门，门开后一个白色的影子一窜而出，跟着姜晓瑜的前后脚又溜进屋，细细小小的尾巴摇得欢快极了。
“圈圈，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姜晓瑜把打包的面放在饭厅的木餐桌上，一面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牛肉干，一点点撕给面前已经迫不及待的小家伙吃。
贺红围着围裙，快步从厨房里走出来，望了望自己的女儿，蹙眉道：“你今天去了哪儿，吃了午饭没有？大中午太阳这么毒，你也真是不怕晒。别老出去乱窜，晒黑了以后不好卖啊。”
姜晓瑜绝对不敢说是因为自己实在受不了家里每天那糟糕的黑暗料理，又嫌麻烦不愿自己动手做，忍无可忍后才出去大快朵颐了一顿，以暂解燃眉之急——贺红什么都好，就是不会做菜，所有食材到了她的手里都得要哭泣自己死得比窦娥还冤。平时姜东平在家的时候都是他主厨，老姜喜欢做菜因此手艺不错。这样日复一日，日子才算是过得下去。
但让人哀嚎的是，这些天姜东平跟着单位出去旅游了，要大后天才回家……
圈圈在客厅里绕来绕去，一看见姜晓瑜坐进沙发里，立即扭着屁股一窜而上，钻进她怀里继续撒欢，同时期许着她手里剩下的半块牛肉干。姜晓瑜把风扇对准自己狠狠地吹了半天，觉得连看电视的力气都没有了。
今天的温度在渝州这时段的天气里寻常得很，这地方的火炉称号由来已久，老百姓们抗热的能力也已经突破宇宙极限，姜晓瑜觉得她刚才在外面吸收的太阳光都足够作为太阳能蓄力发电了。
电视里传来渝州新闻频道的女主播温柔的声音，她正在播报天气的高温警报，说截止下午三点整，气温已经摄氏40度有余。
不知道过了多久，姜晓瑜迷迷糊糊地被人推醒，才发觉自己在沙发上睡着了。贺红拿着一把钥匙在她眼前晃着，说：“你下楼一趟，去给新来的那个房客送钥匙，他把自己的那把丢在房间里了，看着挺聪明的一人，还真是丢三落四。”
姜晓瑜伸了伸腰杆，一下子从沙发上跳起来，没有继续听贺红对房客的批判。她抹了抹自己被源源不断的口水浸湿的脖子和嘴角，然后拿起那把钥匙，飞快地离家远去。
她出了小区就慢下步子，一边哼着歌，一边过马路走到对面的景遇江岸。
姜家半年前还住在那里，那个小区靠江，是南城区环境最好的位置之一，并且离她就读的学校石浦中学也很近，但是美中不足的是房子面积小了点，只有六十平方，一家人在里面住着难免越来越觉得局促。这些年姜家的境遇还不错，因此眼看着姜晓瑜一天天长大，姜东平一咬牙决定再买房，为以后姜家添丁进口做准备。于是他很快在景遇江岸的对面新建小区府城国际贷款买了一套一百平方的房子，为此又要做二十年的房奴。
景遇江岸的那套房子作为学区房十分抢手，很快就被人租下来。那房客已经租了半年，据说就是石浦中学的老师。石浦中学规模很大，既有初中又有高中，全校人数好几千，在整个渝州市也是数一数二的。所以就算是老师，姜晓瑜从初中读到现在即将高二，认识的数量也极为有限。而据贺红说，这个老师她并不认识。
不认识就好办，认识了还尴尬呢。姜晓瑜在电梯里这么想着，等到十七楼的灯亮起来，她走出去朝左边拐弯，一眼望见房门口正站着的中等个男人，正对着门低头看手机。
“是陈先生吗？”姜晓瑜开口打招呼，柔声细气很客气。
男人转身，姜晓瑜快速地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浓眉大眼，高挺鼻梁，五官精致，看起来大概三十岁左右的年纪。只是那一头乱蓬蓬的半长发，实在有些有碍观瞻。
大概被姜晓瑜赤裸裸扫描的眼神直视得有些别扭，那个男人一边后退，一边侧了侧身子，接着轻声开口：“你是贺女士的……妹妹吧？”
话毕便是霹雳巨雷，立即把姜晓瑜刚积攒下来的一点好感的微弱火苗熄灭了。
姜晓瑜吃惊地张大眼瞪着他，风云突变，方才的温婉表象立即消失，现在她的样子活像是只发狂的小猫，如果她有尾巴，一定已经炸毛了——妹妹？是她长得着急了不成？有那么着急吗？
“你睁大眼睛看清楚啊，谁是她妹妹啊！”她一句话也不想再多说，把钥匙像扔手榴弹一样，一把扔到那个人的身上，转身便走，怒气冲冲。
“哎，等等！”后面那个男人低沉的男中音还追在她耳朵边，姜晓瑜白了一眼，伸手戳下电梯里的关门钮。
门没关上，因为那人已经探进来半个身子。他有些诧异地盯着姜晓瑜的脸，愣了半秒接着说：“你是她女儿吧？哎，你得把钥匙带回去啊。”
老房子的门嘎吱一声开了，姜晓瑜熟稔地两步踏进去。
这地方她半年没回来过了，屋子重新装修过，全刷上了白漆，家具大多都搬到新家，在这里的几乎都是新买的廉价货——房间里的摆设也很简单，除了生活必需品之外见不到其他的东西，四面白花花的墙壁看得晃眼——看来这个男人搬进来后就没怎么收拾打扮过这屋子。
男人进房间拿出自己的钥匙，把贺红那把还给姜晓瑜，却没有立即让她走的意思，而是停顿了一下，才开口问道：“你是在石浦中学读书？”
“是。”姜晓瑜气还没消，回答话的时候语气有点恶狠狠的。
“哪个年级，几班？”
这和你有关系吗？你管得着吗？姜晓瑜在心里愤愤不平地暗想，但嘴上还是顺口回答：“下学期高三，分到文科一班。”
“文科一班？”男人重复了一遍她的话，接着笑起来，“看起来你成绩不错，能分到最好的文科班去。”
“过奖了，陈先生。”姜晓瑜不冷不热的回答，她实在没兴趣和这个人多废话了，与其这样不如回家吃两根冰棍败火。
男人没再多说话，只是弯着嘴角笑盈盈地送她出门。
走到电梯口的时候，男人忽然开口说了一句：“也许我们有机会再见。”
那时候电梯门已经关了一半，姜晓瑜对此全没当一回事，她只道他说的是收房租的时候，那种场景她才不会来呢，她随便地想着。
最终结果是，那天姜晓瑜回到家后暗暗照了好几十遍镜子，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也还算是在青春少艾的年纪，天生丽质难自弃，怎么就会被看成是贺红的妹妹？
她纠结在这一点上面，纠结来纠结去，于是最后十分肯定的确认——这个姓陈的，一定是个毫无审美节操的睁眼瞎、混蛋！
九月一日上午九点钟，是石浦中学新学期开学报到的日子。
姜晓瑜在八点半，满脸疲惫地在校门口和好友谭雪碰头。谭雪身材高挑，性格爽朗泼辣，而且桃花朵朵开，只高二一年就收了不少情书。不过她最大的爱好是八卦及打听八卦，在这一点上姜晓瑜和她臭味相投，故而她们都分到了文科一班，真可谓是皆大欢喜。
虽是上午，可渝州市的气温已经有了三十五六度。
姜晓瑜的心情不错，快过完暑假的时候，她已经觉得日子越来越无聊了——上学或许会产生新的痛苦，但至少能暂时缓解她的无趣感，更何况，她还能见到想见的人。
可谁知谭雪刚和她见面，就抛出了重磅炸弹般的头条新闻：“你知道吗？余老师改去教三班了，换成上学期新来石浦的一个老师教我们。”
“你说什么？余军不教我们了？”姜晓瑜愣了，好心情立即跌入谷底。
谭雪深知好友的心事，毕竟她们从高一起就在一起当闺蜜了，彼此现在都是知根知底。此刻她看着姜晓瑜那一脸失落和震惊，便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虽然她知道这并不能挽回什么。
进入石浦高中部不过三天之后，姜晓瑜就喜欢上了余军。那是个刚出学校才两年的男老师，数学课教得不能算特别好，但胜在人年轻，能和学生们打成一片。加上他长相帅气，又极富亲和力，所以没多久后，不光是高一五班的那些女生，连隔壁几个班的女生也全都把这位余老师当做了暗恋对象。
但这其中，姜晓瑜几乎明里暗里都是最狂热的一个。
她不仅拼了老命抢到了数学课代表的黄金位置，还常常主动去办公室找余军问数学题。虽然就算如此她的数学成绩依旧差得可以，但是她对于余军的热情欲火，是任何人也比不了的。
众人皆知，她对数学的所有感情，百分百建立在喜欢余军的基础之上，现在余军一走，谁能拯救姜晓瑜于数学的水火之中呢？在一瞬间，姜晓瑜觉得自己仿佛已经跌入了阿鼻地狱，被插在了刀山上，下面都是数学卷子，正在对她发出恐怖的咆哮……
“你别担心嘛，听说新来的老师上学期刚教了高三毕业班，成绩还不错。而且这个老师本来是南桥中学的骨干，不知道为什么调过来，据说能力很强。”谭雪继续安慰地说着，“你不要这种表情，跟哭似的！万一他比余军更好呢？”
“谁也比不上余老师。”姜晓瑜痛心疾首地指出。
教室里人声喧闹，刚才班主任王学川走出去了，说要让各个课任老师进教室见面。高三一班现在的学生虽然大多数来自高二时不同的班级，但同为优生，彼此也都很熟悉，王学川前脚一走，后脚教室里就是此起彼伏的兴奋的谈话声响起。
姜晓瑜和谭雪挨在一起坐着，她单手撑着下巴，胳膊肘支在书桌上正发呆。一边的谭雪则和别人眉飞色舞说得热闹。
姜晓瑜现在的心情差极了，余军不教她们的事实无情地把她打击得够呛。她实在太喜欢余军了，甚至是有些崇拜。他那张英俊的面孔现在就好像放电影一般一直在她眼前晃，晃一下她的心就要揪痛一番。
这样好的一个男人居然要转为去教非尖子班的三班？这到底是为什么呢？他教得并不是不好，更何况之前明明已经放出了消息，说他一定会继续教高三的文科尖子班呢！
新来的老师究竟有什么能力，竟然能挤掉余军，从高三一下来直接就来教她们？真是离谱！就算是从全市最好的南桥中学调过来的又如何，如果他真的能力出众，怎么会愿意从南桥调到石浦呢？这两个学校虽然现在同为重点中学，但南桥年年都要出状元，而石浦上一个高考状元的诞生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在两所学校里老师收入及待遇的隐形差距其实是很大的。
不知道过了几分钟，教室的前门被人推开了。谈话声立即停止，房间里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门口，屏住呼吸看着来人。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初逢对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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