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医》殷草

2、二

　　十年前淄国大伐其兵攻打琼国，我作为琼国的一员自是奋不顾身上阵护国。与我从小青梅竹马的莫冲在前领兵打仗，而悬壶世家的我则在后防救治伤兵。

　　虽然我琼国官兵同仇敌忾，怎奈抵不过淄国兵强马壮，我方节节败退。最后容门关之战，莫冲携其部下拼死一搏，最终全军覆没死伤无数。

　　当日我独自一人奔往容门关，在死人堆里寻了整整三天三夜，都不见莫冲的尸体。我却未曾放弃，坚信莫冲仍活在这世上。

　　回到医棚琼国君忽然招我前往，草草询问了伤员情形之后，便闪烁其词的告诉我想要纳我为妃。我满心惊异，这战火连天的日子，国君怎会有心情纳妃。

　　原来淄国给琼国君修了一份书信，告知若是投降便可让琼国作为附属之国存在。只是当日与将士商议，却遭众人反对。琼国君心生毒计，硬是出卖了阵前所有的将士。

　　我望着琼国君忽从身上拿出匕首大义凛然道：“我虽女流，却懂何为忠义。琼国若是还有一人在抵御敌军，那边是小女子我。”说罢在脸上划了三刀，鲜血顿时染红了我的容颜。从此琼国那个国色天香的女医官消失了，只多了个面戴黑纱的怪医巡视在阵前的医棚中。

　　回到战场，望着仍在拼死保卫国家的将士，心中无限感念。我每日替他们疗伤，心中坚持那一息生机。

　　也许是上天眷顾，莫冲真的没有死，半年后他却成了淄国的将领，骑在马上俯视我们这些残兵弱将。我惨笑着，捻灭了心中最后一丝希望。莫冲拿剑穿过我的身体，而后我便倒在了血泊之中。

　　再醒来时是睡在家民宅，善良的老夫妻告知我已经昏睡了三天三夜。琼国灭亡了，琼国的国君原本的白日梦也破灭了。淄国将他的人头挂在城墙之上，以儆效尤。

　　莫冲的剑伤的我很深，不知为何我腿上也有伤患，即便是痊愈也不能正常行走。于是我躲进深山老林，过着行尸走肉般的生活。

　　直到一日，我遇到一个要自杀的女子。她因年老色衰被丈夫抛弃，我动了恻隐之心，替她还了个年轻貌美的样子。谁知回去后她凭着自己的美貌残害丈夫的妾室，就连刚出生的孩子也没放过。

　　从那日起我要寻我重铸容颜的女子，留下身上的一样东西才可。

　　只是没想到，躲在这里的我又再次见到了他。

　　坐在里屋我戴着面纱背对莫冲，心中仍惶惶然。他即便来了，也未尝知道我是谁。

　　莫冲坐在外面恭敬道：“在下此次前来是为了……紫荷公主。”

　　我手微微一抖，竟不知道这个愿意为情郎毁容的紫荷竟是公主。难不成她就是被指婚给莫冲的那个淄国的公主？

　　过了许久我轻声道：“我已免了紫荷三年的杂役，可带她走了。你该好好待她，为了你她宁可自毁容貌。”

　　这许多年，我以为自己早就放下那端尘封的感情。谁知当莫冲再次站在我眼前时，心里仍有一份悸动存留。

　　我以为这样便可成全他们，要莫冲赶紧离开我的视线。谁知紫荷并不领情，跑到我眼前说：“我虽女流却也懂得一诺千金，三年杂役没做满，我绝不走。除非……你陪我进京做我的伴娘。”

　　我望着紫荷却没答应她的要求，只是帮其恢复原貌便从医庐消失了。我隐忍活这许多年，无非是纠结地想见到莫冲的结局。

　　如今这个结果已摆在眼前，紫荷公主美貌善良，是个不可多得的女孩。

　　夕阳下，我坐在峭壁边上望着崖下风光。只要轻身一纵，便从此再无烦恼。忽然身后一阵悉索声，转脸望去来人竟是莫冲。

　　他缓步靠前，柔声道：“丹娘，你我终又相见了。”

　　我捉住崖边的石头慌道：“你别过来，这边可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莫冲轻笑一下，又向前移了几步，“此刻我还怕死么？你若跳下去，我便陪你去，从此双宿双栖，永不分离。”

　　一句话我已是泪如雨下，这么多年又重听到这句。

　　莫冲在我身旁坐下，出神地望着前方，将过往缓缓道来。

　　容门关一役真是惨烈，莫冲带着手下拼死相搏却也寡不敌众，终于被对方将领挑于马下。莫冲与副将受伤被俘，眼看就要被处以极刑。

　　此时紫荷公主出现，并冒死救下莫冲，并跪在地上恳请父王赐婚。淄国国君虽生性残忍，却独爱这个女儿。无奈之下，只得暂时饶过莫冲的性命，婚事待战后再议。

　　莫冲原本一心求死，却被紫荷公主善良打动，渐渐开始吃药疗伤。哪知大伤初愈，淄国君便派莫冲出征，要看他是否真心来降。

　　此时的琼国已经惨败，就连国君的头亦被割下。淄国君要莫冲杀了所有抵死反抗的人，为了救我性命，他亲自动手刺下这一剑。那腿上的伤，则是淄国君派来监视他的将士所为。

　　待大部队走后，莫冲及时赶回来将我交予老两口，才得以保住我的性命。

　　听了莫冲的话，我已不能言。眼泪将我这许多年的苦冲刷出来，只是有情人未必成眷属，我与他此刻之间已隔着紫荷公主。

　　一个公主为了他，肯自毁容颜，这毁得不仅是脸也是一个女孩子的自尊。

　　莫冲点头道：“我答应她会给她幸福，但你也答应我要来参加婚礼好么？”

　　望着莫冲深情的眼睛，我知道自己无法拒绝。

　　淄国公主终于出嫁了，紫荷那天美得不可方物。我坐在旁边羡慕的望着她，心如刀绞却也由衷的祝愿公主幸福。临出门前紫荷捉住我的手道：“我还有许多问题未曾问你。”

　　望着紫荷众星捧月的离去，我坐下定心修了一封信。信中这样道：莫冲那柄剑刺伤的不仅是我的心还有身体，我再也不能生养。这世间只爱容颜的女人不配有子女，所以他们带走了美貌，留下了骨血。

　　我要去履行自己的义务，医庐后那十几个婴孩还在等我回去照顾。

　　只是还未进医庐，却听到有男声在里面响起。我奔进去细看，竟是莫冲站在那里逗几个孩子玩耍。

　　望着吃惊的我，莫冲弯眉笑道：“我那副将终于接纳紫荷，我也算是功成身退，终于与可以和你颐养天年了。”

　　我久久没收回神来，莫冲搂过我，在耳旁轻声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以后你我天涯任逍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