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9、潘洛斯 ...

  •   结城从一个潮晦的水洞醒来,身边空无一人,大半个身子都浸在结霜的沟渠中。

      她脑海里依稀浮现起断断续续的记忆碎片,随着思维越发清醒,一幕幕模糊的光影,开始串联成失去意识前的所有经过——那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铡骨湖泊,越往下,湖水变得越加昏暗发黑,蹿动的流体油质像被撕碎的棉絮,雾暗云深地缭绕于眼前。

      她在水下始终无法定位逃生冢的入口位置,浸淫于底部的卧龙溶岩,囊括在咫尺的视线中,却逾邈得仿若根本无法触及;窒息,耳鸣,因巨大阻力而钝麻的四肢,随着时间流逝,溺毙的错觉逐渐侵蚀到鼻腔深处,而就在这时,奇迹般地,一壁发光的湖底岩雕遮撞入了眼中……

      她从没见过那样狰狞的雕塑,诡秘地静卧于深寒的湖底,看上去像极了一张狂笑的人脸:一对黑洞洞、近乎呆滞的浑圆眼珠盘踞在暴突的血管间,倒钩状的兽牙呲裂在外,颈项恰好与四周精雕细琢的龙尾岩纹相接洽——更不消描述那扭曲集中的五官,和额角似角非角的头鳍,整个形态,俨然是那山海经中,人面鱼身的镇灵怪物鸱尾。在这时,她缓缓靠近了那块石雕,并将其掀起,水底暗流却突然开始蜂拥攒动。逆流爆发的一瞬间,呼呼乍响的水流如漆黑的裂帛荫蔽了视线,一蛹黑潮打马而过,紧接着,迎面而来的,却是那疯狂释放着惊人引力的黑洞涡流……

      没错,被吸进去了。

      回忆至此,结城拍了拍耳朵里的水,捡起身边湿漉漉的手电筒,迷惘站起身。手电幽幽的晦暗白光幌动着打开,她面对迢迢浩渺的黑暗扯着嗓子喊了一声:“有人吗?”

      然而这四周却寂静得好像雪崩的前夕,唯一附和的,只有那如枯花般瓣瓣绽开的尖潮回音,或许,还能再加上一块静默伫立的残破石碑——这地方怎么会有石碑呢?

      结城将手电光向那碑身照去,那巨大的石块冷冰冰地半沉在渠道中央,活像一块被拦腰折断的棺材板,浮如灰霾的蛛网网罗其上,加之长年累月的霜层,更加模糊了石碑表面朱红色的文字。她走近,拿军刺将薄薄的冰层剥开,却发现,出乎意料地,这却是一块相当精巧的碑碣,上有螭首,下有龟趺,表层甚至泛着鬼斧打磨的细腻光泽。唯有中央镌刻的古老铭文早已模糊不清,上面千疮百孔的刀痕与凹凼,昭示着人为的蓄意毁坏,而仔细一看,那损伤的纹路之间却又隐藏着一道遒劲而粗糙的大字——尽管潦草难辨,但却仔细一看却是一行一笔肆成的日文。

      “八坂琼勾玉,平行世界,果壳……”只能勉强认出几个不连贯单字,结城眯着眼细细打量着那石碑上粗糙的刻痕,迷惑地喃喃,“怎么会写下这种字呢?”

      的确,尽管早就有听说过楼兰存在着所谓“平行时空”的交界点,但传说中的八坂琼勾玉和所谓“果壳”又和这个星球存在着什么关系呢?

      来不及多想,浸了水的氙灯手电虚弱地烁动了两下,时明时暗的光线挣扎数秒,便已经扑朔得只剩残灯剩烛。她回过神,盯着那浑浊白光间游弋的一层雾霭似的寒气,不由暗叫不妙,这地底几乎完全是黑暗的,如果连赖以生存的照明都断绝了,半只脚几乎直接踏进了棺材。

      摸了摸头昏脑胀的额头,结成急忙拖着冰凉的四肢,踏出灰黑的水渠。然而,刚跨出一步,裤脚便被什么力道拖住,将手电往哪迢迢浩渺的黑暗水域一照,她却不由得不寒而栗起来……

      那是一只长满苔癣的枯槁白骨,咔咔溃动的骨节,似冤魂索命般,紧紧攒住了她裤腿的布料,从那干冷的根根指缝里,甚至密密麻麻,爬出了好几只生疮流脓的肥硕盲蛆。结城顺着白骨森然的方向望去,一个形似硕大头颅的恐怖阴影就暗藏在水下,被挖空的眼洞里,缀着两只血红的眼仁,透过漆黑的水潭直勾勾的盯着她,结城被陡然吓得一缩——好在,她很快发现这人其实早就已经死了,再定睛一瞧,脚边四处都是如此骇人的恐怖尸骸,但大多数都沉在水底的那一层血红色人油里——那些尸骨的破损程度,无不揭露着在这个洞窟里曾发生过多么惨烈的战争,躯体上空唠唠地挂着黝黑盔甲碎片,裹在一层干瘪腐皮里的脸庞,也依旧保持着多年前疯狂而恐惧的神色,活像一具具活色生香的昆虫标本,活灵活现得,就差连远古的烽火与嘶嚎都凝固下来。

      原来,这里并非是空旷的原始溶洞,所有的猫腻全都潜伏在水下。这巨大的水沟分明是个藏尸养气的棺材群,成千上百的棺椁,材质是清一色漆黑如玉的上好金丝楠木,表层镀着一层呈现诡异金红的瑙状油脂,一排排罗列在不深不浅的水凼里,菱角分明,如阎罗死沉的惊堂木。而,这且不算,尤其在那水底,沉着大片大片诡异的人兽白骨,和纵横交错的残刀断戟;那些以尸气为耳食的蛆虫,便将青灰色的滑腻幼卵囤积于此处,蜷缩的奶白母虫正值分娩产卵时期,不是粘附在兵刃不复锋芒的边缘上,就是像细腻的脑浆角质般,成群结队地扭动着细线状的身子,穿梭在血红的油脂里。

      那人油中,一时之间既红又白,黏稠胶着,看上去比起炼狱关的绞肉机也丝毫不逊色,结城一阵泛呕地倒退几步……

      ——这到底是集体墓葬,还是古战场?

      在这时,电筒光又不识趣地反复闪动了几下,几滴未知的冰凉黏液从上而下,滴在颊侧,结城心下一惊,甚至不敢去确认到底是什么液体,惶恐便急急袭上心头,她不敢想象,如果在这样百般未知的环境下陷入完全黑暗,会是怎样的境地,也来不及多加斟酌,急忙跌跌撞撞地往上游跑去。

      逆流而上的层层阴风,杂糅着皮肤溃烂的腐毁气息,拂过每一寸裸露的皮肤,好像要将身体里每一寸的血液都黏稠蒸干,结城缓和过神来时,却已经一路跑出好几百米,原本宽阔的棺材沟渠,不知何时,开始逐渐收拢成一条潺潺的细缝,她喘着粗气停息在原地,干涩发痛的喉管缠绕着钝木的层层血丝,只得捂着发冷的声带,恍然无措地向四周张望了望,只是入目的,却尽数是无边未知的黑暗。

      ——不知道这个洞窟的尽头到底有些什么,甚至不知道这样冗长的道路,要到什么地步才能中断,结城思索了半晌,却也不知道自己除了继续往前走,还有什么其他更好的选择。

      在黑暗中行进,最开始的时候,也许还能带着一种隐秘而幽森的心情,理智地整理思绪,但随着时间越拖越久,思绪躁动,心如擂鼓,磅礴的幽暗紧密地黏附在视网膜上,混沌了人类本能的时间概念,一种前所未有的窒息感受仿佛从每一寸五感,渗入了颤抖的灵魂深处。

      她在这时,突然感觉自己身处的这个状况,与曾经看到的,纳粹那臭名著照的圆柱体实验是何其类似:实验内容是将人放进一个圆柱体的巨大屋子里,完全封闭光线与声音,从客观条件上剥夺实验体的视觉,听觉甚至触觉,从而观察他们面对全黑世界的反应:在第一天内,实验体将感受到无边的恐惧,内心的阴暗面幻化为黑暗的爪牙,全世界仿佛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然后过了一天,他们开始不停地摸索黑暗的边际,但那屋子太大了,每一次流逝过指尖的都是空荡荡的气流,于是,恐惧的阴影第二次被无限扩大。然后又过了一天,似乎全世界都充斥着自己的脚步声,“咚咚咚”,“咚咚咚”于是实验体会开始幻想是不是随时会有人来掐住自己的脖子,或是与自己争吵——心理素质差的,一般在第三天,就会这样一边尖叫着狂笑着怒骂着,一边将自己亲手掐死。

      结城诡异地缓缓摸上自己的脖子,圆润的指尖卡在动脉上逐渐加力,一阵寒风吹过,她激灵着回过神,然后猝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心惊肉跳,不知道自己这种不受主观意识控制的行为,是不是被这里的怨灵附身了。

      她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此时,只听见“喀嚓”一声,脚底似乎踩到了什么清脆的杆状物。

      狭窄的手电光缓缓移动,低眼一看,原来那竟然是一具,不,是三四具男性的骸骨。然而,奇怪的是,这些尸体的死亡时间都各不相同,无论从触感和纹理,到味道,温度,腐生生物的寄居,甚至膨胀度都大相径庭……有的已经已经朽化为了干尸,而其中最新鲜的一具,大约死亡才3个小时不到,腹部微微地隆起,灰白皱起的皮肤上依旧浮现着褐色的尸斑,向外突起的浑浊眼珠像一对漆黑的铜钱,摇摇晃晃地嵌在爆裂溢出腐液的眼眶里,似乎还随时能诈尸而起。

      圆形的光斑来回晃动,结城蹲下身细细打量起这些尸骸,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从头骨的形状和大概身形,她竟然觉得这些尸骨都是属于同一个人。记得神宫寺沙罗曾经说过,这个世界上比外表更有资格成为个人ID的东西,除了指纹与基因以外,就是骨骼生长的大概形状,骨髓的滋味,和牙齿撕裂肌肉的触感——但,如果说这几具尸体都是属于同一个人,这怎么可能呢?

      结城疑惑地皱起眉,她接着嫌恶地用军刺尖端,掀起那尸骨的衣物,企图从里面寻找出能证明这个人身份的证件,摸索半晌,唯一的收获是一块白如截肪的羊脂玉腰牌,温润似细嫩凝脂,且精雕细琢,显然是尸体生前长期贴身佩戴之物,而令人诧异地,她却又在那尸首手中发现了三四块同样的腰牌,甚至连尾端的鹅黄色细穂都如出一撤。这可就不好解释了,如果说人的骨骼形状不好判断,但这世间总不该有一模一样的玉吧?纵使能打磨出相同的造型,油脂、瑕疵与光泽的分布都会使两件玉器的即视感有霄壤之别……

      将尸体僵化的手指硬生生扣开,结城将腰牌排成一列,细看之下,原来这些牌子除了磨损程度之外,果然完全肖似,不止如此,上面也都清一色镌刻着纹路精妙繁杂的两个大字。

      “春、雨?”结城迷迷糊糊地念叨完,才骤然一惊,一丝贯穿脑海的恍然,使她顿时来了精神,“春雨……难道这个人就是……!”

      脑海中零碎的记忆像一串玻璃珠子般被颗颗连贯起来,争先恐后地在耳膜处,掷地梵响起来……

      “这是一个由春雨中央最高层决议,下达的巡捕任务……追踪的,是春雨的创始人之一。”

      “但是,那个人的追踪器,在他离开春雨的一个星期后,突然消失了……70年前的追踪系统远比现在落后,只能大概表示出一个范围,他最后出现的地方就是在这里。”

      “追踪器在植入人体的那一天,会和人产生共生关系,其能源供给,是人体的生命值,这70年间,追踪仪的定位信号还是时不时的会显示出来,但还不等组织派杀手赶到,就又消失了。最开始的频率是3、4年一次,到后来停了整整30年,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结果10年前,组织又发现信号再次出现了,特别强烈,甚至还分离成了4、5个相同的信号。”(见《搜捕令》)

      所有不合理的古怪疑惑似乎被抓到了头绪,一个荒谬而又振奋的念头渐渐浮上心头,结城感觉自己的神经好像被狠狠勒住,连呼吸都随着思维的深入,而停滞了下来。

      而她没有发现,在她潜心于尸首的这段期间,一个诡异的黑影踏着悠长地,阴冷地步伐逐渐靠近到了她身后,无法泯灭的浓黑中,那一对比深潭还刺骨的疯狂瞳孔,急促扑闪着如饥鹰般贪婪的光芒,下一秒,却急剧放大,那人高高扬起了长着倒刺的胡杨木棍,狠狠砸向了结城的后颈。

      “砰——”瞳孔震惊而浑浊地收缩,手中的腰牌“喀拉”一声清脆地落在地上,结城像被抽空了三魂七魄,沉闷地倒在了地上……

      然后,身后的那人面无表情地抽出了她大腿上绑着的□□,锋利的刀芒上银蓝色的淬毒,与那人炙热却又寒冷如鬼窟般的眼神,如出一撤的恐怖狠戾,他缓缓举起刀刃,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企图将刀尖狠狠扎进结城的天灵盖中,而就在这时,那紧闭的青黑色眼眸却乍然睁开,身后的神秘人大惊,慌忙收手往后急退一步,还未反应得过来,手腕便被结城反手抓住,当场缴械。

      结城冷笑一声,加重力度掐紧了腕部:“抓到了。”手电一扫,本以为志在必得,却还未来得及即使捕捉到那人的真面目,那被紧紧禁锢的纤细手腕,却顿时软化缩小了,滑腻的肉泥从掌心里,如一条摆动的活鱼般轻易溜过。

      缩骨?!情势急转而下,结城暗骂一声大意,她从醒来开始就一直感觉到有人在身边徘徊鬼祟,包括那在水中拉住了她裤脚的白骨,也一定是刻意之为,所以,察觉到这一点,她才一路上蓄意装作一副精神恍惚,又身心疲惫的样子,好不容易引这家伙上了钩,居然被他轻易逃走了!

      结城咬咬牙,一面捂着颈部闷痛的感觉,一路追着那黑影的方向跑了不知多久,黑暗中,灵动的眸子快速扫动着,好几次都差点被甩掉,但过了一会那黑影又会像是刻意在等待她一样,再次出现,结城也顾不得是否有陷阱,加快速度,紧跟着那人进入了一个石窟。

      石窟中央两道分岔——在左边!

      结城眸子一棱,正欲要追上,脚下却被狠狠绊了一跤,摔在石地上:“啊……”

      “喂。”熟悉的声线,在她痛呼之际,从一边传来。

      结城低下头,发现绊住自己的竟然是一把紫色的巨伞,猛然怔愣在原地,她顺着声音的方向转过头,那里陈列了一具足有一人高的漆黑棺材——仔细看下来,才终于发现那声音原来是来自于正坐在棺材之后的神威……

      “……神威?”疑惑地唤了一声,不知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结城从灰扑扑的地面爬起。再次看向那黑影稍纵即使的方向时,那人却早已憧幌着遁匿了身形,她急喘着气蹙起眉头,“刚刚跑过去的那个人你有看到他的脸吗?”

      神威此刻闭眼小憩于那一盏高大的棺材之后,许久才幽幽地缓慢开口:“……那家伙速度很快,心机又重,凭你现在是追不上的,只会空惹一身麻烦,你还是好好待在这吧。”他说着缓缓整开眼,悠长的视线,投影出那岔道中弥散着的浓郁阴晦,一绺绺缱绻的白色浓雾时聚时散,缭绕起来还真像一副模糊的人类脸谱,他于是说,“他故意制造了幻影引你进那条路,不小心触动了机关就完了。”

      ——机关?

      结城微微一愣,终于稍微冷静下来,认真端视了一眼漆黑的岔道,一边思索着,一边伸出手指骨节,叩叩敲在墙体的边缘;簌簌的脆响顺着她细心斟酌的试探,一路延伸到地表,她摩挲着没有任何异常的实心地面表层,自言自语道:“不对啊,既非暗弩,也不是连环翻版,琉璃璧、气态毒墓、水银沟……看上去倒不像有陷阱的样子……”声音截然停滞,猛地意识到什么的结城背脊发凉,“等等,”恍然的惊骇之后,那青黑色的眸子笼罩上了龃龉作祟的阴影,她神色惶遽地侧过身,一把泛着锃亮寒光的刺刃,直直朝向了那隐匿在棺材后的神威,一步步往前走,“你不要动,双手举起来。”

      “嗯?”神威不急不缓地浅浅隙开眼,余光瞥到她掌中的利刃,不易察觉的怔愣后,笑意戏谑地浮于眼底,“你还真当自己是个条子?还是这次想对我动真格的?”

      “你别管。”步步逼近,结城冷声着,将粹着灰白金属色泽的锯齿状血槽,紧紧贴在他颈项的动脉上,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再次重复,“双手举起来,在我看得到的地方。”

      神威轻描淡写地瞥了眼扎在脖颈上的刃锋,薄如绢纸的白皙皮肤上,细纹般整齐的割口间,渗出了豆大的鲜红血珠,他又抬眼看了看结城认真的神色,终是无奈地勾起嘴角:“行,听你的。”然后缓缓举起双手,手腕一转,骨节分明的无辜手指,在空中不安分地晃了晃。

      结城谨慎地沉了沉眼色,将手肘抵在男性最脆弱的喉结上,另一只手窸窸窣窣覆上神威的左侧胸膛——这是她目前能想到,唯一能鉴别镜像人的方法,既然是作为本体的对称品,那么顾名思义就应该完全遵循平面镜成像的规律,体内的脏器脾肺和正常相反,也就是说,如果他的心脏在右侧的话……

      神威低头瞥了眼在胸前游移的修长手指,调侃地挑起眉:“……你这是在非礼本团长吗?啧,现在的女人还真是恃宠而骄啊,没过几天就……”笑容一僵,神威揶揄的语气顿停,拍开她的手,“喂摸哪里啊,想被我扔出去是吧^_^。”

      结城鸦羽般卷曲成弧的睫毛低低垂下,并未回答他的话,只是固执地揪紧了神威前襟的衣料,扭曲的手指像五根缠绕的白蛇,反复按压在胸腔各处,神威皱起眉,本以为只是在开玩笑,现在看来,她的态度着实肃穆得古怪——随着持续数分钟的摸索,她的脸色越来越差,惨淡如稀薄的金纸——没有,没有,别说左右侧的心脏,眼前这家伙连心跳都没有,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别闹了^_^,”神威轻轻抓住她的手腕,笑容里颇有些无可奈何的意味,“多少也注意些时间场合吧,你对自己就没自信到非要对我用强的地步吗?”

      “少给我废话,”掀开拢在腕间的手掌,肘部猛然下沉,扼住了对方脆弱的咽喉,结城狭长睥睨而来的眼锐利如锋,“刚才攻击我的家伙,就是你吧?真正的神威在哪里?你不是会缩骨吗——以为同样的招式可以来两次吗?!”

      微微一愣,神威捻着下巴,仿佛真的认真地思考了这个问题。眼帘低垂的姿态遮挡在了隐晦的微长发丝下,在这场旷日持久的沉默间,是显得如此诡异与心虚。然而,许久,一声隐忍不住的轻笑却将凝结的气氛打破,神威依旧埋着头,修长的手指半扶着额,低沉的闷笑随着抖动的肩膀,徐徐溢出唇角,结城奇怪地扭紧眉头,却见他坦荡荡地扬起清浅的笑容:“……原来如此。”他耸耸肩,叹息道,“我是习武之人,调整心跳频率可以减缓能量消耗,是再稀疏平常不过的事,”理了理前襟褶皱的衣纹,唇弧一弯,“来,再试一次。”

      将信将疑地瞥了神威一眼,唯恐有诈,结城小心翼翼地重新将手心放在左侧膈肌之上,半晌之后,她悻悻收手,松了口气骂道:“……你变态啊,这种东西都能调整?调整来干嘛?”

      “都说了是降低消耗,让身体处于半假死状态了,只是心跳减弱而已,”神威指了指结城掐在喉结上的那只手,只见对方尴尬地咳嗽了两声,稍微离他远了些。神威摇摇头,扼腕怅惜,“啧,搞了半天你是真的怀疑我才……害我还期待了一下呢,真是玩弄感情。”

      冷哼着将□□绑回腿上,结城摆摆手:“想得到异性的非礼,先去把你那根猪鬃一样的呆毛剪掉吧,看着就倒胃口。”声音一顿,她说着指了指那条颇有猫腻的岔道口,“言归正传,你怎么这么清楚这条路上有机关的……墙体和地面都是完全实心——难道是上面有问题?”她就觉着怎么那个人好像在刻意等待她上钩的样子,原来是有这么一层心机……

      “你这点警惕性,能安全活到现在还真是个谜呢,”神威托着下巴一边感慨着,一边指了指洞窟顶部,“嘛,其实要说是天顶有问题也算是吧,不过呢……”他神秘兮兮地往前挪了挪位置,“好好听着。”说着便朝那岔路的方向打了个清脆的响指,声音甫落,从天而下,伴随着“蹭蹭——”的破鸣声,那洞道的顶篷,突然疾骋出密密麻麻如暴雨般的暗弩箭矢,只见那锋利的千百利刃,势如破竹,形若铜墙铁壁,在结城暗自心悸的同时,一拨拨鳞次栉比的箭身,不到半秒,便潮鸣电掣地直直扎进地底数寸,连带触动了地面中央的翻板机关;整个地面像天平一样镂空反转后,紧随着,地底暴突起实心的墓道塞石,巨大的岩块快速上升,瞬间将整个岔道的空间都填塞得满满当当。若是有人在里面,可能瞬间就会被碾压成肉泥。

      整个过程持续的时间不到3秒,然后这连环诱捕的精密机关又缓慢地恢复了原状,像巨大狰狞的兽口,静静匍匐着,等待下一只猎物的到来。

      “……分贝声控?”这机关动静之大,连脚底都被震得发麻,结城深吸一口气,且不说这种机关的循环设计何其精妙叵测,光是启动方式就足够怪诞。一般来说,惊世骇俗的机关通常都拥有“最不知所谓的开始,最猎奇的过程和最无声的结局”,而最好了解它的方式就是踏足于其中,结城并不认为神威对机关术的涉猎能比她还高杆,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

      结城凑近他那张呈现病弱般韵白的清秀面容,淡淡的血腥味随着距离的拉近,立马遁形于鼻息之下。余光一瞥,原来在他右肩上,果然横亘了三道不易察觉的血痕——像干涸池塘一样的伤口,道道深可见骨,乌黑的坏疽溢出撕裂的边缘,却诡异地,不见任何鲜血横肆,只有细腻的血丝在结实的肩颈及背脊上钻进钻出……

      结城幸灾乐祸地挑起眉,当即明白了他调整心跳以降低消耗的目的:“你也是因为中了招才这么清楚的嘛……还说什么‘我这点警惕性’,自己还不是被戳成了筛子。”

      笑容均裂开一道细纹:“……不想被我碾爆脑袋就安静地闭嘴,”神威一把掐住她的天灵盖,微笑着加重力度往下一按,“想想看是谁用脆弱的身躯,替你挡下了灭顶之灾,想完了以后再回头好好看着你眼前这个不计回报的少年,说出那种话的你难道就没有一点羞耻之心吗,嗯^_^?”

      脑袋往旁边一挪,听着对方不客气地沉愠声色,结城反而少见地被取悦了:“平白无故推卸罪责的家伙才应该好好正一下三观——都说抖s被虐以后就会恢复本性,不是玻璃心就是死龟毛,看来某人两者兼得……”讽刺的腔调,颇有些趁人之危的卑鄙意味。

      然而话音未完,坚硬的伞尖就直直向着肚子戳来,结城往后急退一步,那位肇事者却心安理得地掂量着手中的巨伞:“滚远点哟,我这个玻璃心死龟毛现在心情不算很好呢,并且随时准备着让你和我一样差,”一双海蓝蜜蜡般,有如鹰瞵顾盼的眼珠缓缓抬起,意味深长地沉声道,“难道你就这么急着跟我‘单独聊聊’?”

      ……绝对是威胁。

      咂舌,相当识趣地挪开视线,结城往洞窟的另一头挪了几步:“……算了,我还是离你远一点好了,你慢慢养伤,千秋万代。”

      “……不,”斟酌着沉吟一声,神威接着改口,“我现在变主意了,你过来^_^。”

      ……站都站不稳了,凭你现在还有资格命令我吗?——结成暗自琢磨着,嗤鼻地并未理会,席地坐在洞窟离神威最远的地方,一道巨型棺椁挡在两人中间,之后就只剩下长久寡言的默然。

      许久,仿佛知晓她内心的想法,神威慨喟的叹息从棺木异侧传来:“……唉,真是个世风日下的尚武时代……”

      结城抱着膝盖,在另一头撇撇嘴:“最没资格说这种话的就是你了。”

      自动忽略了无关痛痒的吐槽,神威耸肩:“嘛,我伤得这么重,的确是压不住你。顺带再告诉你个好消息吧,我好像中毒了呢,一时半会都处于完全瘫痪,不抓准唯一能杀死我的机遇的话,可没有办法在人生的道路上永远一帆风顺的哦。”

      “……”

      回应的只有默不作答的阒寂,神威摇头笑笑,缓缓闭上眼假寐起来;而当他察觉到身边簌簌的动静,再次睁开眼时,发现结城已经拿着军刺蹲在他身边,满目深意。

      神威嘴角扬起一个模糊的笑容,下一刻,只见对方以相当狠戾果决的速度,将锋锐的利刃向他的左眼刺来。气流顿乱,刀尖在波澜不惊的瞳心中央疾速放大,然而,刺骨的杀意在还未到达眼球的同时,却突然偏转——“哐当——”军刺急急擦过耳垂,径直扎进了身后的石壁中。错开的锋利血槽,倒影出神威意料之内的笑容,像极了恶作剧成功的少年。

      结城恹恹地扭过头,将长在石缝中、正企图钻进神威耳朵里的杂草剜下来,攥在手心——她又何尝没考虑过趁现在干掉他,但一旦动手就必须要有十足的把握,假如神威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虚弱,不仅会被他反制,而且正好证明了她就是百里鬼刀的事实。这家伙现在提这件事还真是居心叵测啊,她于是反身在他身边坐下,冷哼:“……你少给我添堵,你打的什么算盘自己清楚,你不是喝敌敌畏都没事儿吗?洁厕剂啊,老鼠药啊,杀虫喷雾,防狼辣椒水之类的同等级毒药,应该都能免疫吧。”

      这样都不上钩啊……真没意思,神威这样想着,可惜地垂下头:“嘛,我的确还没有虚弱到那个地步,但也不至于百毒不侵啊^_^。”

      ……

      细想下来,能放倒神威的毒,难道是……结城低眼看了看手心里扭曲的杂草,一边捡起神威折断的染血箭□□箭镞尖端暗绿色的淬泽,泛着模糊生锈的错觉,刚好与这种诡异植物的颜色如出一撤,她于是皱眉问道:“你知道是什么毒吗?”

      “剧毒。”心不在焉的敷衍答案。

      “废话,你这种吞了钻石都不会胃穿孔的家伙都觉得棘手,当然是剧毒啊。”无奈道,“我的意思是,是不是妖耳事件里那……”

      “唔,很有可能哦……”神威扭了扭僵硬的脖颈,捂着伤口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我想,60年前那些中毒的淘金人,应该是落入了跟我们相同的地方,而且,我好像也知道了为什么他们的脚底会尽数无知觉地溃烂的原因了哦,与毒无关,而是……”

      “……而是什么?”

      “嘛,让你看看有多邪门。”隐匿在浅影中的表情模糊不明,他说着站起身,一步步走向位于左侧的另条岔路内,头也不回地嘱咐道,“坐着别动。”

      ……

      不知过了多久,神威离去之后将近半个小时,都没有音讯,结城惴惴地站起身,周遭只有三个黑洞洞的巨大石窟和一扇森郁幽暗的棺椁,安静得连心跳都有如擂鼓,她审慎地四顾盼周,试探地轻声唤了一声:“……神,神威?”

      “在这里。”凑巧的,话音刚落,熟悉的声调就从身后传来。结城转过身,却发现神威就出现在刚才她跑进来的那个通道里,不由一愣:“你怎么会从这里出来……?”

      “你也可以啊。”耸耸肩,手指指向他刚才进入的那条分叉口,结城疑信参半地看了眼神威笃信的面容——而当她重复进入了那通道之后,她才明白了其中邪秘。她此刻站在相同的出口,讶异地张望着旁边的环境,眸中撞入仓皇的情绪,幡然喃喃道:“潘洛斯阶梯……”

      没错,进入那条分叉的洞道之后,没过多久面前就会出现一排石阶。完全螺旋向上的漫长阶梯间,除去数个转弯,其他通道都是完全的直道,但当人到达石阶的顶端时,就会发现出口竟然就是刚才走进的入口地,无论怎样前进,从阶梯循环的任意点出发都会回到原点——这就是娱乐数学家罗杰.潘洛斯提出的潘洛斯阶梯,一个无尽循环的回廊迷宫。在潘洛斯的实验模型里,他的设计理念是通过巧妙的使用阴影和特殊标志,将人引上岔路而毫无觉察。因为阶梯数目很多,所以即使细小地改变了每一樽梯坎的倾斜程度,光凭视觉和重力感官,对于上坡和下坡的感知敏锐度依旧会大幅下降,从而让人形成一直在向上走直道的错觉;而实际上,这种实验模型,是一种在三维世界里不可能出现的悖论阶梯,虽然引起了广泛关注,却永远局限于理论,只是此刻,这种不可能存在的抽象理论,却在楼兰的地底四维世界里却得到了实现。

      而那些被发现身中剧毒的淘金人,脚底都被磨烂,并非是由毒素导致,而是因为……在这样的环境下,走不出去就只有等死,而每一次绕回来都是相同的地方,最后活生生筋疲力竭走烂了脚底……

      那这可就不妙了——这个洞窟里一共有三条通道,一条是她刚才进入的岔道,如今成为了阶梯的出口,而另两条中,其中之一是阶梯入口,另一条伏藏着致命的陷阱,竟都无法通向外部,那是不是代表,他们被活生生困在了这梦魇般循环的围墙里呢?

      “……你对这种事情果然比我敏感啊,毕竟是专门做过稀奇古怪的研究嘛。”神威打量着结城深思的面容,意味深长地笑笑。

      回过神,结城轻描淡写地带过这个话题:“原来是这样,看来真的不小心遭了几十年前的道,”她说着摇摇头,“太奇怪了,既然如此,那刚才那个人是怎么从这条死循环的路里消失的呢?难道机关中还有机关吗?”

      神威拇指往身后一指:“那……要再走一次吗?”

      再走多少次都是一样的,结城反反复复在那通道里待了几个小时,偌大的地面铺满了密密麻麻的草稿,她却最终无可奈何地将它们一一抹去,被迫放弃——那真是一个普通到无可挑剔的通道,并没有任何机关可言。如果真要说有蹊跷的地方,就是那墙壁上涂抹的一种吸收光线的未知涂料,和用来紊乱入梯者的一些太阳形标记:设计者无疑在潜意识中,用这些参考物对人进行了轻度的催眠,一旦遵循本能,留意这些信息,就会使人产生逻辑判断上的失误,自行将四通八达的环境忽视,导致难以辨认方向。

      但,这样的发现仅仅是看清了惑人的原理,并不能帮助结城思考出该如何走出这个洞窟的方法。这还是她第一次在知晓所有原理后,却一点解决对策也想不出来,就像跨越千年的时光,和一个远古文明的最高智慧进行劣势的博弈。

      神威在这时提议:“像上次在龙窟里,你试着把空间维度抬高呢?”

      “行不通的,”结城抹了抹高度紧张产生的汗水,想也没想否决道,“本来我们就身处于一个巨大的地底四维空间里,那梯子内部,连引力场都能完全扭曲,至少达到了第五维,更别说如果里外能相通,就会出现连我都从没见过的第九维,在这个梯子的设计者面前,我那点功夫根本就不值一提。”她挫败地感慨着,将地面上圈圈画画的结构草图擦去,抬起眼看向那阶梯之上,“看来那个人佯装攻击我,其实是故意引我到这里的,”稍侧过脸,“你呢?也是吗?”

      神威摇摇头,指向右边那条暗藏机关的岔道:“不是哦,我看到那边石壁上纹刻了很多壁画,就过来查看,但当我鸣枪点火去查看的时候,就突然把机关打开了,之后的发展,显而易见……”

      敏锐捕捉到他的描述,结城理了理其中逻辑:“等等……当你进入那个岔道的时候,机关其实是没有发动的,真正导致其开启的是鸣枪噪音——枪声的分贝在零界点之上,而其实,普通的脚步声并没有……”她肯定地点点头,觉得这样分析下去是行得通的,“也就是说,虽然解不开潘洛斯阶梯的秘密,但其实另一条岔路,只要轻手轻脚地走,还是能出去的?”

      “……大概吧,”神威不以为意地耸耸肩,轻烟般飘渺的视线淡淡挪来,他幽幽开口,“那么,谁先要去身体力行地验证这个猜想呢?你……还是身负重伤的我呢?”

      “……不要把选项设置得这么有利于自己好吗?”结城皱起眉,“你脚步比我轻,而且已经中毒了不是吗?”

      嘴角谐谑的弧度若有若无,神威托着下巴,却丝毫不为所动:“噢,就只有这样吗?还有呢?”

      ……

      ——还有……?

      结城疑惑,霍然意识到他的想法,在心底暗骂了一声“虚荣”,无奈地低声道:“而且你功夫很好,脑筋也转得过来……”神威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结城眉毛不满地挑起,“喂这是我的底线啊,你别太过分了——”无辜的藏蓝色眸子滴溜溜转到一旁,神威故作怅惜地假意闭上眼,结城心一横,“好吧,长相和性格也真是一表人材。”

      满意地点点头,神威得逞般笑着开口:“但即使你这么夸我也没用啊。”声音一顿,“因为都是事实嘛。”

      “你居然使诈!”结城闻言怒道,食指一伸,“长相也就算了,让你占个便宜,你到底要多不要脸,才能心安理得地辜负我对你性格的赞誉啊?”

      “嘛嘛,别激动嘛,”神威漫不经心地摆摆手,指了指右侧的岔道,“我的意思是,就算真的能通过另外一条岔道穿过去,也只会让你失望而已。事实上在你来之前,我不信邪就硬闯了好几次,每一次在洞窟尽头看到的,”他垂下眼,玩世不恭的腔调稍稍沉下,“居然还是梯子,这三条路都是循环相通的,无可避免地都会绕回原地——一定是有人在环境上做了手脚,否则怎么会进得来,却出不去呢?想简简单单地通关是根本不可能的……”

      结城按下额角爆出的青筋,咬牙切齿:“……这种事你一开始就该早说不是吗?”

      “说出来就稍微有些打击士气了嘛,本来想尽量不告诉你的。”神威虚弱地眯起眼,突袭的镇痛微微颤抖了睫毛,他顿了顿,事不关己般轻声劝慰道,“你休息会吧,聊聊轻松点的话题再再接再厉怎样^_^?”

      结城默不作声,重新捡起一颗石子,固执地又在墙壁上写写画画起来。

      蒸发的汗水覆在额头上,很快就令人冷得头昏脑胀。直到几分钟后,勉强集中的注意力被一串清浅的哼歌声打断,她抬起头,终于颓丧地意识到自己凝固的思维在几个小时的紧绷下再也无法运行,摇摇欲坠地靠着墙坐下,抚额: “……别哼了,你个重伤犯也太悠闲了吧,别说水和食物,如果这个地方真的是封闭循环的,很快连空气都会没有。” 焦唇敝舌,干涸的声音如枯井般喑哑,喉管间每一次声带的震动,都因为急促的呼吸蒙上了一层腥甜的血丝气息,很不舒服,“拜托你也稍微做点正事啊。”

      悠闲的哼声停住,神威不紧不慢地竖起一根手指:“苦中作乐亦是对青年人的一种修行。倒是你太紧张了,其实有时候,并不是已存在的出路才是出路,也该考虑一下更直接的捷径呢。”

      “……什么意思?”

      “唔,你没发现周围的石壁,是能用蛮力凿开的吗?”神威摊手,“我的正事呢,就是等伤口自动愈合后,然后就能轻松把这个洞窟砸开了啊^_^。”

      “原来如此,你早就有办法了啊,”结城下意识点点头,骤然思及到什么,横眼瞟过,“那干嘛还把事态渲染得这么严重?你敢玩我?!”

      被指责后依旧气定神闲,神威咧着嘴笑笑:“光是这种漏洞百出的密室逃脱场景,傻瓜作者也是绞尽了那少得可怜的脑细胞才想出来的啊,关键是气氛嘛。”指了指自己肩膀上久久无法愈合的伤口,“如果你真的想快点出去的话,最好帮我找点吃的啊喝的,愈合伤口对体能要求很高的。”

      “嘁,真是,懒得跟你计较,”被噎得长吁一口气,结城啧啧叹息着,无奈间,她瞥了眼神威右肩上骇人的漆黑血痂,随便扯起一个话题闲谈起来,“话说,那种毒不是传说会让人丧失知觉吗?我看你反应好像并不怎么大啊,你真的伤得很严重?”

      “这样的一道小伤现在都没好,血都乌得快发绿了叫反应不大吗?”神威将粘在伤口表面的棉质纤维挑起来,叹息道,“要是真的没有知觉倒是好了,我身体的毒素代谢系统把第一层毒性稀释了,倒不至于连痛感都失去,但伤口总还是不痛,会比较舒服吧。”

      “恩,那倒是,”结城撇撇嘴,“如果有酒的话,大概能多少消毒,刮骨疗伤之类的……”

      “酒——?”神威呢喃着,似乎被提醒了,狡黠的眼稍有些促狭地睁开,手伸向唐装衣摆之下翻翻找找摸寻着什么。

      结城表情一顿:“……你还真有?”

      变戏法似的从衣摆下掏出一罐陶瓷雕花的弧形酒壶,意味深长的视线向这边瞟来:“刮骨什么的就免了,我可不想给你安上个谋杀亲夫的罪名,噢,应该是‘父’……你知道我是天人,发音有些时候是会出现这种失误呢,”神威无辜地撇下嘴,也不理会结城瞬间僵硬的神色,捏着壶身细长的颈项,显摆似的晃晃,“上次离开龙窟的时候我顺走的,差点都忘了,你要喝吗?”

      “……”嫌恶地往后微微一仰,结成踟蹰地注视着他手里的酒壶,敷衍摇头。

      “虽然容易蒸发水分,但至少可以暖暖身子吧。”神威扣开橡木塞,将壶身抱在怀里温了温,游丝般溢出的奶酒香气喷薄在鼻息下,他看了眼结成,对方的表情越发纠结而古怪,不知在顾虑些什么。恍然意识到她的想法,神威啼笑皆非地掀开衣摆下侧,“想什么呢?不是从□□里拿出来的好不好,我裤子这里吊了个袋子,平常拿来装点小玩意的——呐,你也快搜搜你身上还有吃的吗?”

      ……原来不是从□□里拿出来的啊,结城掩饰住眼底的尴尬,往各个口袋里搜寻了一遭:“哦,我记得好像……” 说着摸出了那一块面目全非的醋昆布,朱红色的包装完全褪去了表色,她嫌弃地搓了搓指尖,“喏,还有块湿答答的醋昆布,不嫌恶心就拿去吧……”这件衣服是结城临行前从冲田衣柜里偷出来的,山崎当时正逢住院,组里的人也只有170cm的队长(作死)衣服比较合身,没想到这小子居然闷骚到这个地步,偷偷买了醋昆布也不敢送出去,现在倒成了精神食粮

      话说一半,神威倒是没怎么介怀,径直撕开潮润的外层包装,夹出一沓薄薄的海带片,含进嘴里嘟囔道:“……救命粮哪来这么多讲究,”声音一顿,他却捂着嘴自言自语地喃喃起来,“不过还真是出奇的难吃呢,真不知道我小时候怎么会这么喜欢这种东西,小神威还真没见过市面啊^_^……”

      结城稍稍抬眼,觉得在这种气氛下也许胡聊些其他事情,反而能缓解压力,于是顺口问道:“……怎么?亚博星那破地方还能进口地球昆布吗?”

      “没有啊,整个星球就两个超市呢,”神威翘起腿,悠哉地咬着海带条,含混地闲聊起来,“我们家的醋昆布都是老太婆自己用海带和米醋做的,她不是夜兔,也是地球人,所以……”

      结成一愣:“你居然不是纯种夜兔?”

      “啊勒,我还以为看得出来呢,”神威斜挑起眉,轻轻捻起耳侧凌乱的细腻发丝,“适合居住的星球中只有地球的阳光最好,长期生活在黑暗中的夜兔怎么遗传得了这么鲜艳的发色呢。你看啊,阿伏兔,茂木,包括沙罗原本的白发,连翘的头发算显眼了吧,但也偏暗红色,”声音一顿,他哼声着,慵懒地眯起眼,“只有头发这里,是地球的基因。”

      结城一愣,随即无语地嗤笑一声,摊开手揶揄道:“这样啊……所以说你接下来是不是要讲述一段年少时期因为血统不纯正,所以惨遭欺凌,最后心理变态以至于身坚志残到如今这个地步,的悲惨故事?”

      “哪有那么蠢的事情发生啊,”神威半眯着眼,声调自豪地呢喃道,“事实上,自从我五岁的时候把一个前来挑衅的笨蛋弄夭折以后,就再也没有人敢来惹麻烦了。”

      ……哪里像是被欺负,明明就是在欺负别人啊。

      似乎看出了结城的想法,嘴角噙起一丝浅淡的冷笑,神威淡淡道,“人要学会为自己所做的事情付出代价,不能因为年纪小就心安理得地获得宽容啊。其实小孩子可比大人恶毒多了,他们一面无偿地拿着老太婆给他们的草药,背地里却还要肆无忌惮地来找我们麻烦,不敢对我下手,就去欺负家里的婴儿,很多次,差点把我那个白痴妹妹的耳朵剪下来,”琐碎的话语从薄薄的唇角流出,神威笑意盈盈地说着,语气平淡,“专挑弱者下手实在为一族之耻,这种孩子长大了也只是任人践踏的蝼蚁,让我没办法抱有任何期待呢——你看,人生命的价值并不是平等的,所以就算被我践踏一下也没什么吧。”

      他在这时睁开眼,失去血色的面容,一如既往地笑着:“想要实现自己的价值,没有比武力更权威的东西,如果你不能用力量得到你想要的一切,那就证明你还不够强。”

      结城不语,暗想着跟从幼儿园时期就踏入中二病,到现在都还没毕业的变态,果然思想不正常。

      “那你呢?”藏蓝色的眸心斜斜睥睨而来,神威含笑,“从几岁开始杀人的?让我猜猜,我听说是……”

      结城微微一愣,没想到话头这么快转到自己身上,不着痕迹地将视线投向任意虚无的方向,抢在他之前随口搪塞:“我可是警察啊,不可能会做那种事情,总之——呃……就像普通小孩一样生活着啊,逛逛街,打酱油回家,祭典的时候,做那种可以把萤火虫放进去的灯笼之类的。”

      捻着下巴略加沉吟,神威笑着说道:“听起来像是从书上看的,不会是那个什么《万叶集》吧……”

      结成下意识摇头,“《万叶集》哪有讲这个,《源氏……”意识到自己被轻而易举地套话了,结成拧起眉宇间稍许恼羞成怒的神色,冷声,“你想被我杀死是不是?”

      神威无辜地撇下嘴,摆摆手:“嘛,不想说算了,过着温水一样人生的你,怎么会再想回忆在沸腾烧炉里的生活呢?”意味不明地低声轻语着,声音细小得好像滑过耳廓的米粟,他的肩膀在这时骤然触痛,微微调整呼吸,仰起脸来时,依旧平静如常,“那就找个时间带你回故乡看看吧。”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结城眯起眼:“你是想调查我,还是想给真选组找麻烦?”

      “我……”神威深吸一口气,突如其来,伤口传来的尖锐而潮湿的镇痛在皮肤表层下蠕动,他不动声色地继续说道,“你的前任上司是个聪明人,我想跟他谈一笔交易,如果这桩买卖能做成的话,就算是元老院的老头子反对我执政,也无话可说了,这次我要来好好看看春雨里哪些师团的笨蛋们,居然企图推翻我不可撼动的王座……”越来越弱的声音,神威眯着眼垂下头。

      “你的人生还真辛苦,可别把我们队长一起卷进去了……”结城一边说着,话到一半,却发现神威有些不对劲,蹙起眉,摇了摇他的肩膀,“喂,你怎么了?”

      指尖穿过刘海间那一绺绺凌乱细碎的发丝,橙粉色的刘海遮挡了大片大片隐匿在黑暗中的面容,维持着静止的姿势将近五六分钟,谵妄袭脑,许久都没再听到动静,结城束手无措地盯着他露出的半截微微颤抖的颈子,在这时,才看见神威扶着额抬起头,整张脸苍白了不止一层,他冷笑:“本来以为能自动愈合的,现在我的解毒机制好像完全崩溃了,后劲好大的毒啊。”他低声蜷缩着咳了两声,纤细的背脊倒真有弱柳扶风的少年姿态,“此方,本田的那个血灵芝是在他自己身上,还是在你这里?”

      结城回过神,摇头:“他怎么可能舍得把那么珍稀的药材拿给我?”

      “真没办法,那……”神威犹疑地扬起眉,“要不你牺牲一下?”

      冷下脸,当即拒绝:“……不要。”虽然不知道怎么牺牲,但光听口气就知道不会是好事。

      神威悾悾咳了几声,下一秒,自如地扬起一个威胁的笑脸:“自己主动奉献还能得个好名号,被我胁迫着可就不好看了哦。”

      “喂,哪有你这种人啊!”忽略结成的不满,神威一边说着,一边稍显笨拙地解开前襟的几颗领口,繁琐的旗装排扣在苍白的指尖下纹丝不动,他眉头一皱,不耐烦地将扣得牢牢实实的布料往下一扯,将蔓延在肩膀与背脊上的伤口全貌露出。

      结城眼疾手快地按住他的手,顿时清楚了他所说的“牺牲”是什么含义:“想都别想,这牺牲也太大了,吸毒血这种事可不是闹着玩的,到时候两个人都中毒了不就……”话到此处,结城恍然明白了些什么,“噢,所以你的意思是……就像那个祭司事件一样,我有可能奇怪地对这种未知病毒免疫?你能确定?”

      “不能确定啊,但如果我的毒性不解,我们两个到死都要困在这里,这可以确定吧。”神威稍坐直身,“我实在没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我不能调解的毒药,本来之前都有稍微好转的趋势,但就在刚才,总觉得它好像在身体里正在进化啊……”

      ……

      肌肉的纹理逐渐被无形的病毒腐蚀殆尽,扩大的伤口横陈,如一枝枝长在皮肤上的枯槁荆棘。

      结城眯着眼不知在思索什么,略加沉吟,僵着脸终于妥协:“……脱衣服。”

      后脑靠在墙壁上,神威闻言,得意地弯起眼角。他将半敞的衣衫往下潦草一拉,少见的孱弱与惯性的恣意妄为交织于脸上,光凭这幅凉薄却倨傲的皮相,倒是真能在外拐带几个少不知事的乖巧少女。

      结城揉了揉头发,将他碍事的辫子挪到一边,骂骂咧咧地嘀咕着:“我总有一种又被你耍了的错觉啊,幸好你没有伤在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对方一愣,却哈哈调侃起来:“唔,比如屁股?”

      手中的动作一僵,结城顺手扯住他的辫子,脸色同声音一般阴沉:“……那你就等着自生自灭吧,等我出去以后一定会大肆宣扬春雨第七师团团长被爆菊花,当场暴毙。”

      “好过分啊,”神威委屈地蹙眉,低垂下眼睑,煞有介事地竖起一根手指,“粗俗得我都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这个时候应该说‘还好我没害死你’或者‘如果你消失,至少我会发现’之类的煽情话才对啊^_^。”

      “谁害死你啊,是还好你没害死我吧?自己遭天谴就算了,居然还要拖累别人。”结城指了指神威的伤口,不屑地嗤声。在这时,视线却突然瞟到了他隙开的衣领缝隙间露出的一叠纸张小角,她一怔,手指犹疑地伸去,将页脚稍稍抽出,“喂神威,你身上好像有一本什么书……不,不是书,页数都是分散的嘛……”

      拿起:“《平家物语》……?”

      神威眨着眼睛细细回想了一会,恍然:“啊差点忘了还有楼兰手札这回事呢……快扶我起来。”

      ——楼兰手札?

      “那是什么?”

      神威接过那沓纸,潦草地翻了翻,解释道:“之前因为很多事情都瞒着你,所以没说。这是凤仙上次来楼兰的探险笔记,之前在藏人所,我给你的那三个数字,103页,23页,55页就是解读楼兰手札的密码,尽管……我实在没看出来这三页有什么好特殊的。”

      “……这种东西,一早就该拿出来吧,”结成郁卒地沉下眼,“……喂,该不会事情一多,你就很不负责任地完全忘了有这回事吧?”

      “嘛,我经常弄丢东西,就把它放在衣服最里面,这几天都每日每夜的,所以……”神威撇下眉,“再说,我给了你这么多时间解开暗号,你不也没辙吗?明明早就说了,答案就是简单的基础数学。”

      他说着抬了抬受伤的半边肩膀:“你别管这个,先解决我的问题,我来看看这能不能把手札的秘密解开……”

      ……

      “嘁,真是,我知道了啊。”结城不甘地看了眼他,仔细打量着神威肩膀上的伤痕,却发现实在无从下手。

      她眼睛一转,随即暗自琢磨着再丢脸,毕竟也没人看到,有失亦有得,实在没什么好矫情的,便叹息一声,翻身反跪在地上,半扶着那象牙白的精壮肩臂,几乎没怎么尴尬与犹豫,缓缓将嘴唇贴上肩膀上受伤的位置。麻痛的肌束陡然陷入了一片潮湿的温暖间,近距离呼出的热气浅浅喷薄在神威颈际,呆毛一晃,他顺手揉了揉埋在锁骨间的毛茸茸的脑袋,一面悠哉地拈着手札的页脚翻了翻,说道:“好像狗。”

      靠,喷你一脸血。

      结城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浓重的血腥和涩气顷刻充斥了口鼻,她皱眉将毒血淬出,正想说些什么,却突然被那苦涩又极其古怪的黏稠感呛了个满口,推开神威,扶着墙嘶声干咳起来。

      “啧啧,能把这么暧昧的情节搞得像生吃活鱼,你这女人不解风情的程度还真是不容小觑……”神威合上楼兰手札,笑着摇摇头。

      ——能说出‘好像狗’这种话的人,情商很高吗?!

      “你受伤我遭罪,这逻辑不对吧,”结城匆匆拽起一旁的酒壶,狼狈地涮了涮口,她说着,嫌弃瞥了眼那面目狰狞的巨大伤痕,两片唇瓣抿紧,酝酿了好半天,脸上慷慨赴死的神色倒是浓重,却迟迟嫌恶地不肯下口,她于是说道,“要不……你自力更生,试着重启一下你的防御系统?”

      “坚强点,你就不能不依赖我吗?想像一下自己是一只水蛭,有血吸是多大的狂欢啊,”他一边厚颜无耻地说着,一边缓缓抬起通透的蓝眸,扶着白皙的肩头,矫揉造作地捏紧声音,恶作剧般假嗔起来,“那就拜托你咯~”

      ……

      “……我跟你同归于尽信不信?”

      神威抿抿嘴,装傻地干咳两声,低头仔细翻阅起楼兰手札,碎碎低语:“基础数学,基础数学,基础数学啊——初中数学教材第一章是什么?”

      结城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一面听着神威絮絮叨叨地念叨着,无奈地继续一口口将伤痕间溢出的毒血吮出。

      ……

      随着毒素的清出,神威肩膀上的伤口以相当惊人的速度愈合为了不到一寸长的细痕,结成晕乎乎地撑着额头坐在一旁闭眼休息,全身发冷,迷糊地听着他窸窸窣窣念叨着什么。

      “再接下来是因数分解……”神威略加思索,“唔,这个应该不可能吧,范围太大了,跳过。”

      “你这样分析有什么用啊,每个都跳过……”结成浅浅隙开眼,抹去嘴角的乌血,拿过他手上的楼兰手札,无奈道,“因数分解我看可以啊……”顾不得口中苦涩,她拢了拢垂下的发丝,颦着眉思索半晌,问道,“你刚刚说页数的提示是103,23,55,这三个数的顺序你没有变过吧?”见神威点头,结成摸着下巴喃喃自语起来,“如果没有改变过的话,搞不好真的是因数分解也说不定哦。因为一般人罗列数字或页数,都会刻意注意顺序,所以103,55,23或者23,55,103的排列感觉挺起来会比较合理,但在这里却不是这样,那么是不是证明……”

      她点点头:“这三个页数并非表达本意,其实可以合并为一个比较大的数值,1032355,然后将这个大一点的数字因数分解啊之类的类似运算。”擦去嘴角的残血,结成自顾自地捡起一颗小石子,在地面上写画起来,“嗯,比如说,因数分解这个专题的范围太大了,那就干脆限定只有质数或是合数的因数分解,这本书一共200页,200以内的质数乘积……”神威听着来了兴趣,双臂环绕胸前,偏着头,见结成半默念半写画,最终将几个数字圈出,得意地一扬眉,“5页,23页,47页,和191页,怎么样?”

      神威摇摇头,笑道:“不怎么样,感觉歪打正着的成分居多^_^。”

      结成不屑地反驳:“你懂什么?科学的世界是存在很多偶然性的,之前我那么严谨地一步步推理还不是没用。”事后,她再瞥了瞥地上一堆杂乱的草稿,也自觉有些草率,于是底气不足地补充道,“权当数字游戏玩一下嘛。”

      “嗯……”将扣子一颗颗扣上,神威若有所思地盯着地面上的数字,喃喃道,“歪打正着啊……”缓缓勾起嘴角,他单手抽出结成所说的那四页,依次叠在一起,然后打开手电筒,光源贴在纸面下方,来回晃动起来。模糊的圆形光斑,徨徨滑过纤维的每一寸细节,神威眯着眼似乎在细致寻觅着什么。

      “你在看什么?”

      “你说的‘歪打正着’啊,老电影里不是常常这样演吗?什么透光纸显影纸之类的……”玻璃般剔透的蓝眸狡黠抬起,神威晃了晃手中的纸张,“凤仙从十年前起就是个又土气又落伍的宅老头,要说他会不会用这种笨到掉渣的隐藏方法,还真的说不定哦……”

      “土气的是你吧,都这个年代了,谁还会用这种山顶洞人一样的办法啊。”

      灯影下,那一沓薄薄的纸张露不出丝毫端倪,神威笑笑,伸手递回给结成:“说得也是,就算是老古董的师傅,也会有想偶尔脱离落伍的列队啊……”

      结成一把将单页拖回来,指尖上的乌血却不小心印在了纸面中央,她低眼一看,接下来的话活生生鲠噎在了喉咙里,瞳孔震惊地收缩起,然后缓缓抬起看向神威,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措辞,“不,应该说恰好相反……”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潘洛斯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