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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未亡人 ...
如果说时隔十年,百里对伴都依旧保留着一份相依为命的古老情怀,那么神宫寺沙罗于她而言,就是当她犯下无可原谅的错误时,仍旧愿意在愈发黑暗的道路上,与之彼此照耀的存在。遥斗和沙罗,所谓羁绊或是孽缘,一个泯灭了百里最后的天真,另一个则以惊心动魄的方式,珍藏了她心底最柔软的部分。
——引
所谓挚友,就是即便你挫骨扬灰,仍旧能透过灰烬和充满劫数的岁月,拥抱住你灵魂的智者:你是该觉得孽缘难得,还是为这样致命的漏洞而感到通体发寒?
结城这样平静而紊乱地质问自己,甚至还未来得及设想秘密暴露后的具体后果,就已经本能地颤抖得溃不成军。
果然,还是觉得害怕啊——毕竟,这世上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山崎退那般良善纯粹的心肠,他们大多是像神威一样,比魑魅更加睿智悚然的厉鬼,罪恶昭彰;任何狭小的纰漏,都能成为呼呼破风的漏洞,或是无法自拔的契机,将结城得来不易的人生,推入酽酽深渊。
是啊,厉鬼。
叹息着垂下眼睫,视线心虚低移。泼洒在脚边的是碎钻般的寒霜遗迹,洋洋洒洒的尘霾,缱绻为一丈疾风,斑驳地模糊了簌簌扬起的衣摆。那一瞬间,耳廓边依旧反复游弋着沙罗铿锵的音节,结城抬眼的刹那,看见神威滞缓地回头,以磅礴的烽燧岩雕为背景,橙粉色的发丝零碎而狷狂地撩起,遮挡了年少的眉眼间半壁无法言喻的风华,不知为何好像被擒住了心脏,一时耳鸣如潮。
那是一种怎样的表情呢?
无法形容。也许是瞬间的疑窦,不易察觉的错愕,或者恍然,不过最终都归敛在了那一张遥似彼方的虚伪面具下。
巨大的爆鸣声疯狂炸响于耳畔,周遭狼烟滚滚,满目的荒瘠大有天皲地裂之势。混乱的阴晦中,空气浮动着辛辣呛鼻的气息,他好像笑了,好像又没有,狭长的睫毛下,瞳心明暗覆灭,深思沉浮,仿佛蝴蝶振翅时发出的细致叹息。结成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注意到这细小失态的神威,这时缓缓扬起唇角,十足的、胸有成足的狩猎者姿态,被忤逆和欺骗后的愠怒好像错觉,因为他分明在笑着,尽管那眼底却没有沾染上丝毫笑意。
心如擂鼓,结城只觉得从来没有感受过那双藏蓝色的眼睛,能有如此惊心动魄的窥心力,在分明澄澈的视线里,真真切切蛰伏了一个驰骋沙场多年的谲诈战鬼,银箭般抛出巨网,铺撒下荆榛密布的罗阱——如果那也算笑的话,那么这样的笑容是结城一生再也不想看到的……
“喀喇喀喇。” 身体不稳地猛然摇晃起来,脚下的大地在颤动,结成脱缰的思潮被迫撤回,已是一身冷汗。恍惚回神,此时才发现,地面已经在一触点燃的缠斗间,裂出了一弯弯蛛网状的巨大缝隙,就要四分五散。
疾走的地缝如撕破口的裂帛,潮鸣电掣地劈断了地表,结城低头一看,眼见着悬浮于湖中的栈道,在脚底断成两截,未来得及反应,紧接着,这寂静的洞窟顿时气氛大作,狂风肃杀,湖面下的暗流涌上,惊涛骇浪掀起之姿如疯狂蠕动的黑鳞巨蛇,将悬浮的水中石道,倾灭作颠簸不稳的沉舟,一个翻江倒海的浪头看准了时候,迎面突袭,激越溅起的污秽濯浪即刻金鼓齐鸣,雪崩似的重叠起来,将残剩的栈道湮翻。
风雨欲临,结城摇摇晃晃地勉强保持着平衡,余光瞥到神威波澜不惊的身形,只见他缓缓举起巨伞,锃亮的银质枪口黑洞洞地指向她,似是刻意地短暂停顿了一秒,然后逐渐上移——
对准了正在半空的岩雕顶端激战的两人。
乌黑的浓血杂糅着铺撒开来的浪头,如银针般洒下,冰凉彻骨,好像白骨森然的锐齿扎进皮表。
不待鸣枪,激烈战斗于空中的其中一人,就如一颗破碎的陨石,跌落下来,死鱼般的腰身颠簸在稍矮的峰尖,然后沉闷地直直坠在地上。
“咚——”钝闷的骨骼碎裂的声音,像小鬼的撕扯,蔓延在神宫寺沙罗身体各处,她甚至连惨叫都没有发出,滚烫的鲜血,从额头上深可见骨的死黑伤痕飞洒,濡湿了色泽艳丽的发丝——如果不是喉管里垂死的窸窣哽噎,看上去就真的像尸体一样。
紧接着,那个跟她拥有相同容颜的孩子轻巧地落在地上,盈盈转身,手中把玩着她争夺来的紫色巨伞,得意的眉宇浴血而笑,稚嫩无邪得像个抢到了玩具的孩子。
她轻蔑地睨了结城一眼,一串银铃般清澈刺耳的笑声溢出唇角:“呐,脸色好难看的‘姐姐’,还有一直拿枪口对着我的、让人心寒的‘哥哥’啊,看着可怜的妹妹像蝼蚁一样被践踏的感觉……还好吗?”断断续续地呢喃着,她一脚踩在沙罗发丝缠裹的颅腔上,地面“喀嚓”一声放射状向外龟裂——小女孩看着自己下碾的脚,眼神羞怯而惶恐地乱动,自导自演地捂住嘴,“看看我在说什么荒唐话,怎么可能会好呢?大概难过得想杀了我吧……这么偏心可是会遭天谴的哦呵呵……”
“……”
她说着却心花怒放地笑起来,蹲下身,尖锐的指甲扎进了沙罗灰扑扑的发丝,拖起:“啊,真好啊,因为沾了死者的光,所以连区区的复制品都变得弥足珍贵了呢……占有了名字还不算,还能得到那么多的爱吗?我嫉妒得都想哭了啊,一边哭一边砸碎她的脊椎,啃噬她的心脏,咬断她的手臂,还有……灵魂。”她抚摸着对方薄如蝉翼的精致眼皮,语气分明是怅然若失的喃喃,但那表情却是极富快感的畸形扭曲。
轻柔地呢喃后,紧跟着是一阵似泻闸的疯狂佞笑,她几乎一边抽噎着一边爆发出这高低顿挫的笑声,不绝如缕的姿态,看上去竟诡异得像是溺亡的冤魂。
“砰——”惊响的枪鸣崩裂开来,打断了那令人不悦的阴笑,玄黑的子弹“蹭——”地一声,拖着雪白的硝烟飞射而去,眼见着就要疾速击穿小女孩的脑门,她轻松地一偏头,灼热的弹身便紧贴着头皮而过。
笑声顿停,她深吸一口气,眯起眼愤懑地偏头,对着神威冰冷的枪口怨毒一笑:“想要杀死我也可以哟,不过我可要提醒这位兄长大人,我的痛苦和哀鸣,将由你悲惨的妹妹全数继承,包括心上的伤口呵呵呵……”
神威神色不变,手指抚摸着滚烫的银色枪口,藏蓝色的眼眸倨傲地遥遥下瞥。
“阿勒,哥哥大人似乎不相信呢,”那孩子嘲讽着扬高声音,低头在沙罗耳畔悄声低语了什么,亲昵如双生。然后她缓缓站起身,抽出沙罗绑在大腿上的□□,瞳孔烁动,“那要不要我给你演示一下……”
结城皱起眉,还来不及阻止,气息般的上扬尾音后,那小女孩却突然发疯一样将粹着烤蓝的三棱刃身刺入自己的右胸膛,逆向旋转刃锋。
“啊——”却是地面上昏迷的神宫寺沙罗像被电触般,尖叫起来,蜷缩成一团。那撕心裂肺地嘶嚎,好像抵达了灵魂深处,与此同时,胸口四溅的污秽血液,混合着脏器的碎屑,像蜿蜒的根根红蛇从她左胸脊处滋射,在地面上聚拢成盘根错节的瑰丽枯花。
对了,她们本来就是镜像人,所以连生命都是完全联动的。
那孩子闭着眼,一脸享受地感受着胸膛血液流逝的快感,声音矫揉造作:“好痛啊,好痛啊……哥哥姐姐快救我哈哈哈哈……”卷翘成弧的眼睫微微颤动,她得意地将三菱军刺从胸口拔出,笑道,“看到了吗?其实‘沙罗’我一直都是个好孩子,哥你要不要干脆利落点给她个痛快,弄得现在这样多尴尬啊——我不过是想代替她而已,明明我比她对你来说更有用啊……”她惆怅叹息一声,说着真诚地抬起眼,“呐,我最后问一次,真的不可以吗?”
奇怪地,她血淋淋的胸前伤口,蠕动着以肉眼能捕捉的速度愈合,粉色的新肉与那精致的脸颊般娇嫩。
神威默然,轻笑着将蓄势待发的伞尖收回:“我认为,我还没有堕落到要靠贩卖部下来完成任务的地步……说实在的,这个任务目前最大的麻烦不就是你吗?所以,你可不可以消失呢?”弯起的眼眸稍稍睁开,缝隙间流露出的寒意遮敛在睫毛下,“不,在你死前,我看我作为‘哥哥’还需要教会你人生的最后一课——怎么,正确地和拥有压倒性力量的人,好好说话。”
那小女孩笑意嶄然的脸瞬间垮了下来,面色阴鸷。
神威偏头看了看倒在地上的沙罗一眼,弯起眼睛:“哦,要怎么折磨请你随意。我并不是会牵绊于过家家酒一样的兄妹之情,的那种笨蛋呢。”
“正好,沙罗也不是^_^。”
……
沉默许久,那孩子苦笑着撇下眉毛,眼底阴晦:“啊神威哥哥果然是个无情的人啊,真可怕呢,这种视身边之人命数为草芥的性格……”她说着从前襟口袋里拿出了一块墨黑如炭石的瓒玉,指尖温柔流连在冰凉雕璞的纹理间,怅悼,“没办法,既然达不成协议,那就只有让你也死在这里了。”
然后她缓缓抬起狡黠的眼:“我知道你很压倒性地厉害啊,所以我找来了来自地狱的帮手们,卑鄙吗?不……”
绵长的尾音后,四周完全寂静了下来,好像天地万籁的声响都被随之吞噬,随后,缓慢地,一嗡嗡介于弦音和蜂鸣之间的诡异声响,一股脑倾泻进耳膜,她的面容前氤氲起一层透光透影的轻薄黑雾,鬼气森森:“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我如此爱着你们——愿你们的鲜血为我遥不可及的深爱加冕……”
结城脸色猝然一变,这是……
“那是什么?!”阿伏兔握紧了手中的巨伞,眸子警觉地眯起,只见那逐渐扩大的雾状黑烟,像蚕茧般丝丝缭绕在湖心中央,蹙然拧紧的眉眼里,不详的疑惑逐渐厚重起来。
“啊哈哈哈糟糕,”坂本却是后退一步,再退一步,额角的冷汗,在清晰捕捉到那黑烟漶漫传播的刹那,密密麻麻地滴下,“虽然搞不懂现在什么情况,但好像麻烦大了是能够确定的呢……我记得那玩意儿叫腐,腐……”
“呀勒呀勒,地球人倒是挺有见识的嘛……”那小女孩抿着嘴匿笑两声,显摆似的将那玉石掂在手心,手心弥漫的雾气越来越重,“这个东西叫腐玉,是我从楼兰古尸上扒下来的东西,也是我专门挑选来对付她——”食指往下指了指神宫寺沙罗,“的宝贝哟……或许说得更广泛一些,是夜兔的克星,凡人的……死星。”
腐玉……
结城眸色一暗——裕木银次,神宫寺沙罗生前憎他恨他,却始终无法致他于死地的原因,是因为他还有另一个名字,【蟦虫使】:他的心脏曾经在幼年时期被剖开,植入了这种名叫腐玉的妖器,那是有生命的玉石、寄生蟦虫的子座与幼虫沉睡胚胎的复合物:常温下寄生虫处于僵死状态,大批的蟦虫死体叠压在一起,故呈黑色,而四周温度升高,则会导致幼虫孵化,破茧而出,虫子一旦四散,看上去就像打量浓重如凝固的黑色雾气,它们会通过不断死亡来分泌出大量具有腐蚀性的液体,吞噬附近所有高温的物体,甚至是火焰。
本来,把这样的东西植入人体,是必死无疑,但裕木的体制实在太过特殊了,他接近永生的愈合能力让玉石得以与凡胎肉躯共存,但,这并不代表任何人持有并使用腐玉,都能自保。
——这个孩子,难不成想同归于尽吗,还是说,她真的就像镜子里的人一样,感觉不到疼痛和死亡呢……
“丢失十年的腐玉居然在这里……”阿伏兔皱紧了眉头,无意识地喃喃自语起来。
“哈?什么丢失?”站在一旁的坂本侧过头,问道,“你在说什么?”
“没。”阿伏兔惊觉疏忽,干咳一声,言辞变得慎独起来,转而向神威喊道,“团长,快走吧,真等时间拖久了麻烦就大了。”
“走?!”那小女孩闻言像听到了什么荒谬的厥词,蔑笑起来,一对琥珀色的瞳眼流转到结城脸上,“大叔真笨,如果能走,这位脸色大变的姐姐早就走了,怎么?感觉到了吗,唯一的出口甚至比这里还要危险的事实?”
结城脸色阴沉:“那些植物是喂养这些虫子的吧。”这类虫子极其特殊,很容易与非生物体产生寄居依托关系,如果说妖耳事件中发现的未知病毒,就是虫毒和植物病毒的复合物,那么很容易就想得通了……
“真聪明呢姐姐,可以说,那里是他们的巢穴,”小女孩盈盈一笑。从洞口弥散而来的磅礴黑瘴,汹涌铺张,嘈杂的碎鸣声奏响成来自地狱的搜魂曲,“等到这个洞窟里所有的小家伙都活过来了,倾巢而出,你们就会像琥珀一样,冻结在巨大的虫玉里,成为我最美丽的标本,在这黑暗的地底,令我时刻缅怀……”
匆匆瞥了眼危如累卵的洞窟,结城声音反而异常冷静:“四个问题。你从哪里弄来这个玩意的?那具古尸在哪里?”声线下沉,“跟裕木有什么关系?你又是怎么知道使用方法的……”
那小女孩摇摇头,叹惋:“我给过哥哥姐姐太多次接近真相的机会,但你们都弃之如屣,现在又有什么资格来奢求放弃的东西呢?”
“砰!”是两发连续枪击声——子弹贴着耳廓破鸣而过,稠密的黑雾顿时擦起了一道粘腻发黑的火焰,灼伤了小女孩的肩膀,不过两秒,硫酸般腐蚀的气味便将附近的空气都扭曲起来,嗞嗞作响的黑烟逆向蔓延,将神威大半个白皙的手背都烫伤,但转瞬之间又再次愈合。
“回答她。”神威沉声下来,笑颜间视线锐如鹰隼,“如果你不想丧命的话^_^。”
那小女孩丝毫没有被威胁后的害怕,捂嘴窃笑:“天赋异禀的治愈力,唯我独尊的战神——纯种夜兔还真是上帝开的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啊,不过我倒想看看你还有什么方法绝地反击?可说清楚咯……”话音辅歇,被迫戛然中断,那小女孩脸色狰狞一变,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她轻叫一声,“嘶——”
结城暗自奇怪,只见那孩子的十根手指肿胀发红,一圈圈黑雾云集的小虫缭绕在指尖,想必就是罪魁祸首——这些虫子难不成在集中攻击她?
“哼,那家伙,舍不得过去的同伴吗?”黄豆大的血珠在晶莹的指尖颗颗滴下,显得触目惊心,那孩子一边低声喃喃着,一边愤激握拳,恼恨的视线向结城射来,咬牙切齿道,“真是好运啊大家,可惜已经晚了,他操纵得了虫玉里的虫子,但洞窟里被唤醒的那些可就不行了。哼,好好享受吧……”
说着就阴损冷笑着,整个人如同镜子中的虚像一样,缓缓透明在了愈发死黑的空气中,遁逃。
……
过去的同伴、“那家伙”——这是什么意思?
“说了令人讨厌的话,就逃走了啊,”神威单手撑起伞缓缓向结城走来,诩笑道,“话说,这位‘姐姐’发呆的样子还真难看,要不要先回过神解决迫在眉睫的问题,再沉入自己的世界呢?”
正思索着,结城想也没想接话:“别管我……”随即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抬起头道,“哈?你刚刚跟我说什么?”
脚步一顿,神威无奈地冷哼:“老是这样把所有的心思都瞒着我,真的稍微有些伤心啊,”尾句的语气骤然变得细小,“怎么能这样报答他人的深爱呢……”不知那气息般的呢喃是否是错觉,结城抬起眼的时候,只捕捉到对方唇角漾开的一层清浅涟漪,好像刚才的那句话犹若昙花一现的蜃景;她捻着下巴的右手僵硬地滞留在半空中,一时不知是进是退。
神威眸中的深思一晃而过,随即像没事似的努了努下巴,话锋一转:“那个镜像人再怎么说也不可能凭空消失,这里肯定还有个隐蔽的出口,与其发呆还不如动脑筋好好找找。”
“哦……嗯,好。”低头,尴尬地抓了抓头发,结城在对方视觉的死角处,眉心似拧疙瘩般蹙起——事实上,比起腐玉来说,她还面临另一个更严重的问题:神威的反应模凌两可,那层薄薄的窗户纸始终游走在即将被戳穿的零界边缘,他到底是真的知道了什么,还是……他其实并没听懂那个字的意思,一切都是结城多心呢?
……
细想起来,神威毕竟是天人,日文又不是他的母语,字斟句酌的敏感度也会相应大打折扣……结城如此侥幸地忖度着,却越加发现这个理由连自己也说服不了——那么,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这家伙生性谨慎,所以想用这种方式反复掂量她的反应,从而进一步确认自己的想法吗?
“嗯?怎么了吗^_^?”微微偏头。
“咳,没有。”收回深思的神色,结城不动声色地舒了口气,余光偷偷一瞥——或者说,他在等她自己忍不住坦白吗——哼,想得倒美,于是,随口搪塞道,“只是很惊讶,你的台词在这时一般都是‘我倒要看看那些虫子会强到什么地步’之类的,所以,你现在是要逃走吗?”
“逃走?^_^大丈夫能屈能伸,我是团队的领导者,当然不能考虑我自己的欲望。在你心里我是那种为了表现自己,就不顾他人死活的家伙吗?”
……难道不是吗?
神威笑笑,隙开的藏蓝眼仁意味深长地瞥过来,再似是无意地移开,声线兀地变得反常地低沉磁哑:“而且毕竟我也是有家室的人了,总不能让你……”刻意延长了声调,空白的气音饶富惹人遐想的余味,结城心神稍提,几乎条件发射地向他看去——这家伙……
“的妈妈,这么年轻就守寡吧。”轻描淡写地将话补齐,结城异样的反应似乎取悦了他,神威操着一口十足的恶作剧腔调,笑意盈盈地将视线投向一个无焦的虚点。在对方虚惊未定的一段沉默间,他接着缓慢地俯下身,低垂的眼帘,朦胧不明的神色,薄薄的嘴唇刻意靠近她的耳畔,“神说,爱若捕风捉影。等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我会再慢慢给你说的——此方。”矫揉暧昧的呢喃,杂糅着呼出的热气在耳垂边窸窣,但那语调却是不带任何感情的扼喉之寒,咄咄逼人的蕴意,形若诘问。
底气不足的鲜明恼怒,顺着发凉的脊椎爬上心尖,结城后退一步,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样的退让只会让对方更加变本加厉,便生生顿住步伐,僵硬地挺直了腰板。即便他真的了解了什么眉目,必要的时候,杀死会损害自身利益的家伙,也算是常识,只要他还待在楼兰一天,就还有挽回的余地和时机。
这次她将杀气收敛得相当谨慎,即便这么近的距离对方也丝毫没有感觉,而神威似乎觉得这样反反复复的捉弄挺有意思,满意地挑起眉,戏谑的余光,随着头顶呆毛的幌动微微往右一转,认真欣赏了一番结城不自然的表情。
“不行,洞子那边的虫子已经快溢出来了,”阿伏兔裹着长袍风尘仆仆地快走来,一路的黑雾将露出的皮肤都灼红,他揉着头发颓靡地啧叹道,“人体的温度在临界温度之上,一旦被碰到真的不得了。”
坂本一溜烟蹿到石台中央,木屐踏得清脆作响:“出口的话,除了我们进来的那个洞窟……那不是有个水洞吗,石台下也有个通道啊……”
“不不,拜托你也稍微动脑子想想啊,”阿伏兔摆摆手,挥走面前缭绕的一串黑色云烟,皱眉,“那个水洞的背后如果没有着陆地,甚至是瀑布,不就完全没辙了吗?至于这个石台下的洞子……小丫头刚从那下面逃出来,可见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他——娘的,真他妈邪门!”
……
而就在阿伏兔啧骂的同时,奄奄垂绝的虚弱梦呓从神宫寺沙罗的方向传来:“水底,逃生冢……角斗场……”
“水下,水下有逃生出口……”
——角斗场?黑冢实验室里的角斗场吗?
结城眉心微动,四周环视,如果将这一座古城遗迹去掉,这种空旷的压迫感,的确跟当年的角斗场内部布局有些类似……
记得在实验室里,每天都会出现大量遭到暗杀、培养失败、或是惨遭肃清的尸体,为了谨防实验品逃走,所有出口都被千斤的铁水双向封死,而通常这些尸骸,都是通过角斗场正南方地面上的“亡冢”扔进地底,任地下水冲走。后来有许多实验品为了脱逃,而刻意扮成尸体,所以那里,也称作“逃生冢”。
“哈?出口在哪里啊?喂丫头你倒是说清楚一点啊……”阿伏兔揪起眉头注视着她好一会,然而对方却嘤咛着纹丝不动,只得无奈喟叹,“不行,完全昏死过去了。”无精打采的眼仁往旁一挑,他指了指水况繁杂,且白骨堆积的湖底,“喂地球人,你不是很会探路吗,还不快点下水看看。”
“啊哈哈等我分析完,我们几个早就被虫子吞了,”坂本拿围巾捂着嘴钝闷地大笑着,密集的虫云几乎在张口说话间就会钻进身体里,他擦了擦汗,瞥向低头推敲着地势的结城,“看结野的样子,好像知道什么吧啊哈哈哈。”
正南方,正南方的哪里呢?糟糕,她离开实验室的时间有整整十八年之久,细节都快忘完了……
无奈之下,结城掩住口鼻,点点头:“算了走吧,跟我下去。”
“唉?你可以吗^_^?”
“……最坏的情况也就是死在这里,大丈夫不止要能屈能伸,如今看来,还要能视生命为粪土啊,团长大人。”结城摇摇头,撇着眉调侃道。
神威无奈:“我是问你会不会游泳?我听伴都说百里很怕水呢,”嘴角扬起一抹促狭的笑意,转瞬便销匿在了公式化的微笑表情下,他故作轻松地蹲下身,手指扫过水面,“你应该会的吧,长江后浪推前浪,总不能连这一点都能遗传啊。”
“噗通——”话音未落,眼前水花四溅,结城转眼就纵深跳进了水中,墨黑的长发绸缪纠缠在耳侧,青黑色的眼眸随着稍侧的角度露出,她意味深长地回头冷笑一声,然后,相当干脆利落地钻进了湖面之下。
“……啊,人果然是不断进步的生物呢^_^。”盯着涟漪起伏的水面许久,神威弯起眼。
……
“撒,那这丫头怎么办呢?”忽视了似乎有稍许诡异的气氛,阿伏兔耸耸肩,指着奄奄一息的沙罗说道。
神威微微侧过脸,想也没想地走过去拿军刺割下了她的一小撮头发,笑道:“活不下来了,扔在这里……反正肉人这种东西,就像小草一样嘛。”
诡秘的阒静,神威拍了拍神宫寺沙罗的脑袋,正想发力给她最后一击时,坂本却先一步拖住了他的手,一时之间,整只阻挡的手臂都失去知觉般僵麻了,坂本嗷嗷叫了两声,一边把神宫寺沙罗驮到背上,一边苦笑着打哈哈:“嘛,别这么无情嘛,总觉得稍微有些可怜,干脆我来带她吧啊哈哈哈,反正我水性也还不错啦。”
神威看了看自己被阻挡下来的右手,意味深长地看了坂本一眼,耸耸肩转身离开。
隐约听到自己耳边有人在说些什么,沙罗撑着残存的意识,费力隙开眼,骂道:“你是有健忘症,还是这些年时运不济被打得脑震荡啊,忘了我是谁了吧坂本白痴……”
坂本撇下眉哈哈笑起来:“啊,好过分,就是因为记得啊,我们怎么说也算半个熟人吧啊哈哈,虽然你这小丫头尽干些缺德事……”话到一半,突然感到背部一阵温热,扯出的一串鲜红褶皱的肠子缠在脚边,坂本墨镜下的脸庞一白,“喂,话说你能不能把内脏揣好,我都快有心理阴影了。”
神宫寺沙罗恶意一笑:“吓死你咳咳咳。”虚弱的咳嗽声立马遮掩了接下来不讨喜的话。
阿伏兔看了沙罗一眼,神威已经不知何时钻进了水中,他便也叹息一声,收起伞跳下:“那就快走吧。”
……
然而,当连阿伏兔都在水底没了踪影时,神宫寺沙罗的态度却一下子改变了……
“放我下来地球人。”正当坂本掂量着要怎么下水,耳边却听到沙罗气若游丝的平静声音,他一愣,随即将她放下,只见她喘息着摆摆手,“算了,你走吧,生啊死的,对我这种人来说早就没有分别了,如果百……结城问起你来,你就说我在水里溺亡了——当然前提是,你也能活着出去。”
坂本愣了愣,嘴一张,笑声还梗咽在喉咙里,就被神宫寺沙罗不耐烦地推开,她拧着眉头暴躁地叫嚣道:“别婆婆妈妈的像个娘们一样,快他妈给老娘滚。”
……
坂本墨镜下的眼珠微微一转,周遭黑色的烟雾几乎将他的视线完全遮挡,终是无奈地叹息一声:“神无月,那你自己保重啊哈哈……”
额角青筋爆出,呲着牙隐忍:“神宫寺啦,白痴。”
……
坂本离开后,水面归于平静,死寂的鸿湖,沉默的烽燧雕塑像黑暗中的鬼怪,嶙峋兀立,整个洞窟里只剩下空气中稠密的虫雾,和沙罗死尸般的冰冷身体。
犹如末日散发的滚滚黑烟围绕在四周,几欲焚天,神宫寺沙罗窸窣地咳嗽了几声,全身上下开始灼烫发痛,针扎的感觉爆裂在每一寸毛孔,微微摒吸,血液逆流和微弱的心跳在此刻被无限放大,她深吸一口气,在这嘈杂而静谧的矛盾间,仔细聆听着在潮水般层层蜂涌的虫鸣中夹杂的,一步步渐次鲜明起来的轻微脚步声……
铎铎铎。
“这么容易就放弃生命,真不像你啊,沙罗。”不知过了多久,一个遥远而凄仓的声音从绵长洞窟的尽头传来,寥寥的飘渺回音似乎来自古老的天际。
“……放弃生命?”神宫寺沙罗冷笑着,紧闭的眼珠微微隙开,虚弱的眼色上却蒙着一层狠戾的光泽,“我是已死之人,和你可不能比,不把百里姐姐支开,你这只死虫子会舍得出来吗……”
回应的,是一阵颤抖锐利的阴笑,恍地一听,却又更似疯狂的抽噎。
听到熟悉的笑声,神宫寺沙罗心间拂过一股巨大的恶心感,她骤然睁开血丝密布的眼,暴怒地捡起地上鲜血淋漓的□□,直直投掷出去,杀机迸射。
三面血槽划出的刃锋将空气摩擦出腐蚀焦灼的臭气,而在那锋芒灼灼的尽头,一壁胶着的浓郁硫酸里,黑雾却突然逶迤了,渐渐具象化为了一个漆黑人形,那是比女人还惊鸿一瞥的姿态,银色的发丝在其间浮浮沉沉……
“好久不见,超级迷你白化病小姐。”
神宫寺沙罗满眼怨毒的憎恨,声音沉如深潭:“有本事取我脑袋的话,就来吧。”
“银。”
下下章开始正式揭秘,下一章应要求,拿来培养感情【并不是】,毕竟身份暴露这个问题,尼桑以受害人的身份表示,也是需要仔细“解决”的。
不过这个受害人下一章里可能真的会受伤……
ps:注释什么的懒得写QUQ
小剧场等等来一发www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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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未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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