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邀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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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接到“清扫十番队队舍”的任务时，天野文歌差点没从综合救护所里的椅子上一头栽下去。她仿佛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瞪着班长兼任第三席的山田花太郎，想从他那张垂眼角的和善面孔上找出一丁点讯息，来证明“今天其实是愚人节”。
但她失败了。
首先，尸魂界和现世不同，并没有愚人节一说。
其次，山田花太郎不会骗人。他为人有多正经，文歌比谁都清楚。
她花了十分钟，好容易接受了这个“噩耗”并做好了思想准备，和其他救护班的领队交接了值班手续，这才慢慢吞吞地跟在花太郎身后，扛着拖把抹布，提着水桶踏进十番队队舍。
眼下正是尸魂界历经无数牺牲换来的和平年代，随着最后一区道路整修竣工，算是彻底进入了战事纷争皆无的时期。
十番队队舍位于十番区，名为“井花楼”。远远望去，黄瓦屋顶和雪白墙壁与其他队舍别无二致。可她总觉得腿软，不敢抬头望顶楼，恨不能找个借口直接开溜，却又在花太郎一口一个“文歌”的催促之下，不得已进了门。
此时正值午休，走廊上鲜有人过。花太郎身为第十四救护班班长，正规定每个人的清扫区域。文歌见状赶忙“请缨”，想分个稍微轻松点，或远离办公室的活，结果花太郎撇着一对八字眉，说：
“文歌，你要和我一起打扫顶楼的。”
“那请您打扫办公室吧班长！”
文歌眼疾手快，合掌鞠躬抢过话来。
“呃，这个，可以倒是可以啦……”花太郎挠挠头，“但打扫办公室会比较轻松一些哦？”
“我没问题！我生下来就跟金太郎一样，能和熊相扑的那种！所以咱们就这样定了吧！好吗？！”
“哦，好……”
实在是拗不过文歌激动的语气，山田花太郎只好点头答应了。
特地绕了个圈，从后门的楼梯口跑上顶楼，天野文歌望着走廊，决定三下五除二，尽快清扫完脱身，于是绑好头巾就开始努力打扫地板。瀞灵廷的队舍看上去不大，实际还是有能容纳几百人的大小。文歌哼哧哼哧地打扫了将近三分之一，便累得直喘粗气。花太郎有些不忍，正想提议要不要去打扫队长室，从两人身后便传来了拉开障子门的声音。
“嗯？你们是来打扫的？”
微染懒倦的女声令文歌脑中顿时警铃大作。
鞠躬时她朝身旁的窗户望了一眼，心想干脆从这儿跳下去好了，还能“逃难”。
“真不好意思啊，干活这么累还让你来打扫房间。”
“……没、没事，这也是我们的工作。”
可惜“逃难”没能成功。
“行，那我就放心交给你啦——哎呀，队长，你怎么来得这么早，不是，来得这么巧呢！我跟你说，现在四番队的人正在打扫，所以我就先走一步啦！”
“……松本你又想翘班是吗？！给我回来工作！！松本！！！”无奈晚了一步，少年只好收住怒吼，叹了口气，“唉，这家伙……哦，对了，清扫就麻烦你了，别动桌上的文件，别乱翻抽屉就行。”
“……明，明白了。”
她拼命点头。耳侧垂下的短发彻底掩住了侧脸。
刚才为什么不直接跳窗逃走呢？！天野文歌现在肠子都快悔青了。
她只能趁其不注意，飞快扒下绑在额上的头巾，罩在嘴上，顺带把鼻子也遮了一半。虽说这么做颇有欲盖弥彰的嫌疑，但情急之下文歌也顾不了这么多，一面拖地，一面偷偷用余光去瞟坐在办公桌后的银发少年。
少年并未注意她的目光，专心致志地浏览手中文件，眉间赫然一字“川”纹。日光薄而清亮，流水般漫过窗棂，自他洁白的羽织缓缓淌下。几点光斑跃入他翡翠色的眼瞳里，像星辰闪烁，灯火明灭。
这一幕令她近乎窒息。
少女猛地回神，赶忙收回视线，埋下头去乖乖拖地，争取把脚下这片地板擦得光亮如镜。她不由佩服起自己来，居然在如此危急关头还能犯花痴。虽然他是很帅——帅到能让她在房间里把《冬日狮子》供起来每天拜三拜——但是，醒一醒，醒一醒，现在可不是流口水的时候，现在要想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赶快扫完赶快离开”！
她卖力地在桌前来回走动。
——可仔细一想，这好像是她第四次这么近距离接触他啊……
从水桶中捞出抹布，把水拧干。
——而且难得这么平和……
弯下腰去，擦拭茶几。
——再，再多看几眼，也，也不会犯法吧……
打定主意，文歌直起身来，准备正大光明转身去瞧他，谁知少年的声音恰好越过肩头：
“我说你……”
“是？！”
她这颗“贼心”顿时被吓得停跳。
少年微微挑眉，狐疑地盯着她脸上的方巾看，随即拉开抽屉拿出一条细长的白色发带，放在桌上。
“这是你的吧？”
那是一条沾染尘灰与些微淡红的发带。两端则各用千岁绿色泽的绣线绣着一朵盛开的水仙。
她惊疑不定地望着他，脑子里各种念头百转千回，从“怎么会在他那里”到“糟糕了现在一头撞死还来得及不”。顶着快要沸腾的大脑，她硬着头皮颔首承认，飞快抓过发带揣进袖口，好容易才挤出一句“谢谢您”。
“嗯。”
他淡淡应着，垂眸看向文书，顿了顿，继续说：
“你害怕虚，是吗？”
≒
大凡是人，总会有害怕的人、事或物。对天野文歌来说，就是虚。
说来也奇怪，身为死神居然害怕虚，这要是说出去，恐怕会被其他人加倍嘲笑。当年灵术院的前五名，竟会加入战斗力低下、为人所不屑的四番队，而且还害怕虚，真是引人发笑。
因此，天野文歌决定了。
三十多年前的那一天，她决定要考进真央灵术院，成为死神。
二十多年前的那一晚，她决定要死守这个秘密，进入四番队。
而现在，她的秘密被彻底看穿了。
他的目光沉静如碧海。
少女站在他面前。她甚至连一句像样的反驳也说不出口。她无计可施。
这间原本宽阔敞亮的办公室转眼变成了逼仄的拷问室，高大雪白的墙壁像要向她压过来，天花板随时要塌下、砸中她，将她碾作卑微的尘土。四面八方无一不是威胁，而最大的威胁——十番队队长日番谷冬狮郎，正注视着她。
“您……您在说……说什么呢……我，我……”
文歌嗓子发干，大脑空白。她仍无法相信自己苦守了二十多年的秘密就这样被他揭开——她连最好的亲友山田花太郎都不曾告诉，可终究还是逃不过——少女微微喘着气，深深埋下头去。
指间不断有水珠跌落，像她的心脏因恐惧狂跳不止。
“……喂，你没事吧？”
饶是冬狮郎也发现了她的不对劲。
文歌退后两步，膝盖窝撞在茶几尖角上，疼得她一个哆嗦，这才稍稍清醒过来。“我，我没事，谢、谢谢您关心，我没事的……”她摇头干笑，“您请继续工作吧，我还得擦桌子呢，哎呀，今天的活真多……”
——他看穿了。他在那天就看穿了，是吗？
三天前，她趁着换班，跑去流魂街看望自己并无血缘关系的家人。从小巷拐出去，她走到一条相对较宽的大街上。这里有好吃的点心店，她总喜欢四处逛逛，买些吃的再回去。谁知那天刚好就碰上了从虚圈误闯进来的虚，还恰巧就落在她所在的流魂街上。
她其实并不想应战，她不想的。
可是，那么多居民都在盼望她这个身穿死霸装的死神英勇如天神。他们从自己家中逃出，三三两两逃至相对安全的地带，留她一人，只身面对足有三个她这么高的怪物。
是的，在她看来，那不是虚。
那是怪物。
是她克服了二十多年无果的……怪物。
少年不再开口。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譬如这句话真的是她解不开的心结，抑或，他觉得自己刚才做错了，总之无论如何，文歌很感谢他保持沉默，也很感激他没有再注视她。她后悔自己之前分明可以回避，却仍是鬼迷心窍着了魔。此后少女更是卖力擦拭桌椅门窗。偶有几句交谈，也不过是诸如“日番谷队长，不然我把文件挪一下吧”“好，麻烦你了”之类的简短对话。
终于清扫完毕，天野文歌恨不能立刻飞出这个房间，方才的恐惧与焦虑早已在“风息雨止”后淡化。她恢复了往常的状态，佯装无事地弯腰鞠躬。
“日番谷队长，清扫已完毕，我告退了。”
说罢，少女纠结了一下，颇为艰难地继续说：“……以及，对不起，刚才的事，能麻烦您帮我保密么？请不要……对任何人说起这件事，拜托您了。”
她听见少年翻动文件时纸张摩擦出的响动。旋即，他的声音落入耳蜗。
“我看过你的资料。”
“……什么？”她抬头。
“数值很均衡，鬼道和步法的数值偏高，回道数值也很不错。说实话，这件事应该算是你最大的弱点，你自己也很清楚，所以我就不再多说了。”
他坐在靠椅上。阳光照进来，照在他远不及成年男性的身量上，竟薄透如蝉翼，暖润似蜂蜜。她呆呆地望着他，刹那回忆起的过往迅速冲刷掉心中的恐惧，唯剩一派宁静原野。
“我的意思是，”少年错开视线，沉吟片刻，再度看向她，“只要你愿意克服，那么，十番队欢迎你。”
她忽然想起了很多细节。包括那天的天气，是春日少有的阴天。
沉沉天穹下，虚庞大的身躯投影在地上，浓黑将她覆盖。而她起初架着斩魄刀，试图辅以鬼道攻击，到后来躺在残垣瓦砾之中，一句咏唱文也想不起。
她狼狈地丢了刀，丢了束发的发带，在这场堪称丢盔弃甲的狼狈战斗里，接下来，她丢的是命。
——若非他及时赶到。
当第一片冰花从视线中落下时，她还以为这是老天爷最后的怜悯，但紧接着，一条冰龙从她头顶掠过，长啸一声，一口咬住虚的喉咙，躯体转瞬蔓延开去，将“怪物”寸寸冻结。尔后，伴随清脆的碎裂声，纯白羽织在她眼前翻飞而过。
那一刻天际是沉黑的。四散的樱花里，骤然飞落无数冰晶。
银发少年立于突降的雪中，背对人们四起的欢呼，收刀入鞘。
一如从前。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邀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