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故我不在 ...
-
从神灵所呼吸的以太逐渐下降，光芒慢慢减弱。在风雪肆虐的黑暗与乌云胁迫之中，我们降临人间。一个寒冷的二月凌晨，北欧典型的暴风雪敲打着窗户，屋里昏暗的烛光不安地抖动着。老人的眼中混沌夹杂着怒火，但却在床上丝毫动惮不得。他终于向医师的放血治疗妥协了。
手臂上，暗红粘稠的血液慢慢地流淌出来。黑色的瞳仁正在慢慢放大。
勒内·笛卡尔从床上猛地坐了起来。他拨开杂乱的头发，向卧室里四下张望。没有医师，也没有来向他道别的人们，一个人也没有。没有啜泣声，没有呼吸的声音，只有簌簌的雪花打在窗户上。他看了一眼座钟，又是凌晨四点。手臂上没有任何划痕。
现在有一件事情他必须确认。他打开床头柜的抽屉，里面露出一把短刀。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臂，决定再尝试一下那个愚蠢的放血治疗法。（注：历史上笛卡尔在临死前被逼迫使用了放血治疗，结果只加速了他的死亡）
鲜血马上就顺着刀口流了出来。但是顷刻之间，血液似乎又流回了伤口，而几秒之后，伤口痊愈，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毫无逻辑的梦境。他对自己说。但这样一来，现实就是他每晚的死亡，而梦境却是从1750年再次醒来到现在的每一天。自己没有停止思考，那么自己还是。但是，是什么呢？在这个现实和梦境被颠倒的时空里，他是什么呢？
客厅里还摆着当年运送他来这个时空的棺木。从1650年那个二月凌晨以后，勒内·笛卡尔已经永远地停止了呼吸。
第一章
故我不在
Therefore I am not
暴风雪在早上也没有停息。踏着及膝深的皑皑白雪，笛卡尔终于来到了那栋文艺复兴风格的小楼前。大门上用拉丁文写着一行字，“人类共同回忆录实体化个体联合协会：藏书楼”。
拗口的称呼。
笛卡尔推门进去，这才发现已有人先到。在壁炉前，一个黑色齐肩卷发的男子正在生火。虽然是二月份，但是两人穿得都不是很多。
火刺拉拉地燃烧起来了。那人回过头，看到一脸疲惫，倚在桌边的笛卡尔。“早上好，笛卡尔先生。在这么早看到您我感到很诧异。”
“如果不是我最近频频被梦魇所扰，我是会照常在床上休息到中午的。”笛卡尔一边看着那人在他面前坐下来一边疲惫地说，“哥白尼先生，您感到很冷？”
“如果我回答其实我不冷，你会感到诧异么？”哥白尼笑着说，他只穿了一件普通的夹袄，“我知道这样的回答在这么一个二月的风雪天里可能很荒谬，不过我猜想您也觉得不冷吧，笛卡尔先生？”
“当然......准确地说，是我们感觉不到寒冷，即使是我们的身体一年四季都是冰冷的......”笛卡尔挪动了一下他僵硬的手臂，“所以你生火只是在维持作为人类时候的习惯......？”
“是的，有点浪费燃料，不是吗？我应该忏悔。”哥白尼无奈地说，“看得出来，您一定还在纠结关于回忆录实体化个体，或者说我们的身体，的问题。”
“我知道那些解释，什么所有人类回忆的总和，足够量的回忆就能使我们再次行走在这片土地上，协会处在的时空是平行于世俗世界的......”笛卡尔不耐烦地说，“从古希腊最早的那群回忆录实体化个体到现在，这些话都还说得通。但是我所思考的问题是，在我们死的一瞬间，难道我们不就是身心分离了吗？”
“身心分离？很有笛卡尔风格的一句话。您继续说。”
“我不想烦扰您，哥白尼先生。我只是困惑于我现在是完全的机械还是完全的灵魂。”
“如果是机械的话，那么这个机械现在可能就不会对我说这些精妙的话了，先生。”
“不是这样的，您知道，可以造出精巧的机械，尽可能模仿人类的动作，它们可以回答我们要它说的要求，它也可以解决它程序以内的所有事情，做得和人类一样好。可悲的是，这个机械被造出来后没有人告诉它是个机械，它的程序里也没有指令告诉它它是个机械，它的周遭也都是和它一样的机械因此它从未发现异常......您看过我那本拙作《谈谈方法》吗？”
“看过。当然是在来到这里后看的。”哥白尼说。
“如果您还记得我在第五部分写的那两个判断机械还是人类的方法，请不妨对我进行测验吧。”笛卡尔恳求道。
“可能是连日的失眠让您糊涂了，”哥白尼笑着说，“我不会对您这么做的。照您的意思，如果您是机械的话，那么我也应该是。那么我是怎么学会您的著作里的两个判据的呢？除非是在过去的某一时间我被人完全拆开重新写进了新的程序。”
“这是可能的，因为当人类这么做的时候，机械可以并不知道......”笛卡尔目光涣散地看着那团摇动的火苗，“谈另一个方面吧。就是假定我是完全的灵魂。我为了测试这一点，我在前几年修改了表观年龄，使我回到去世前十几年前的身体形态。打那以后，我可以感到我健康状况的明显改善，因此我否定了我是完全的灵魂的假设......”
“您为何不假设您还和人类时一样，还是身心的结合体呢？”哥白尼说着扫了一眼座钟，已经七点了，他似乎想到了一件要紧的事情。“过多的多形而上学的沉思会对您造成危害的，虽然我们都十分期待看到您的第一哲学沉思录再出续集......大家都很喜欢您，您还是多走出自己的房间和我们谈谈吧。”
“还有一个问题......”笛卡尔似乎没有理会哥白尼的建议，“回忆录实体化个体的构造和人类是一样的吗？我是说近乎无限的愈合能力和快速的移动速度......”
“即使你向对此方面近乎狂热的哈维先生提出你的困惑，我相信他也不会为了一部新的心血运动论而把您解剖的。”哥白尼又看了一眼座钟，“实在对不起，笛卡尔先生，我可能要暂时回趟寓所。我的屋里住着一个不幸的小朋友，他虚弱的身体受不了冬天的气温，我得赶在他起床前在他的床边生上火。告辞了，笛卡尔先生，实在抱歉。”
“嗯，再见......”笛卡尔还在望着那团飘忽不定的火。哥白尼已经披上大衣消失在外面的雪地里了。
我可以怀疑一切，但是我不能怀疑我在思考......所以......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故我不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