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骗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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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的曙光露出来，然后到乍现出一丝光芒，最后到天光大亮，日头升起，万物仿佛刹那之间都苏醒过来。
汪曼春拿汪芙蕖的死当借口，已经连续几天都没去76号上班。当一米阳光照在她身上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在窗边站了太久，双腿都有些酸麻——为了今晚的会面，昨夜她竟然辗转反侧难以安眠。叹口气，曼春抿嘴自嘲地笑了笑，最近自己似乎太多愁善感了。
同一时间，由于心中难以言喻的情感，明楼索性出了门，漫无目的地游走。他从梁仲春那里听说汪处长因太过伤痛请了病假，也不知为何，明知不该如此仍旧难掩心情波动，因而有些烦躁。
时间匆匆过去了，这几天忙碌过后安静下来的时刻，明楼对自己的心理做了一番自我分析。他承认，当年确实是自己对不起曼春，她变成这样子，他也是有责任的。所以，自己的烦躁感，应该是因为愧疚吧？
沉浸在思绪里走着走着，明楼一回神，发现自己竟然走到了汪公馆。他心中一震，就那样愣在了门前。
——明楼突然意识到了，自己深藏内心不愿亦不敢正视的感情！
一直以来，明楼都重复提醒着自己不要心软不要犯错，‘明楼啊明楼，你忘了她只是一枚棋子吗？汪曼春做的事不可饶恕，你对她，不该爱也不能爱。’但此刻站在汪公馆的大门口，明楼终于承认，他确实是在欺骗她利用她，可他对她的感情，也都是真的。
在‘和平共建新上海’舞会上，听见门外爆响误以为有危险的瞬间，他的本能快过理智，第一反应就是将她护在身下……看到她回忆往昔伤心落泪，他也跟着心疼难抑，悔恨交加……除夕那天晚上，担心她一个人听见叔父出事的消息后承受不了，他揣着一颗矛盾不安的心特意赶去那想要陪伴她……
他一直对自己说不再爱曼春了，可终究，他还是骗不了自己的心。
察觉到自己对曼春的舍不得，明楼不禁苦笑了一下。稍微迟疑后，他按响公馆门铃，一个佣人出来，回复说小姐出门运动去了。明楼这才想起阿诚调查过，汪曼春归国后一直有跑步健身的习惯。
据说在七年前，他飞往法国留学后，曼春曾经大病了一场，并且因高烧不退引发心肌炎，落下了一个心悸的毛病。从那以后，曼春便十分注重自己的健康状况，每天都会做一做适当的运动。
明楼转身，脚步自动自发的往佣人指引的方向走去，内心却十分矛盾。他想见曼春，但是，见了又能怎样呢？他分明的知道，她已经不再是他爱过的那个曼春了啊。
明楼步伐停滞，醒了醒神，正欲转身离开，曼春恰巧在这个瞬间出现于林荫那头。
“师哥，你怎么在这儿？”曼春扬声打招呼。她穿着运动服，戴着发圈，头发全部被挽了起来，在脑后扎成一个马尾，露出光洁漂亮的额头。
“昨天没过来见你，也不知道你一个人在家怎么样，我今儿赶早来看看你。”明楼迎上前去，温柔低语：“累了吧，我送你回家。”
曼春一怔，旋即神色有些怅惘，感叹道：“现在这个家，又哪里像是个家。”
明楼霎时沉默，若有所思。须臾，他点点头，牵住曼春的手，用两只手掌将她的手包拢在掌心，唇边扬起一个勉强的微笑，说：“我理解你的感受。我有时也会这样，感觉有家又没有家，因为恐惧，即便深夜也不能入睡，就怕一醒来什么都没了。”
曼春脸色微微一变，但立马又恢复如常了，意有所指地回应：“师哥，你也别把我看得太脆弱了，我可不敢一直伤春悲秋。这是你我选择的路，再苦再难，再不被人理解，也要坚持走下去。”对明楼，她也只能这般委婉地安慰，时机未到还不宜交浅言深，她不能告诉明楼她怀疑他是谁，更不可能告诉明楼她自己是谁。
明楼误解了曼春的话，以为她死心塌地的打算为汪伪政府卖命，心中不由掠过一缕失望，眉宇间透出丝丝烦忧。但他马上收束了心神，斟酌着劝说道：“曼春，老师的死，我也很痛心，但我还是劝你节哀；还有，我要告诉你，你并不是孤零零一个人，我就在你的身边，我愿意照顾你。”
汪曼春微征，明楼话里的意思，是他愿意负责她的未来吗？她有没有领会错呢？曼春渴望靠近他，又害怕走近他；对她而言，他们俩的爱情就好似那掌中的细沙，握不牢，留不住。
汪曼春再一次感到身不由己，莫名的胸腔烦闷。她硬下心肠说：“我不需要照顾。”
“没有人不需要照顾，更何况你还是一个女人。”如果曼春能找个疼她的人安稳的度日，不参与这些腥风血雨，那该多好？
“我跟别的女人不一样。”曼春抽出手，往旁边踱了两步，“我失去的太多，杀的人也太多，想做的事情，也有太多太多。”她越说越心烦，忽然间了悟自己之所以如此心烦，是因为不喜明楼可能对自己是虚情假意，她竟是在期待他的一颗真心。
也许是因为明楼总是愿意悉心照顾她的举动实在让她感动，导致她现在看他越看越顺眼；再加上现在她有九成相信他与自己就是同路人，这使得她终于克服了心理障碍，决定正面面对自己的心了。
她对他心动了，这是不可否认的事情，如果说之前还有犹豫，那这些日子相处下来，让她越发觉得明楼是个极其优秀的男人。
虽然他总是口是心非、阴险狡诈，但却让她觉得十分可靠，让她忍不住的心动。虽然相处的时候，他们俩总是在相互试探、勾心斗角，她回忆起来胸腔却有一种甜蜜温暖的感觉。
明楼并不知道曼春此时的想法，他只是觉得心凉，因为曼春甩开了他的手而骤然觉得心凉。看了看自己空荡荡什么都没抓住的手掌，明楼的脸上显现出一种凄惶和惆怅，他张了张自己的手指，握紧成拳，凝望着身前不过两步远的曼春。这么近，又那么远，咫尺天涯。
“可能有一天，我也会被别人杀掉呢！”呢喃着吐露这句话的同时，曼春双手交握，试图驱走心中因这个念头而陡然升起的寒意。
明楼凑上前，敛下眉眼间的失落，飞快整理好表情，“曼春，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师哥希望我有什么打算？”
“曼春，现在局势风雨飘摇，抗日分子又猖獗，谁也不知道新政府能坚持到什么时候。”明楼觉得，汪芙蕖过世是一个劝说曼春隐退的良机，“你，早点收手吧。”
“收手？”曼春凝望明楼， “现在这种需要我出力的时候，你劝我收手？”她面色不变，连声音都一如平常，可她的心却微微一动：他关心她，才会劝说于她，所以，她感动他对自己的用心。
“现在收手还来得及。”明楼语重心长，“我实在担心你，担心你将来到了想退的时候，已无路可退了。”
曼春的眸光随着明楼的话语，情不自禁的变柔变暖，不过想到将来自己会面临的窘境，她又真的非常非常无力。
刚来到这个时代时，凭着先知先觉，她也曾经想过要加入红色党；可一笔写不出两个汪字，想到十年浩劫中发生的故事，汪曼春就觉得自己头顶上那‘吸血资本家’‘汉奸后代’的标签实在是闪亮得过分恐怖了，她这条小鱼儿根本游不出文化运动的海洋。
思前想后，最终曼春对现实‘妥协’了：她爱国，她愿意为之献出一切乃至生命，不过同样是抗日，她为什么不可以选择技能更专业、装备更精良的蓝色党呢？等抗战胜利了，如果她有幸还活着，绝不会参与党派斗争。
人生那么长，她想好好的，千方百计也要避到海外啊。冷静考虑后，曼春放弃了加入红色党的念头，接受了军统的招揽。
这一回听了明楼的劝诫，曼春就耐着性子向他认真剖析了自己的处境。“实际上，我别无选择。我是汪氏的人，我的大伯是汪精卫，我的叔父是汪芙蕖，我的身份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我站在某些人的对立面。无论我怎么选择，只要我姓汪，我的血管里流淌着汪氏的血，有些人将来肯定就不会放过我，不管我的抉择是什么。”
“只要你答应，我立即就安排你出国。”明楼听了曼春的回复，霎时仿佛看到了一线曙光，目中流露出一丝急切，说道：“曼春，只要你离开了，这里的鬼鬼魅魅就无法再纠缠你了。将来等我处理好了上海的事情，我就去找你。”
“你真的这么希望我离开吗？”曼春明眸流光，轻轻一笑，笑容中有无尽的无奈。
明楼一哽，旋即又沉声道：“我是关心你。”
“关心？”
她的一举一动丝毫没逃过明楼的眼睛，而他装作若无其事，有时候他的心态过于保护自己。“当然，我不关心你，要关心谁啊！”
汪曼春扭过身去，垂下了眼帘。明楼，靠得住吗？她自问。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骗心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