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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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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双是个笨女孩,这是何无双上小学时她父亲何冠银给她下的评语。人家说孩子要鼓励,所以何冠银一直到何无双上学才狠下心来在心里“写”了这句话。他知道无论怎么鼓励,他的女儿都不会和“笨”失去一点点联系。
何无双确实是个笨女孩,别人学乘法时,她刚刚学会加法,别人学分数时,她刚把整数弄明白。何无双就这样拖拖拉拉从小学上到中学。上学对她来说是个苦差事,因为她学不进去,她说她没有学习的细胞。她最大的理想是干点轻轻松松的活,找个疼她爱她的男人,生两个乖乖巧巧的贝贝,平平凡凡过一辈子。
何无双不光笨,还“软”。身体软,性子软,声音软,动作软。何冠银说她是个软体动物。她还有个特点,如果她像猫一样无声无息,那就说明这时她的心情特别高兴,如果她不高兴,她一定会弄出点动静,让你知道她的“存在”。
现在她不高兴了,因为马上就要开学了。何无双最不喜欢的就是上学,大学这半年她熬得多么辛苦啊。
吃完晚饭,无双穿着她的木屐趿拉趿拉地走来。
有松松软软的棉拖鞋她不穿,因为那弄不出这么大的动静。何冠银等着她来向他“抗议”,如果她那也叫抗议的话。
“爸爸,我不上学了。”何无双跪坐在何冠银膝下,摇晃着他的膝头,软绵绵地撒娇。
“唉。”何冠银努力不露痕迹地在心里叹了口气。无双是个敏感的孩子,他从不忍心让她知道他认为她笨,特别是三年前她失去母亲以后,虽然,他对她很失望。
何冠银一直想不明白何无双像他们夫妻谁。他精明、果断、富于冒险精神。他的妻子聪明、机智、善于处理人与人之间的是是非非。可是他们的女儿软弱、笨拙,遇到事只会躲到他背后。如果不是她的脸太像他,他真怀疑当初在医院抱错了孩子,他给她起名叫无双实指望她是个独一无二的孩子,现在真的独一无二了,笨得独一无二。
要是妻子还在多好,事业上生活上都可以给他全面的帮助,无双的问题她也会解决得很好。当初就是她辅导无双考上了高中,真的出乎他的意料,他以为凭无双的成绩花钱上学有学校要就不错了。可是无双刚上高中妻子就生病去世了,无双本来就不好的成绩一落千丈。他请了无数的家教,可无双高考时还是连个正规的专科学校也没考上。好在现在民办学校多,交钱就能上,他选了一个口碑不错的学校把无双送了去。他知道她不愿意上学,没成想她刚上了半年就不想去了。不上学她能干什么?笨笨的一个女孩子,没有能力,没有知识,即使在他的羽翼下也没有任何前途。
“爸爸,”何无双娇滴滴的声音又传来。
何冠银抚摸着她的头,“无双,你不上学能干什么?”
“爸爸,你不是有公司吗?随便让我干个什么都行。”
何冠银听着何无双软软的声音,抚摸着她软软的头发,心里想着不知想了多少遍的问题:这么软,能干什么?“无双,干什么都需要知识。”
“我才不信,你不是只有高中文凭吗?”
听听她说了些什么,他是只有高中文凭不错,可是他能养活自己,并且养活她。她行吗?她连自己都养活不了。如果无双和他大吵大闹也就罢了,他狠下心来教训她一顿,可偏偏她像只小绵羊似的“咩咩”低语,让人火都发不出。“唉,”这回何冠银轻叹出声,事到如今不叹气就要把人憋死了。
“爸爸,你别叹气,你放心,我一定能养活自己。”
“无双,谈何容易啊。”一般人都能养活自己,那要看你过的是什么日子。一千块一个月也是过,一万块一个月也是过。无双从小过的是锦衣玉食的日子,让她过苦日子她哪里过得下去?
“容易不容易,现在我们谁也不知道。反正我也学不下去,在学校浪费时间不如干活试试,兴许我干得不错,对不对,爸爸?”
道理讲得倒不错,可是社会险恶啊,有知识有能力的人都感叹举步维艰,何况她一个又笨又软的女孩子?
“爸爸,在学校长不了见识,反正你要让我工作的,早晚不都一样?早担心了也可以早放心对不对?”
这个傻丫头知道他不放心她踏入社会,为什么她不知道长点“硬度”?唉,让她早点接触社会也好,可是她能干什么?“无双,你能干什么?”
“什么都行,爸爸。”
什么都行?苦的累的不行,他不忍心让她吃苦受累;要能力要水平的不行,她没有能力没有水平。可是哪里有既不要能力水平又不苦不累的活呢?“唉,上班实在没有上学好。”
“好不好的,让我试试才知道啊。”
“傻孩子,”如果她学习上能这样坚持多好,“你以后怎么办呢?”
“爸爸,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做马牛。爸爸,你放心,我饿不死。”无双不着急不上火,她从来都是这个性子,何冠银有时不得不佩服她──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心不跳。
“唉,”何冠银又叹气。他可以给无双留下足够的钱,她是饿不死。可是她又笨又软弱,没有防人的能力,万一她遇到一个坏男人,把她的钱全部骗光,她要怎样才能活下去?
“爸爸,”无双仰着娇嫩的小脸,边晃何冠银的膝盖边软软地叫着。
何冠银只能再次叹气,“唉,好吧,公司缺个管会议室的……”何冠银多希望女儿能担重任,且不说家产没有继承人是多么悲哀的事,只怕她守着家产过苦日子,那痛苦谁来帮她分担呢?
“好啊,明天我就去上班。”何无双仍是“波澜不惊”,无论多么激动,她的声音都软得像软柿子。
“傻孩子啊……”何冠银还要发感慨,一个只能管会议室的女儿!
“爸爸,别担心,啊?”何无双柔软的小手拍了两下何冠银的脸腮,“我去睡觉了,明天还要上班呢。”说完款款地扭着她的水蛇腰走了。
“唉。”看无双的房门关上,何冠银重重叹了口气,多希望叹气能抒解心中的郁闷,可是叹气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不能让无双聪明,不能让无双强硬,不能给她叹来一个“忠心耿耿”的丈夫。如今世上可信任的男人太少,能让他信任的年轻、有能力、有担当的男人更少。即使现在有个可以信任的男人,他也不敢保他百年之后,那个男人还是可以信任的。让他如何能闭上这双眼?
第二天,何无双和何冠银一起去上班。何冠银看着倚在身边仍然软软的何无双,她到底什么时候能像个长着骨头的人?二十岁的人了,完全没有生存意识,这么软,只能任人拿捏。
这就是他强硬的何冠银的女儿──软弱的何无双。因为无双的软弱,何冠银多次找她的老师了解情况。老师劝他不要为无双的“安全”担心,老师说无双很会保护自己,她信奉惹不起躲得起,有危险她总是第一个跑。老师的话让何冠银更加忧心忡忡,人生是用来面对的,不是用来躲的。躲得了一时躲得了一世吗?人生总有躲不过的东西。现在,无双躲不过的来了,她会何去何从?
何无双的突然到来在公司掀起巨大波澜。何冠银重点培养了几个年轻人,年龄从二十三到二十七岁不等,都高大、英俊、有文凭、有水平。公司有传言,何冠银要在这几个年轻人中选一个做女婿,所以几个年轻人一直明争暗斗。谁不想天上掉下的馅饼正好砸在自己头上?那馅饼里包的可是金子啊,只要砸不死,怎么样都行。现在故事的女主角出现了,每个年轻人都像开屏的孔雀似的努力展现着自己最美丽的一面。
何冠银希望无双能从他们之中选一个人。既然她一定要结婚,既然每个人都不一定可信,那么,她还是和自己的亲信结婚比较合适。据他观察,这几个年轻人不至于太坏,当然,私心每个人都有,只要他们能让无双无忧无虑地生活,他愿意满足他们的私心。
年轻人中何冠银最中意他的助理何树奇。何树奇,二十七岁,英俊潇洒,能力突出,而且他也姓何。何冠银私心里有一些封建意识,无双嫁给姓何的,家业还在何家人手里。
何树奇早感觉到自己肩负着“重任”,所以何无双一出现,他就对她展开了强烈的攻势。
何无双正在为明天召开的经理办公会做准备,何树奇捧着一束花进来,“无双,送给你。”
何无双笑眯眯地接过花,“谢谢你,何助理,真漂亮。”
何树奇对何无双的反应很满意,虽然他对她没有特别的感觉,但谁会拒绝这个少奋斗三十年的机会?何况无双漂亮、温柔,没有大家小姐的脾气,娶来当老婆也不错。
“摆哪儿呢?”无双转了个圈,看见窗台上的花瓶,“好的东西应该让它充分发挥作用,就把它摆在会议室吧,明天经理们来开会看见了肯定心情大好,对不对,何助理?”
“呃……对,对。”面对何无双的笑脸和软软的声音,何树奇能说什么呢?摆在会议室也不算过分,因为何无双工作的地点就在会议室。
何树奇送的花都被当成了“好东西”摆在会议室。
另外几个年轻人也纷纷拿出看家本领,希望博得何大小姐的青睐。可何无双对他们一视同仁,从不厚此薄彼。
何冠银一直等无双向他求助,请他帮她挡住那些她不喜欢的候选者。现在的年轻人有好处谁不勇往直前?无双那么会“躲”的一个人不躲到他身后才怪。可是无双没有向何冠银求助,她轻松地拒绝了每一个人。何冠银奇怪,无双那么软的一个人,拒绝别人竟拒绝得那么彻底。虽然何树奇攻势强烈,但无双没给他一点可乘之机。
年轻人都看出自己没有希望,何大小姐看不上自己,前头还有一个何树奇挡着,何冠银也决不会原谅用手段骗得他女儿的人,既然困难重重,与其浪费时间,不如趁早脱身,天涯何处无芳草,世上也不是只有何大小姐一个大家千金。
何冠银没想到无双眼光那么高,他选中的这几个年轻人都是人中之龙,她却轻易都放弃了,她到底要找个什么样的男人?这个关他可一定要把好啊。她是不是发现婚姻存在潜在的危险,她会不会一辈子“躲”着婚姻?
何无双没有“躲”着婚姻,而是“大刀阔斧”地追着一个人跑,这个人就是何冠银最没有好感的人──丰速扬。
丰速扬,二十三岁,名牌大学的高材生,进公司时间不长,能力不输于何树奇。
开始,丰速扬是在何冠银重点培养之列的。
丰速扬试用期满后,何冠银直接给了他个小经理的位子,这是何氏公司发展史上绝无仅有的事。丰速扬没有让何冠银失望,他做得很出色。可是不出二个月,何冠银就了解到丰速扬不光本职工作做得出色,非本职工作做得更“出色”。丰速扬竟然利用上班时间搞营销。自己公司的人推销自己公司的产品不是不可以,可是公司规定非专职营销员的提成和专职营销员的提成是不同的。丰速扬为了多拿提成,将业绩归到一个专职营销员的名下,结帐时给那个营销员一部分“商标费”,其余的都进了自己的腰包,这部分钱比非专职营销员的提成多得多。虽说丰速扬的成绩不容忽视,但投机钻营何冠银绝对绝对不允许。丰速扬不是愿意做营销吗?何冠银一棒子将他“打”到营销部,让他营销去吧。丰速扬还利用业余时间练摊,早晨到早市卖水果,晚上到夜市卖服装,听说收入不菲。在何冠银眼里,丰速扬显然是太看重钱的,太看重钱的人显然是不得不防的,而且是要拿出百分之二百的精力防的。
何冠银后悔看走了眼,这种噬钱如命的人怎能进何家的门?虽说他拿出百分之二百的精力后再没发现丰速扬投机钻营,但不表示他从此不投机钻营了,那是因为他防卫工作做得好,他没办法投机钻营了。这种人何家不接受!
丰速扬成了专职营销员,对这点他倒没有多大异议,做小经理挣的钱没有做营销员挣的钱多。对丰速扬来说,钱是最重要的,没钱什么都是空谈。可是何无双看上他,他有很大异议,因为他没有看上她。在丰速扬眼里,何无双是个绣花枕头,表面好看,脑袋里全是糠。何无双笨得像她的名字,天下“无双”第一笨。见过笨的,没见过这么笨的。
丰速扬想不明白,他天天早出晚归,见到何大小姐的机会很少,何大小姐为什么会看上他?他和那几个候选人站在一起,无论如何不算最出色的,她为什么不像她爸爸那样聪明一点?
丰速扬想,就算她何无双是何家大小姐,他不愿意,她还能逼婚不成?再说,何老板看不上他,她还能当她爸爸的家?只要他不答理她,她自然会知难而退。
何冠银也想,无双那样娇滴滴的一个女孩,受几回白眼肯定就回心转意了。公司等着她垂青的好小伙太多,她不会放着那么多“爱”她的男人不要,要一个只爱钱不爱她的男人的。
不管丰速扬出于什么目的不理无双,何冠银都对他心存感激,因为无双是从来不会锲而不舍的,书读两遍不会绝不读第三遍,字写两遍不会绝不写第三遍,这也许是她笨的根本原因。有一次家里没人给她梳辫子,她自己梳了两次梳不起来,竟一剪子把辫子铰了。何冠银纳闷,无双不像别的孩子似的有脾气,从不见她因为什么事做不来生气上火,但就是处理起问题来手段“毒辣”:笑眯眯地拒绝别人让她再读一遍书的要求,笑眯眯地铰辫子,反正一切她做不来的事她都笑眯眯地让它再也没有机会来烦她。他真怕她哪天因为头疼看两次医生看不好而笑眯眯地把头割了,还好她从小没什么毛病,所以她性命无忧地活到现在。想着想着,何冠银“呼”地站起来,坏了,丰速扬要是拒绝无双拒绝得太彻底,无双会不会笑眯眯地跳海?
何冠银几乎想请求丰速扬不要拒绝无双,和无双的命比起来,钱,实在不重要。何冠银看丰速扬的眼光多了些期待,他相信丰速扬能感受到他的期待,这是丰速扬翻身的大好机会,善于投机钻营的他不会不利用吧?
可是丰速扬好像根本不在乎翻不翻身,不但没有接受何无双,反而连看也不看她一眼了。丰速扬的表情明白地告诉何无双,她如果还继续追着他,她才是真笨呢,她的裙下之臣那么多,她何苦追着他这个连蔑视她都懒得蔑视的人?
也好,无双追丰速扬这么长时间还没有跳海,说明她不打算跳海了。既然无双没有生命之忧,何冠银也就不管丰速扬看得上看不上她了。看不上更好,无双知道自己没希望后自然会放弃,丰速扬实在是不适合做何家的女婿的。想归这么想,可何冠银对丰速扬的看法发生了变化,因为丰速扬没有利用他的“期待”,这不是善于投机钻营的人应有的表现,而且经过这段时间的仔细观察,他也没发现丰速扬再投机钻营,从丰速扬接人待物上也看不出丰速扬是个专门喜欢投机钻营的人,也许他真的像他希望的那样是偶尔犯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