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兮一笑》安旋

4、对话

　　言绍顷听到声响回头，我急忙一转身，匆忙地擦着眼泪。
　　他依然在看着我，我知道。
　　我吸着鼻子，有点语无伦次，“我，我怎么办？”
　　言绍顷默了一下，声音从背后传来，有点清冷，“残废的是我，你问我要怎么办？”
　　我这才转身看着他，看着他清淡的脸。难道，他就没有一点恨意？
　　我红着眼透过模糊的视线看着他，好久好久才说：
　　“你会开除我吗？”

　　最后蹦出一句最没有营养的话。其实如果开除我能解决问题，我又何必这样恐惧和内疚？好像把自己说得庸俗点，自私点，最好还低贱点，就能填补自己心里那内疚的无底洞。
　　言绍顷眼睛动了一下，最后竟轻轻地笑了起来。
　　我眨着泪眼不知如何反应。
　　“开除你，然后呢？”
　　是啊，然后呢。
　　我跟他非亲非故，我不认识他，他更不认识我。却因为他那时对我一瞬的可怜，都赔上了自己的人生。
　　这时，门却悄然打开了。

　　“言先生，要喝什么吗？”
　　显然，门口的杨阳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儿。只是看到我红红的眼睛时，吓了一跳，再瞪眼看着言绍顷。后者一片坦然，我反倒像是个任性的小女孩，在自导自演地发脾气。
　　“咖啡，谢谢。”
　　言绍顷说完，又重新坐了下来。
　　杨阳知趣地立马退了下去，门呀一声又重新关启。我立在原地，脑子一片空白。
　　“你打我吧。打我的腿也行。言先生，你要如何对我都行。”我闭上眼，一副送死的样子。
　　他看了我一眼，有点无奈地说：“我不会开除你。”
　　然后就淡淡地拿起画笔，在我的画上开始画起来。
　　我跟傻子一样地站在原地，未干的泪水还可怜兮兮地挂在眼眶，就这样在他身边不远的地方绞着手指站着，不知如何是好。
　　“你的底子不错。”
　　在可怕的静谧中，他不轻不重地说。话题跳跃太快，我一时反应不过来。
　　“……嗯，我是学艺术的。”
　　言绍顷点点头，却没再说话。
　　杨阳进来时，顺便给我端来了纸巾。我擦了下眼泪，就看到杨阳瞪着我用嘴型问：到底怎么了？
　　我咬着牙摇摇头。
　　言绍顷画下最后一笔，看着我说：“就算是悲伤秋水的画，也不能只有冷色系。画和人一样，都要阴阳协调，才有生气。”
　　我看了一眼，只稍几笔，居然就不一样了。原来悲伤也分境界。
　　真真是画龙点睛。
　　言绍顷走到墙角把沾了颜料的手洗干净，动作很缓，几乎一根一根手指地在清理。结束后才转身，对着杨阳说：
　　“储藏室颜料没了。待会儿买一打回来。”
　　我看着他动作缓慢地就这样走出门口，脱口就道：“言… …”
　　却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言绍顷听到我的话顿了顿，闭着眸，这时终于流露出稍许隐性的无奈。
　　他最后轻叹一声，“都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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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叫都过去了？！”
　　杨阳目送他走后，大叫地跑回来。
　　“你们怎么了？！才没说几分钟就发生什么事儿了？”
　　我不太听得清她说什么，静望着那杯他根本没有碰过的咖啡，还在袅袅生烟着，耳里只嗡嗡地响着他那句话“都过去了”。
　　“你说话啊！你们不会以前就认识了？”
　　我摇摇头，洗手盆上的镜子映出自己脸颊上半干的泪痕。
　　终于在她的逼问下，我苦笑：“我只是做了一件对不起他的事，非常非常对不起。”
　　“什么东西这么十恶不赦？！”
　　我看着她，喃喃重复，“是啊，是十恶不赦。”
　　几乎要下十八层地狱了。

　　周末，家乡的表妹蓉蓉南下来找我。只有十四岁的年龄，没见过外面的世界，一到我新家就嚷嚷叫：“艺术家果然是艺术家啊，家都这么别致！”
　　说完就东转转，西转转地，我看了心惊胆颤，连忙出手制止。
　　“赵蓉蓉，我警告你，你要住我家就必须守规矩！第一、那些陶瓷和画你都不需用脏手碰… …”
　　“那手不脏就可以碰了是吧？”她嘻嘻笑，根本就是一个小大人。
　　我瞪着她，“你别钻我语言漏洞！”
　　她悻悻闭上嘴巴。
　　“第二、我主卧房你不许进去，工作室也不许，还有… …”
　　“啊！那我还不干脆在客厅扎营算了？”
　　看她苦恼着脸，我没有半分妥协。这人我从小看着长大，是要对她凶一点才能听话。
　　“嗯，你要这样理解就这样理解吧。”
　　“啊！姐！不带你这么欺负人的，我要回去跟妈妈告状，说我第一次来到上海我姐没有好好款待我！”
　　我被她扑倒在沙发上，忍不住就去瘙她的痒，跟小时候一样，她咯吱咯吱地笑，笑得没心没肺。她一边控诉我的罪行，一边骚我脖子。
　　我最怕脖子被瘙了，酸得不行，本来一本正经的样子也瞬间瓦解。后来笑得太大声了，我才捂着她的嘴，免得邻居跑来投诉。
　　直到俩个人都气喘吁吁了，才坐起来整理衣服。
　　我白了她一眼，“跟你在一起，我都变幼稚了有没有？”
　　蓉蓉不吃我这套，却突然一本正经地看着我。
　　“姐，我跟你说件事，你猜我在机场看到谁了？”
　　“谁？”
　　“江恒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