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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part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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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次日清晨,姜祁早早地去上朝了。我放下手中拿着的书卷,轻唤道:“琉璃。”
“奴婢在。”琉璃走了进来。
“几时了?”
“回娘娘,已经午时了。”
“嗯。”
正同琉璃说着,外面突然有人禀道:“王后娘娘,谢大人派人来给您送糕点了。”
琉璃闻言后,走了出去。须臾间,她提着一个食盒子走了进来,对我笑着道:“是娘娘少时最爱吃的红豆做成的冰沙呢,在这炎炎夏日吃着冰沙,谢大人真是有心。”
红豆沙……
待琉璃用银针验过毒后,我拿起玉勺正准备吃,手里却被塞了个东西。我怔了一下,却听琉璃道:“娘娘快吃吧,过会子化了可不好了。”
我一手拿着勺子,一手揉开手里的纸团,泛黄的纸张上写了几个字。读完之后我疑惑地看了琉璃一眼,琉璃对我点了点头,扬声说道:“娘娘要午睡了,你们快进来伺候着。”
待宫女们将我外衫尽除,又退了出去后,琉璃交给我一套宫女的衣饰,道:“娘娘,路上小心点。”
“琉璃,谢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琉璃并不答话,只是含混地敷衍着:“娘娘去了自会明白的。”
“可会对王上有害?”想了许久,我还是忍不住问道。
琉璃嘴角弯起一个轻蔑的弧度,说道:“娘娘,谢大人自会同你说明白的。”
我心下疑惑,但还是穿好了衣服,匆匆赶去赴约。
拿着腰牌,十分顺利的出了宫,找到了醉仙楼。浓烈的胭脂味把我呛得一阵咳嗽,看着欢客们醉生梦死的样子,我不禁皱了皱眉。
“哟~这位姑娘,怎么孤身来我们醉仙楼了?”鸨儿满脸堆笑,说道。
“妈妈,你可知道谢韵谢大人,如今在哪个房间吗?”我浅笑着问道。鸨儿的笑容在脸上僵了僵,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又抿了抿唇,复又用尖锐地声音说道:“谢公子正在楼上坐着呢,姑娘楼上请。”
到了楼上,跟楼下的醉生梦死截然不同。谢韵坐在靠窗的位子上,手里把玩着一个酒杯,不知在思索着什么。见我来,便意识我坐到他对面,说道:“绾绾,你来了。”
“谢大人在信里说道,有要事要与绾绾相商,不知是何事啊?”
“绾绾,对我说实话。”
“什么?”
“你根本就没有失忆,从前的事你还记得,对不对?”谢韵放下手中的酒杯,对我说道。
我笑道:“谢大人在说什么,绾绾怎么听不懂呢?”
“你若是真的失了记忆,怎会放心地挥退左右?又怎会不相信姜祁,想再听我讲述一遍呢?”
一阵脚步声,从里间里走出来了很多人,打头的是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女子,我曾在封后大典上见过她,道:“谢夫人,你怎么在这个地方?”
“那个称我姑姑的绾绾到哪儿去了?”谢夫人轻笑道。
“谢夫人在说什么,你们母子的话,把绾绾搞得更糊涂了呢。”
“公主,”突然有一个人跪了下来,道:“公主,老臣终于找到你了!”
跪下的那个人伏在地上哭了起来,其他的人也随着他跪了下来。
“你们,这是做什么?”这个阵势把我骇的一退,说道。
“景宁!”沉默了许久的谢韵突然吼出声来:“你还要骗自己多久?你以为你能骗自己一辈子嘛?难道每晚午夜梦回时,你就不会想到你的生你的父王母后、养你的天下万民,还有你的皇兄皇姐,你的宗亲,他们死时候的样子了吗?!景宁,你是卫王族的最后一脉了!你看看,你看看这卫国残留着的大臣百姓,他们本应该过着富庶平淡的生活,如今却颠沛流离,国破家亡!你口口声声说‘生我者父母宗亲,养我者天下万民’,你就这样自私?为了你可笑的爱情,抛弃他们,让他们永入奴籍吗?!”
谢韵吼完最后一句,跪在下面的王公大臣们不禁抽泣了起来。不知是谁先喊起来的,最后大家齐声喊道:“请景宁公主上位,诛他姜贼,复我卫国!请景宁公主上位,诛他姜贼,复我卫国!”
景宁。
景宁公主。
好久没听这个称呼了,好像这个称呼是上辈子的事情,远到我都快忘了。
是啊,我自嘲地笑笑,我怎么忘了,我不仅仅是卫绾绾,我还是卫国的景宁公主,卫王最疼爱的嫡女。
也是卫王族,最后的一支嫡系血脉了。
【四】
我本以为,那段时光早已被我遗忘,可是回想起来,却发现是这样的清晰,仿佛还是昨日的少男少女,没有国仇家恨,没有子民的血流成河,一切都那样纤尘不染。那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却是到现在,最不愿意触及的时光。
彼时的青葱岁月里,我着一身粉红色的石榴裙,蹲在桑言树上,手中还执着一串刚刚采摘下的桑言花,对着树下的姜祁喊道:“姜祁,我要跳下来了,接住我啊!”
“嗯!”姜祁双手张开,对我说道:“绾绾你跳下来吧,我接得住!”
我纵身一跃,正好掉落到姜祁的怀中。可能是因为下落的力量太大,姜祁没站稳,有往前扑倒的趋势。眼看就要压倒我了,他立马翻了个身,双臂紧紧地锢住我,用他的背面向地面。“扑通”一声,我缓缓地睁开闭紧了的眼,看见他痛的呲牙咧嘴的表情,不禁微嗔道:“姜祁,你傻啊!”
姜祁松开抱着我的双臂,坐起来妄图揉揉自己的背部,来缓和疼痛,可是怎么样也做不好。我立马坐起来,替他轻轻地揉着,嘴里还不停地嘀咕着:“痴儿,痴儿,真是个痴儿。”
他低声笑了笑,然后道:“你如果摔到了,谢兄会心疼的。”
“只是为了表兄吗?”我问道。
“嗯……”他做了个苦思冥想的表情,说道:“还有卫王。”
“你!”我一时气结,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恨恨地加重了手下的力度,痛的姜祁连连求饶:“姑奶奶,姑奶奶,我错了,我也心疼,我也心疼好嘛。”
“嗯,这还差不多。”我眼神瞟到刚刚摘下的桑言花,发现经过这么一阵折腾,原本开的娇艳的桑言花,已经变成了一地残红:“啊,我的花!”
姜祁闻言后,也看了看满地的花瓣,说道:“可惜了,就这样被抛弃了。”
我歪着头着他略显黯淡的神色,并没有听出期间话语的深意,就这样看着他。那年的桑言花开的甚好,可是却不及少年眉目清朗。
那年正值我及笄之年。受完及笄之礼后,我立马跑去见了父王,而这时的姜祁,就在父王的身边。
“姜祁觉得,湫山地势险峻,易守难攻,如果在这里设下埋伏,料他大军定走入埋伏圈,然后再一举歼灭……”
这时的姜祁颇受父王喜爱,再加上他本来就睿智,父王更是称赞他为自己的左膀右臂。此事在大臣们中议论纷纷,弹劾姜祁者甚多,大部分都是因为姜祁乃敌国质子,让他参与军机大事,怕会对卫国不益。
父王虽说如此看重他,却也十分忌惮他。我曾偷偷地问过姜祁,为何要对卫国,对父王忠心耿耿,去对付自己的国家。姜祁只是揉了揉我头发,然后道:“我自小被姜国送来做质子,以我个人的安危来换取母国的安危。姜国并不是打不过卫国,却要牺牲王族的尊严来讨好卫国。且这么多年,姜王好似把我忘了,忘了他的儿子还在异国他乡做质子,身不由己。卫王待我如此信任,我当然知晓‘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我抬头看着他,发现他的脸颊划过两行清泪,眼中还有未散去的恨意。当我把这一切告诉父王时,父王却只是叹息道:“如此良才,不成想,却是这样的不成大事。”可是却愈加的重用他了。
真正使得父王对他完全放心的事情,是有一年,卫军生擒了姜国的一员猛将,十分的忠勇,深得姜王信任,饶是受过了九九八十一道酷刑,半个字也不吐。最后父王没法,只得下令斩首示众。而父王钦点的监斩令,便是姜国质子,姜祁。
斩首那日,前来报信的人说,姜祁在行刑台上一点也不含糊,手起刀落,干净利落,没有一点不忍之意,仿佛真的只是诛杀了敌国的被俘大将而已。
得到父王重用的姜祁愈发的忙,有时候常常好几天见不到人。而那时谢韵经常来找我,跟我说着一些,我不懂的事情,大多都是前方的军情。
“湫山处在卫姜两国的交接处,是兵家必争之地,也是卫姜两国最常发生战争的地方。前些日子,姜王在卫姜两国在湫山的一战上,中了毒箭,不治身亡。”
“什么?”我惊道:“那姜祁……”
“现在姜国大乱,所有的庶子都在争夺王位,而姜国唯一的嫡子,被送来了卫国做人质,就是姜祁。”
“他……”
“姜祁得知这个消息后,并没有多大的反应。可是,绾绾,姜祁可能要回去继承王位了。”
“他要走了么?”
“对。”谢韵点点头,续道:“王上曾私下对我说过,姜祁此人成不了大事,放他回姜国,姜国必败。”
“我要去见他。”
姜祁所在的宫殿十分的偏僻,等我找到他时,已经将近日落。
“姜祁。”
他正在树下读着一卷兵书,见我来忙放下,然后道:“绾绾,你怎么来了?”
“你要走了吗?”
他低下头去,缓缓地说道:“嗯。绾绾,父王死了,宗族正在抢夺王位。我必须回去,要不国将大乱。”
“可是姜祁,”我跑来时努力忍着的眼泪,在这一瞬间汹涌而出:“你不是同我说,你知晓‘良禽择木而栖’这个道理吗?”
“绾绾,”他走过来,替我擦了擦眼泪,然后道:“话虽如此。可卫姜世代交恶,都是君主的原因。如若我回去继承王位,定向卫国称臣,年年奉上岁币,以求两国世代之好,报卫王伯乐之恩。”
“姜祁,你的王位,比我还重要吗?”我死死地盯着他,问道。
“王位重要,你也重要。等两国言和,我便向卫王提亲,风风光光地迎你回姜国,做我的王后,可好?”他张开双臂,紧紧地拥住了我。我靠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强劲而有力的心跳。
“姜祁,你千万别忘了。卫绾绾还在这里等着你,等你来娶我。”
他把他一直带着的玉簪插在我的发髻上,含笑着道了一声:“好。”
不久后,姜祁回国,登基为王。他临走那日,我去王城门外送他,幻想着他再回来时,一定是十里红妆地来娶我。于是我日日盼着他回来。
几个月后,我才发现,我彻彻底底的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