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来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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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快进站的时候，齐优正翻看着刚买的A市地图。A市城市交通比较发达，火车站可以直接转地铁，而地铁有一站，就叫A大东门。
齐优看着那两个直线距离并不算遥远的点，觉得自己有点像在玩迷宫游戏。A市的地铁线路，说好听点叫四通八达，说难听了就是一团乱麻。对于自认方向感极差的齐优来说，在地铁里换乘多过一次以上，简直就是要了她的命——鉴于K市只有纵横两条地铁线。
她直到买火车票之前，还是想找陆铭一起来的。毕竟他是A市人，对哪里都熟悉。但陆铭的电话从那天开始，一直是已关机的状态。齐优甚至开始想，自己是不是误会他了，根本应该报个警。
丁梅从一上车就跟周围的乘客开始聊天。大约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坐下来，她已经和硬卧上下铺的其他四个人认了一通亲，热络得跟认识了十几年了似的。
下铺的夫妻两个是A市本地人。女人正在整理行李，一眼看见齐优还坐在原地看地图，热情地问了句：“小姑娘，你这要去哪儿啊？”
齐优一愣，抬头笑着回答：“没，随便看看。”顿了顿，又补充，“看看A市这两年变化大不大。”
丁梅从洗手间回来，正好听见这段对话，以为齐优不好意思，张口就问：“大嫂啊，从火车站转地铁到A大，怎么走啊？”
齐优眨了眨眼，没说话，回身拿行李。
“哦，你们要去A大啊，挺好走的。出站倒地铁，坐2号线，再在这个换乘站倒4号线，就到了。”那女人很是热情，指着地图连带比划地和丁梅解释。
其实也只用换乘一次。齐优心下很是感慨：地铁和地铁的差别，怎么能这么大呢。
一路到A大倒是格外顺利。齐优和丁梅都刚毕业没几年，还是有点学生样，又刚下火车风尘仆仆的，保安连看都没看就让她们进去了。两人在A大漫无目的地转了一上午，也找到了齐优梦里见到的一教。可走得肚子都饿得直叫了，齐优还是什么都没有想起来。
丁梅在食堂买了半斤肉饼两碗粥，一边不亦乐乎地啃肉饼，一边口齿不清地问齐优：“优优，我们等一下还去哪儿啊？”
齐优咬几口肉饼喝一勺粥，仍然在神游天外。
她觉得自己大概是被丁梅影响了，对于找回过去这件事有点盲目的乐观，以为人到了A市到了A大，就什么都能自动想起来。结果如今梦里的背景逐个逐个真实呈现在眼前，她却仍然没有收获除了疑点之外的任何。
也就是说，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曾经到过A大。但这件事，以及与A市相关联的全部过去，她一点都记不起来。
丁梅很快吃完了肉饼喝完了粥，擦干净嘴巴和手，托着腮帮子看着齐优。一路上，就算是瞎子恐怕都能感觉出齐优心里那份不好受。丁梅虽然比较粗神经，到底还是关心齐优的。所以她难得稍显安静地坐在那儿，没有催她这状态恍惚的朋友。
齐优放下已经凉了的肉饼，清理干净桌子，一边拿湿纸巾擦手，一边语气淡淡地说：“梅子，帮我给陆铭打个电话吧。”
丁梅二话没说掏出手机拨号，眼中闪动着兴奋的光。
电话很快接通了。齐优听着丁梅三句话跑两句题地说着她们俩现在的情况，也猜不出陆铭的反应，就伸手要电话。丁梅喜滋滋地递上手机，附送一个红娘式的笑。
齐优拿过电话第一句是：“我是齐优。你别挂我电话好么？”
陆铭没应声，倒也没挂电话。
齐优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我辞职了，现在跟梅子在A大。我很可能真的是林悦优，但我想不起来。” 她声音本就不大，说着渐渐低下去，听上去竟像是带了点恳求似的，“我想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你能帮帮我么？”
静默片刻，陆铭开了口：“我现在过去，到了给你打电话。”
陆铭到A大东门的时候，丁梅已经去火车站准备回K市了。这位尽职尽责的好闺蜜临走前的原话是：“本来打算把年假都用来陪你的但是既然男主角到了我还是不当灯泡啦你们两个干巴爹啊宾馆我一个人走没法退房不如直接叫他住过来啦我看了床头柜里有送套哟”，然后被忍无可忍的齐优红着脸轰上了出租车。
不过是一个多星期未见，齐优却觉得陆铭和她记忆里的样子相去甚远似的。如果丁梅还在这儿，肯定又会调侃齐优这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可现在站在陆铭面前，齐优满脑子都在担心是不是自己的记忆又出了问题，别一个不留神认错了人。
“优优，你还好么？”
陆铭原本是有些尴尬的。
那天离开齐优家之后，他就收拾东西回了A市。那时他颇有点极端地想，如果自己不在，齐优的生活就会恢复从前的平静。她能一个人好好地在K市过这四年，现在又联系上了过去的朋友，看不到自己的话，也许她潜意识里四年前的记忆就能对她少一点影响。他知道齐优一直在试图找到他，所以一狠心换了号。可他想起齐优幻听的事，又忍不住担心起来。终于，这种担心成了继续开通他在K市的号码的完美借口。他一边期待着能再和齐优有什么交集，一边又克制着自己不去联系她。
这时候见到齐优皱着眉头，陆铭内心的纠结瞬间成了一边倒的局面，尴尬也被心疼彻底淹没。
“我没事。”齐优确定对方是陆铭，定了定神，“你……也还好么？”
陆铭点点头。短暂的寒暄之后，那沉于心海的尴尬像是又浮上来开始喘气似的。他连忙转了话题：“那边有个星巴克，我们过去坐坐吧。你去过A大了？”
星巴克门外也有一些临街的座位。齐优一边找位置，一边说着：“对。我和梅子绕着A大走了一圈，教学楼、食堂、宿舍区和操场都走了个遍，可我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没关系，你先别着急。”陆铭也坐下，“跟我说说，你是怎么知道自己是林悦优的？”那天他走之前，齐优的关注点还是答录机和幻听的问题，这次电话里却说自己‘很可能真的是林悦优’，看来是这段时间她又发现了什么。
齐优把和丁梅核实过的自己初中改名的事情向陆铭大致说了。陆铭听罢，沉默了半晌，问：“你的身份证带了么？上面写的名字是？”
“哦，我之前就看过。名字是齐优，前三位号码是K市的。”说着，齐优从包里拿出身份证递给陆铭。
陆铭看了看照片里扎着马尾的齐优，把身份证递还给她，想了想，说：“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两人出了A大，又沿着学校的围墙走了一段。其间陆铭打了个电话，于是齐优也明白过来他们两个这是要去哪里。
A大第一附属医院。
齐优和陆铭到的时候，已经是日薄西山。陆铭电话中的方医生下午两点到四点半出诊，原本傍晚是要回家的，因为陆铭的一个电话留下来等他们。
陆铭说，当年林悦优失忆前住院，主治就是方医生。
两人绕过挂号处和急诊室，沿着有些昏暗的走廊向神经内科走去。消毒水的气味刺激着齐优的嗅觉。她印象里自己并没有生过什么大病，小感冒之类的都是自己在家吃点常用药扛过去。在那次去看心理医生之前，她都不记得自己上一次去看医生是几岁的事了。但在刚刚踏进医院大门的那一刻，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被一种莫名的恐惧攫住了心脏。血液加快了流动的节奏，心跳的声音在耳鼓上敲出扩扩的回响。
好像地底深埋的种子要破土而出。好像休眠多年的火山蓄势待发。
身边一群家属和护士推着一台担架车送往急救室。小轮碾压地面擦出尖锐刺耳的吱吱声，和脑海里不知名的电波谐振成刺痛灵魂的忙音。
她慌张地想要抓住点什么，双手却突然变得不听使唤。她下意识地扭头看陆铭。几乎同时，右手被同样有些凉意的掌心包裹。
陆铭牵着她，向前走的脚步并没有停。
齐优的理智瞬间归位，反握住了陆铭的手。
她想，原来这一刻，他们都感到恐慌。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来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