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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四月飞花轻似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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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亲眼看见容敏仰头倾尽杯盏,将那致命的毒药饮入腹中,决绝得不留任何余地,仿佛一个英勇无畏的烈士。那一刻我的心跳得飞快,觉得似乎有些潜意识里深信不疑的东西正在悄然崩塌,眼前的世界正在慢慢地变成一片废墟,满目苍夷。
秦娖慢慢地走近前,蹲下,半跪,将摇摇欲坠的容敏抱入怀中,目光发直,却似乎找不到焦点。须臾,她苦笑两声:“我成全了你,你还想说什么吗?”
容敏面色发白,嘴唇乌紫,脸上冒出一排排虚汗,气若游丝地笑了。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笑,亦为那笑容中的释然而感到困惑不已。只听她断断续续地说:“你终于……肯回来了……”
“是的,我回来了。”秦娖收紧手臂,低声喃喃,似是自语,“我一听到你给皇上下‘无双蛊’,就回来了,因为我知道你想要做什么。”
“阿娖,最后……最后求你一……件事,邓箫不属于皇宫……”言尽,气绝,容敏一脸灰敗地躺在秦娖怀里,安详地死去了。
在我的印象里,秦娖一直是一个潇洒自如甚至于没心没肺的假小子,我们在澧州一起度过了一段欢快地、无忧无虑的江湖时光,骑马踏花、仗剑江湖、行侠仗义、擂台比武、参加武林大会、寻找幽灵山庄……可是皇宫中的秦娖,仿佛是另外一个人,一个完完全全陌生的人,一个多愁善感眉目间流窜着一股忧郁的人,虽然就在我面前,却令我看不穿摸不透;仿佛隔着天涯之远,让我觉得可怕而困惑。她亲自赐毒酒杀了容敏,她哀伤地抱着容敏,她们说着我听不明白的话,她们的故事像是一个谜题。
“那不是无双蛊!”一个冰冷的声音穿透死寂的大殿,从门外传来。秦谨和祁落在先慧妃冷如意的带领下,阔步从外边走进来。
“秦谨!祁落!”我惊喜地看着突然闯进来的三人,不由地低呼出声。
几人行了礼,便见秦谨担忧地看向地上的秦娖、容敏二人,转而蹙眉冷声对静坐与案前的皇帝说:“皇上,那只是普通的试毒蛊,对身体有利而无害!”
“你说什么?”刘煜平静的脸色一沉,缓缓从椅子上站起,定定地瞪着秦谨。我们每一个人亦看向秦谨。
“她说的是真的!”,嘹亮、沙哑、沉重——沉浸在哀伤中的秦娖突然提声叫道。这一声,贯穿了整座大殿,亦贯穿了每一个人的内心,震撼犹如恰逢一场灭顶之灾的地震,将我们每一个人的深思都凝聚在那一点震源深处,剧烈地震荡。我们每一个人,都不可思议地盯着秦娖,看她缓缓放下容敏,一步一步走至皇帝面前,无奈地仰头说:“她要用死亡来让我们牢牢记住她,这就是……她的目的。”
“阿娖。”我第一次见到这个永远都摆出一副生人勿进面孔的皇帝露出这样复杂而无措的表情,他皱眉看着秦娖,欲言又止。
一直和我们一样站在一旁旁观的邓箫此刻却突然走上前,死死地抓住秦娖的手臂,红着眼睛质问道:“你早知晓了!那你为何还要赐酒杀她?你为何要杀她?”
秦娖扭头看向她,冷笑不语。
“因为那根本就不是毒酒!”冷如意静静地走出来,淡淡地看着邓箫说,“正如丽妃不会加害皇上和敏妃一样,敏妃亦不会加害丽妃。世人执妄,总是不解人情事由,然而前因后果,事态变幻,只有局内人冷暖自知。今日秦姑娘和祁公子奉命前往佛堂找我,正是为了罗娉婷的巫蛊一事。自罗皇后去后,宫内管制严苛,未曾留有后患,对于这一点,想必协领六宫大权的邓娘娘你是最清楚不过了——可见丽妃一事是有同谋!”
邓箫面色一白,突然哭了,泪流满面地笑道:“是啊,容敏最爱的人,其实是秦娖,是秦娖啊!我糊涂了,糊涂了!”语罢,擦拭掉眼泪,静静地走至皇帝面前,跪下,平缓地说道:“皇上,臣妾有罪,早已窥破丽妃之局,得知她欲药鸩皇上而不加阻拦,替她隐瞒真相,罪该万死,望念在臣妾旧日之功及丽妃弥留之请的份上从轻发落!”
“皇上,请将邓箫贬为庶人,逐出宫廷!”秦娖面无表情地看着邓箫,对一旁的皇帝说。
“好,按你说的做。”刘煜看着秦娖的侧脸不语,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于他无关。这一刻,我突然觉得这个被人广泛传诵的好皇帝,很有做昏君的潜质,而秦娖就是那个必备的红颜祸水了。真不知道是祸是福,诶!
“谢皇上,谢娘娘!”邓箫深吸一口气,向皇帝及秦娖二人行了一份大礼,由女官听雪扶着,离开了文渊殿。看着她在听雪搀扶下离去的索寞的、萧瑟的、孤寂的背影,那个烙印在花瓣漫天里风华绝代的鲜妍的画面,我觉得那个协领六宫的雍容大度地、端庄高贵地,悉心照料我的邓娘娘顷刻间消失了,只剩下一个幽灵一般离去的背影,沉默、刚毅,仿佛得到了解脱,仿佛进入了生命中一个更高的层次,再也不是原先那个邓箫了!
“煜,我要加冕为后,自今日起,以独孤雁回的身份,入主中宫。”秦娖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令沉默窒闷的空气瞬间如同炸开了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