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似画》青青梅子

67、番外·玉萝

　　第一次见到十三爷，是在八公主的院子。那是个夏末清爽的午后，满院都是芳草和阳光的味道。喜欢画画的青梅正在修剪紫藤的枝叶，她爱极了那个紫藤花架。我抱起水壶，正给花圃里那些不知名的花儿浇水。公主喜欢养着这些普普通通的花儿，也真怪。
　　十三爷穿着朝服，一副英气勃发的模样，他一手抓着朝珠，大步的踏进来。看见我在，他不由得愣住了。
　　“我明白了，你是玉萝吧，我是胤祥呢。”好一会儿，他在笑道。这是个很好看的男孩子。
　　“十三爷。”青梅已经屈身行礼。想到我现在的身份是见习宫女，也赶紧跟着行礼。
　　那么，他便是我未来的夫婿了。入宫之前其实就已经有所耳闻，只是大家告诉我：“等进了宫，你就会看见他了。十三阿哥虽然没有显赫的出身，但也是个很有前途的阿哥。因此你可以放心的嫁给他。”
　　是这样吗？我一点都不了解他。可是多少年后回想起来，应该是在他跨进院子的那一刻起，他的身影，就映在了我的心里。
　　他并没有跟大家点破我们即将指婚。他自然是知道的，从他问我那句话我就听出来了。
　　除去阿哥的身份，他也只是个疼爱妹妹的兄长。十公主最爱撒娇，挽着他的胳膊不放。几名宫女其实也很喜欢与他相处。他是个开朗的人，总是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我会爱他吗？
　　我都不知道。
　　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青梅却是画了不少关于他的画。这名宫女比较喜静，不侍奉公主的时候，她喜欢在院子里，或者在屋子里安安静静的画画，把大家都画下来了。她看到的，听到的，经历的，没有经历的，觉得有意思就画下来。虽然她的画风有些不寻常，但大家都见惯不怪了。两位公主很喜欢她的画。
　　有一幅画，是她在作画，而十三爷在一旁看着。不知为何，我觉得心里泛起了涟漪。十三爷与她，在更年少的时候就认识了。大概也彼此熟稔到可以画出这样的画来吧。这样安静的十三爷，能够看到的人，应该没几个吧。
　　青梅并不多言。也许碍于我的身份，她不愿意跟我太接近。其实我对高低贵贱并无多大感觉。在家里，因着阿玛没有纳妾，没有后院的纷争，只有哥哥、我和妹妹在一起，受着良好的教养，所以不管对谁，我都尽量以礼待之。
　　可能她只是众多仰慕十三爷的宫女之一吧，这也很正常，只是一种对主子的喜爱罢。所以，转念想到我的夫婿在宫里受着欢迎，我还是很高兴的。婚事我并不抗拒，依着阿玛和额娘的心愿，嫁给一个好男人共度一生，也没什么不好。所以尽管对十三爷并没有特别的感觉，在宫里我还是过得很开心的。
　　她和十四阿哥走的很近。很奇怪的感觉。十四阿哥喜欢拿她开玩笑，总是敲打她的头。我曾经以为他们两情相悦，十四阿哥会收她作侍妾，可是当我提起时，十三爷却笑道：“你想多了，十四弟就那性子，跟她玩得到一块。”这倒挺少见，十四爷虽然有了孩子，可还是少年心性。不过，我想，一个会画画、会烧瓷器有时候还冒冒失失的女孩子，对十四爷而言，就是个很好的玩伴吧。
　　后来四爷家的弘晖病了，把青梅叫到府里去照顾。那孩子喜欢她的画，去陪着大概也是想让他高兴吧。那段日子十三爷来公主院子的时间也少的多了。他忙着东奔西走办差，还要去草原伴架。
　　“弘晖过不了今年的。” 有一次十三爷来的时候对八公主说。
　　大家一阵叹息。
　　我不知该怎么说才好，也许一切都会好起来。也许一切就按照原有的轨迹吧。
　　“皇上旨意已经在拟了，等过段日子就会下来，到时候我们就要成婚了。”他忽然对我说。
　　“旨意怎样就怎样吧，爷。”我的心跳忽然加快了，尽量的平息了一阵，我才回说。
　　“你也很有意思，一般女孩子不该脸红吗？”十三爷问道。
　　“本来旨意是早就有的，我只要顺从就行。”我回答。
　　十三爷笑出声来。末了他轻声说道：“你是个很好的女孩子。”
　　“爷也不赖。”我回答。
　　他继续笑着，转身离去。
　　我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感到移不开目光。只是因为一桩谁也无法改变，谁也不愿去改变的婚事，我们就要在一起了。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爱上他了。其实，我并不了解他，也不知道他的心在哪里。但我知道他会是个好丈夫。
　　大婚之前，弘晖终于还是病逝，青梅没精打采的回宫了。看得出心情很不好。看来这几个月，她与弘晖相处的很不错。可正是因为相处不错，才会难过吧。她不愿意多说，我也不愿意多嘴去问。伤痛总是会过去的。额娘从小就教导我，勿要触动别人的伤心处。
　　我只能按着既定的旨意回家等候着婚礼的来临。其实我并不觉得多兴奋。对我来说，知道不是一桩糟糕的婚事，比什么都好。
　　“是我的话，要自己挑选夫婿。”小妹这么说。
　　嗯，她是自由的。我没有因为婚事的不能自主而不开心。也许因为我向来看得淡吧。作为长女，总有些需要承担的。
　　婚后的十三爷其实没有在宫里那样俏皮了。他也有很多烦恼，我完全能够感觉到。可是他不会拿那些事情来让我担心。他说过，只要府里的女人孩子们安好，他就觉得很好了。
　　这是种奇怪的感觉。我觉得他的心思并没有在我身上。我跟他，只是因为婚事而在一起吧。相敬如宾，没什么不好。我这么想着。
　　德妃娘娘盼着我能早日生下嫡子嫡女。可是我身子骨一直不太好，一时还无法如愿。十三爷倒不是很在乎，只说我们还年轻，有半辈子的时间来生孩子。他的话慢慢的回响在我耳边。是啊，我们都还不到二十岁呢。还有好多时间。
　　瓜尔佳氏和富察氏，跟我相处的还不错。是我的错觉？后院里不该是明争暗斗吗？想来还是十三爷的缘故，他并没有偏宠过谁。大家对爷的心思，都不能猜透。瓜尔佳氏说，爷在宫里，有他思念着的人。他不说，我们也不好问。我想去宫里问问。可是公主们不知道。那些宫女们没有谁会承认的。为何我竟然去张罗这事儿，给丈夫找小妾？真是闲的发慌了。额娘直说我傻。我竟然觉得也没什么，反正各位阿哥府里，都拦不住皇上送小老婆去。
　　还是因为，我对十三爷，只是习惯了朝夕相处，并不觉得是爱？
　　八公主出嫁了，身边的宫女也跟着去了草原。十三爷的心情，又跌倒了谷底。我不知如何安慰他。因为我不能改变公主嫁到草原的事实，只能默默的陪着他。差事上他更是亲力亲为，甚至不顾一切。有一次他累的病倒了，一直发烧。我开始担惊受怕，彻夜的守着他。从未觉得他如此重要。
　　“太好了，我深怕你醒不过来。”在昏迷一天一夜之后，他睁开了眼，我竟然哭了。
　　“你一直没有睡？”他问。
　　“你不好过来，我就睡不着。”我说。
　　“哭什么啊。我不是说过，我们还有很多在一起的时间吗？你又忘了。”也许是感动，他握住了我的手。
　　“我竟然怕会失去你。以前没有这样的感觉啊。”我说。
　　“我也不愿意失去你。从来都不愿意。”他说。
　　于是，我知道，我爱上他了。他的心中，其实也是有我的。
　　他终于肯对我敞开心扉，却是告诉我另一段感情。他告诉我，他对不住青梅，他们本是从年少时便互相喜欢着的，因为他的犹豫，没有把她讨回家。可是即使讨回府里，他也给不了她多大的名分，反而会毁了她。
　　虽然难受，我却说，女孩子在乎的是相守。他默然。也许他花了很多时间来思考这个问题。
　　有一天他终于告诉我，他要将青梅从草原上接回来，不要让自己负疚了。那个会画画的宫女，在我的女儿出生几个月之后，也终于要进府了。
　　她还是那样的淡然，并不争宠，只喜欢呆在自己的院子里画画看书，仿佛另一个世界的人。十三爷常常到她哪里去喝茶，却很少在那里过夜。
　　“既然心里有她，应该让她也尽快有个孩子才是。”我说。
　　“她在草原上病过，身子大不如从前宫里，不适合生孩子。其实，我只要看着她，就像以前妹妹们在宫中那样，时常能见着，就觉得很好。”十三爷回答。
　　他们的这份感情，别人大概无法想象吧。
　　十三爷被皇上拘禁的时候，她想方设法送信回来，我立即赶到四爷府上求助。十三爷被关押期间，石佳氏生孩子她毅然接生，府里用度见窘她帮着筹划家计。八公主回来养胎，十公主省亲，她都主动进宫伺候。她爱着十三爷，从十几岁还是孩子的时候开始就爱着十三爷。所以她愿意为他做很多事情，哪怕不能守候在他身边。
　　我有些嫉妒。谁不愿意自己的丈夫只在乎自己一个人呢？因为我已经爱上十三爷了。可是我却不能嫉妒。因为十三爷不喜欢那样的我。他常认为，因为我的大度，才让他的后院与其他阿哥府相比，简直是一片祥和。这倒也是事实。也因此，我在他心中，始终是重要的。
　　两位公主的逝去，给爷很大打击。他躲在我的院子里不愿出去。他认为在天上的敏妃娘娘，会怪罪他没有照顾好妹妹。可是这能怪谁？生在皇家的女子，有几个能够善终？
　　“只有在你这里，我才能觉得好受一些。”他抱着我说。
　　“青梅也难受，你们跟公主一起长大的。”我告诉他。
　　“可是看到她，我就会想起妹妹在宫里的日子，会更难受。” 他这样说。
　　我想他把我当成他的避风港了。也好吧。
　　他越来越黏着我了。
　　本来生了女儿之后身子不太好的我，第二次怀孕了。大家都说会是小阿哥。十三爷也说，会的。
　　大概吧。我想我还是幸福的。因为虽然富察氏也怀孕了，但十三爷的心思，还是在我身上。
　　但是青梅提出要走了。我虽然吃惊，但不知该怎么问起。
　　我与她，其实与在宫中时一样，保持着距离。石佳氏的出走，正让十三爷烦恼，她这样又是为何？
　　她说是去青海看弟弟，可是我怎么有种她不会回来的感觉？
　　“不会的！她不会走的。”喝醉了的十三爷听我提起，便闹了起来，直冲了出去。
　　可是她还是要走。她说爷许过她自由。
　　一方面我告诉自己，她只是去看弟弟。另一方面，身为女人的直觉，我想她是否是觉得十三爷对她的感情与从前不太一样？
　　是这样吗？

作者有话说

　　想着感情应该是慢慢培养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