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地铁口 ...
-
艾利卡浑身颤抖起来。现在他发觉了她,便本能地伸手去摘帽子。但是他把手举了一半,又懒散地垂放下来。嘴唇上还潜藏着愤怒的,受伤害者的和嘲讽的微笑。——斯蒂芬·茨威格
这世界上很少有地方完全邪恶。索多玛与蛾魔拉也许是,但它们已经毁在历史的尘埃中。但以我一家之见来看,在依旧存在于此间的城市中,最丑恶的莫过于永远停留在凌晨三点的夜城。
理论上,它位于伦敦市中央——当然,假如你真的靠走的,伦敦的市中央有可能是国王十字,但如果你按我的方式,就能找到夜城。
米哈耶夫是一个沉默的人,而我一向不是。
格温为什么要去夜城?
夜城确实有些吸引人的东西。但我还是一个无知的青少年的时候也不曾为它着迷。我知道米沙把它当成什么,无非是一个更隐蔽的拉斯维加斯或迪拜。但是阿拉斯维加斯的街道上的车至少不会吃人,收保护费的混混也不会来自地狱。夜城能提供的服务远超人想像,但销金窟这个词并不形象。
在谈及夜城的时候,很多修辞并不是单纯的修辞。
很多时候你无法用人类的思维去理解它。
我是个侦探,也是个窃贼,但我习惯于用别人的视角去揣测真相。在这之前我从未介绍过我的长相。因为这和我要说的毫无关系,其次,不知道我的长相对你我来说都有好处。
在那荒诞无稽的世界里,连一个诺亚也找不出来。
哦,也许有一个。
我希望最近的市政预算有一部分钱,哪怕是很少的一部分花在了地铁系统上,不过很显然并没有。它还是那么破旧,但好歹算是清洁了一些。毕竟地面之上是这整个城市最繁华的地段。不过基于我从未向这个国家缴过一分钱的税,也就无所谓了。
我并不明白这个地铁站的走向,不过没有关系。我一向擅长寻找某物。米哈耶夫的衣着打扮很显然并不适合这个场所,但是好歹他还有零钱买车票。
我们一人卖了一张票,进入到地铁系统下层,争取不碰到任何黏黏腻腻的基础设施。
“就是这儿,”我指着那张贴在月台边的铭牌说,上面写着维修室。我拉开门,米哈耶夫狐疑的看了一眼,还是侧身进去了。我跟在他后面,随手关了门。随手关门是个好习惯。
房间里空空荡荡,除了一盏昏黄的吊灯之外,只有墙上的付费电话。
我示意米沙拿起话筒。
“没有声音。”他说。又看了话筒一眼。
“那给我。”
我接过话筒,说了一声夜城。
“什么也没有。”米沙说。
“不是。”我瞟了他一眼。“你看背后。”
原本是门的地方,现在变成了一道黑暗狭长的走廊。墙壁是血红色,仿佛受伤发炎的□□。“就是这儿。”
我拉着米沙的手踏进走道。还是原来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就像在垃圾桶里堆了半个月的臭袜子一样不可忍受。整个透着一股“良善勿入”的气息。绝不会让无辜群众踏入夜城的,这点比下伦敦好很多。
年轻的国王坐在高台上。他的长发像银,王冠上的宝石闪闪发光。他的衣摆垂坠在台阶之上,一手支起下巴,目光仿佛望着远方。
此时他只是孤身一人。
他伸手,仿佛触摸着什么不存在的东西。
空气中渐渐出现一道虚影——一个黑发瘦削的年轻女子,行走在血红的狭窄通道里,她的眼睛和国王一样是泛蓝的银灰色。她并不是一个人,可国王的目光却只看见她。她那略带桃红的瓷白的脸颊,如夜般漆黑的齐腰长发,还有咬着的珊瑚色的嘴唇。
她抬起头,目光和国王相触,眼睛里除了悲哀之外,只有绝望的爱意。
“你在看什么?”米沙问我。
“我只是看下路。”我镇定自若的说。
“路不在天上。”
我知道那是什么,但是自然不能告诉米沙。每个人都有一些小秘密,我的也只是稀松平常的故事。那时候我还是一个特别善良的小女孩,之于整个国家简直是罗得之于索多玛与蛾摩拉。
格温的男女关系一塌糊涂,我的感情生活一塌糊涂,米沙的私人账本一塌糊涂。这都不重要。
我的手机响了起来,是coldplay的yellow。配合这个环境,有一种荒诞的愉悦感。
“接个电话。”米沙点点头。
“喂?”
我一闭眼就会想起他。我的□□,我的欲望之火。我那即使生死也无法逃离的爱恋,即使死亡也无法断绝的真爱。
我还记得我离开的那天,仿佛雨永远不会停歇,四周死一样寂静,布满了荆棘与黑色的玫瑰。他把我抱下高塔,带我走了很远的路。我们离开充斥着士兵的城堡,来到我母亲出生的那片花园。布满了沼泽与铃兰,青苔让地面变得很滑。
“他们在驱逐费伯的血脉。”他撩开我的刘海的刘海。当时我一定面色潮红。我感觉到全身上下像被烧着了一样疼痛。被炙伤的不是□□,而是灵魂。
我不想离开,但是代价是死亡。而人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他摘下颈间的宝物,挂在了我的脖子上。之后我们再也没有见面。
那是许多年前的事了。
虽然看着非常幽深,但实际上这条路并不长。随着酷玩乐队的歌声结束,更多的声音出现了。好在它们并不难听,勉强还能忍受。
通道的另一端也是车站。不过在我看来新的多,很明显是有人整修过,搞不好就在我们来的时候。不过这一站很少有人用,自从一不小心差点被拆掉之后。
除了我和米沙,这里只有少数几个人在等待。大多看上去都并非善类,也有一个人好像游客。换成三个月前的我,说不定就此别过。米沙转眼去看对面墙上的地图,“影子瀑布”、“夜城”、“血田”、“诸神之街”,我盯着它看了两秒,地图挑衅的加上“乌有国”这一站。广告非常让人不适,极尽低俗下流血腥之能事。
喇叭响了起来,我真不记得什么时候这里也安上了喇叭。喇叭里穿出的是一个冷漠的女声:“看来我们又遇到了一位不受欢迎,从不买票的乘客。”
“不买票的乘客很常见,能拆了你的非常少。”我说道,“恰好我的工作非常赶。”
“你和地铁工作人员有仇?”
“假如地铁真的有工作人员的话。”
“这一站没有乞丐和小贩。”
“是的,因为这一站……怎么说呢,之前经历了一些事情。”
这一站似乎没有任何人认识我们,而米沙一向有着和任何事物都格格不入的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