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江月》苔上月

11、商止

　　翠绣急匆匆的脚步声打断了景贵妃的沉思，景贵妃见她在小亭外停下，行过礼后，说道：“娘娘，小郡主闹着要见娘娘呢，如今已经由奶娘抱着到了宜和宫外了。”说罢，翠绣看了眼在练字的慧妃，宫里头谁不知道着慧妃脾气古怪的很，别看景贵妃位份高，但到了这宜和宫，也就只能是慧妃说了算，也不知这慧妃会不会让小郡主进她的宜和宫。
　　景贵妃瞥了眼慧妃，说道：“慧妃妹妹身子不好，本宫就不让悦哥儿来打扰了。”说罢便要翠绣把小商悦带回去。
　　这时，慧妃停下手中的笔，说道：“自从小郡主出生到现在，我可是极少见到她的，如今都到了我宫门口了，便见上一见也是无妨的，谈什么打扰不打扰的呢。”
　　景贵妃瞧她今日心情甚好，便也让翠绣去把小商悦抱进来了，自己依旧安安稳稳的坐在一边喝茶，跟慧妃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那些陈年往事。她们原是盛泽帝登基后第一批进宫的秀女，如今这一批秀女中也就只剩下她和慧妃了。慧妃虽性情乖戾，但素有才名，兄弟又是左相大人，若不是不愿承宠，如今也应该是贵妃了吧。
　　不一会儿，翠绣抱着雪团似的小人进了小亭子，慧妃抬眼，只见翠绣怀里的小女孩梳着双丫髻，发髻上带着镶红宝蝴蝶簪，穿着珊瑚色金缂丝莲花暗纹的短衫，下着鹅黄色云纹裤，散着裤腿，手中还抱着一个澄黄澄黄的大佛手，金尊玉贵，倒是天家贵女该有的模样。
　　商悦进得凉亭一见到景贵妃便在翠绣怀里扭着身子，要向景贵妃扑过去。景贵妃看她那副模样，好笑的从翠绣怀里接过小人儿，笑着对慧妃说道：“这孩子就是这般，老爱粘着我。”话语里不免有了些得意与炫耀的意味。
　　慧妃皱着眉看了眼腻在景贵妃怀里的商悦，说道：“你可别忘了，你怀里的虽是个小小的郡主，可也是咱们大楚皇帝的嫡亲孙女，天家之女。”
　　景贵妃看了眼躲在自己怀里玩着胸前别着的绿松石翠鸟胸针的小商悦，微微叹了口气，“我自是知道的。只是悦哥儿还这么小，我舍不得她走那样一遭。”
　　“你现在舍不得她，日后遭罪的还是她。我只问你一句，这孩子日后会如何，你可知道？”
　　贵不可言。
　　这个答案，所有人都知道。
　　天家的孩子日后都是贵不可言的，可是这份“贵”是要用无数牺牲换来的。他们从学会说话起就要学会“谨言”，从学会走路起就要学会“慎行”。他们还是婴儿时，生命里就已经充斥着各种倾轧斗争，他们的襁褓布料珍贵，绣工精细，那上面裹着的是一层又一层阴谋与算计，这辈子都挣脱不开。
　　小商悦看着两位娘娘说话，似懂非懂的点着头，似是有所悟一般，随后又嬉笑着丢下手中的佛手，捡了片刚落进亭子中的梧桐叶，蹒跚着走到慧妃练字的石桌旁，费力的把梧桐叶放到桌上，口中喃喃道：“娘凉，写。”
　　慧妃看她这样，不禁笑了，“倒是个聪慧的孩子。”说着，便随手在那梧桐叶上写了个“悦”字，写完便拿到商悦面前，教她道：“悦。这是你的名字，可记住了？”
　　小商悦微微外头，白嫩的小脸上挂着一丝疑惑，转头看向景贵妃。景贵妃走过来抱起她，嗔怪道：“她还小，哪能记得住呢？毕竟是个连话都说不清的孩子。万一记住了，可不就成妖怪了吗？”
　　不成想小商悦一把抢过慧妃手中的梧桐叶，仔细的盯着上面的字看，认真的模样让人忍俊不禁，隔了一会儿，她似乎看够了，字正腔圆的喊道：“悦。”声音有着小孩子特有的清亮和尖细，点亮了这宜和宫的冷寂。
　　慧妃听她说出这个字后，很是开心，笑了好久，“这孩子真真聪慧。”说罢又仔细看了看小商悦的面容，感叹似的说道：“悦哥儿有一双好眼睛。”
　　只见小商悦玉雪般的脸上嵌着一双细长的丹凤眼，里面涌动着晶亮的细光，似是泉水流淌，又像是漫天日光投在人间的一片倾城。
　　景贵妃看着那双眼睛，怔愣了片刻，说道：“是一双好眼睛。”
　　这时，宜和宫里传来一个男孩的声音，景贵妃透过参差不齐的梧桐树看去，只见小道上皇帝的小儿子商止正跑跳着来了，后面跟着一个小太监，似是叫他慢些。
　　商止跑到小亭内后，十分规矩的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行礼道：“见过景娘娘，慧娘娘。”
　　商止生得一副好皮相，双眉若峰，杏目有神，唇红齿白，因刚刚跑得急了，额头上沁出几滴汗珠子，一副富贵公子的模样。因着生母早逝，早年一直养在宜和宫的偏殿。如今已经搬去定坤宫的偏殿——千阳殿了。
　　慧妃让身边的描画给他把汗珠子擦了，问他道：“怎么就从学里回来了？”
　　商止似有不忿，把一张纸摊到石桌上，“慧娘娘，你瞧这词写得好不好？先生偏说我这是歪才。”
　　慧妃拿起那首词读了出来：“山青涧蓝遥相看，云天海韵两茫茫。玉瀣斟罢花迷眼，逍遥一梦元黄粱。羡草木，妒孤雁，不若花间闲照影。本知造物心肠偏，愿往苍烟落照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