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8、28.姐妹 ...
-
清晨的凤仪宫,朝阳斜映在在窗棂之上。皇后哼着曲子,读着《诗经》。柔嬅在她身后为她揉着肩膀。
碧棋端来一盆玫瑰花瓣锁浸泡的露水,为皇后净手。之后,便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柔惠放下《诗经》,问着柔嬅道:“姐姐,嘉儿的事,莫不如就放下吧。”
柔嬅的手一僵,装作若无其事道:“你说怎样便是了。”
“知道姐姐放不下,”柔惠叹息一声,“我呼延族三百余口的性命是真,可嘉儿与我的姐妹情谊也是真!嘉儿或许并不知姬槐的事,或许,她也是被骗!”
柔嬅的手此时微微有些颤抖,声音也不免高了三分,“惠儿难道忘了吗?柔嘉,她本就知道她是姬家的人啊!”
柔惠默然。柔惠知道,柔嬅说的是真,可她不愿面对。“那年的灭门惨案,柔嘉……她早在那天黄昏时分就已经知道此事,可她并不告诉我们!那是因为,从她知道自己是姬家的人时,就应该帮着姬族,来扳倒呼延族!她本来就是孽种!”柔嬅的声音愈加高亢。
门,就是在柔嬅颤抖的时候被推开的。二人一惊,对视一眼向门口看去。面若寒霜,愁云惨淡的呼延柔嘉,此时正站在门外,眼眸深不可测,幽黑一片。柔惠猛然想起,柔嘉,她从蝎子出现在紫幽城的时候就搬来凤仪宫的偏殿了!只是她们二人一直都忽视了这一点!
柔嬅平息下来,与柔嘉对峙着。柔嘉忽然笑了。
先是抿嘴微笑,后来就是忍不住的朗声大笑。
或许这便是怒极反笑了吧。
“姐妹情谊。这就是所谓的姐妹情谊。”柔嘉嗤笑一声道。
柔惠微微沉下脸,却自知理亏,没有答话。
“你想说什么?”柔嬅眼眸一转,眼神飘忽不定的看着远方。她的玉手有些发抖,站在柔惠身后。柔惠心凉半截,兀自低头不语。
柔嘉踏入内阁的门槛,花盆底踩在青瓷地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一步、一步。
“我想说什么?”柔嘉姣好的面容有些狰狞之色,清脆的声响依旧响着。
啪嗒、啪嗒。
就像恶魔的脚步声,却又不是恶魔。那种极为凄厉刺耳的声音划破柔惠的耳膜。她万分痛苦闭着眼,试图用手捂住耳朵,蜷缩在凤椅上。
柔嬅虽有些惊恐,可更多的是愤恨。她杏眼圆睁,与柔嘉对峙着。
啪嗒、啪嗒。
这极为恐怖的声音此时停了下来。痛苦万分的柔惠轻轻放下了手臂,无力坐在凤椅上。她知道今天,必会争个你死我活。而这姐妹,也会分离了。
姐妹离心,在宫中是极为可怕的。尤其是站在权力巅峰之处的女人,更是可怖。柔惠虽知有柔嬅这样一个强大的支柱,可她也知道,柔嬅若是铁了心,那么不论是谁都无法撼动她。就像今天一样。柔嬅铁了心要复仇,柔惠也奈何不了,只是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姐妹离心罢了。
柔嬅再聪颖,说到底也只是一个掌事姑姑而已。对外,她还是她的碧画。
“你想做什么今天,你要把呼延族最后的儿女也除掉吗?”柔嬅此时已经丝毫不惧,那年鲜血染红的呼延府,一幕幕悲壮惨烈的画面在她的脑海里盘旋。这么多年了,那血腥的画面几乎是夜夜出现在她的梦里。她只能隐姓埋名,等着柔惠长大,得到权力,与她一同复仇。
柔嘉的笑容,是鲜血染成的凄美。
直到多年后,当柔惠得知,她才是姬槐的嫡女,而她本来的名字应该是“嘉”后,她才能明白那一刻,柔嘉的笑容有多么辛酸艰难。
她,嘉儿,只是一个替罪羊啊。
而那上面的生辰八字,是在柔嘉出生后,为了掩人耳目才刻上的!
柔嘉知道,如果皇后的真实身份被揭穿,那么将在后宫难以容身。皇后倒了,继任皇后怎容许她居皇贵妃高位?那时候,呼延族才真的完了!
柔嘉面无血色,煞白一片。“怎么除?”她有气无力道,“你让我对自己的姐姐下手?我做不到。”
“做不到?”柔嬅的声音一瞬间凌厉起来,她搭在椅背上的手紧紧攥着拳,刚刚包好的指甲也断了四五根。“怎么,当年你能看着几百余口的惨死,却杀不了你的姐姐们?有什么做不到,你这个魔鬼!”
“姐姐,”柔嘉勉强扶着手边的红漆木桌,没有看柔嬅,深深的盯着失神的柔惠,“姐姐,你信了,对吗?”
柔惠痴痴的看着脚尖,半痴半醉道:“不……不……不要问我,不要问我了!”
柔嬅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柔惠,此时哪能再抑制自己的冲动,大踏步冲过去,照着柔嘉那巴掌大的小脸就扇了上去。
那一声清脆的响声。
啪。
不仅扇在了柔嘉的脸上,更扇在了柔惠的心上。柔嘉倒在地上,捂着直流鲜血的嘴角。柔惠“呼”的站起,一把抓住了眼里早已充血的柔嬅高举的手,怒斥道:“你做什么?!”
柔嬅花枝乱颤,不过不是笑着,而是怒发冲冠的急躁。柔惠连忙拉起柔嘉,柔声道:“妹妹,怎么样,痛不痛?”
柔惠心疼的看着流血的嘴角,起身回头便要去拿太医留下的小药箱。经过柔嬅身边时,她心里早已乱成一片,也没有心思理她,瞪了她一眼就走了。
柔惠轻轻为她上了些止血、消肿的药,对着只剩下仇恨的柔嬅冷声道:“你愿意怎样就能怎样吧,柔嘉是我的妹妹,与血缘无关。我为什么要对你言听计从?你活着,除了仇恨还有什么?柔嘉又做错了什么?她当时还小,不懂事,上一代的尔虞我诈,为什么要把柔嘉牵扯进来?”
柔嬅没有言语,也没有表情。
“你除了复仇,还剩什么?杀了柔嘉,你能得到什么?报仇?别傻了,杀了她,呼延族的儿女便又少了一人。儿女,子嗣,与血缘无关!”
柔惠扶着柔嘉坐在内阁的榻上,柔嬅倚着桌子看着她们。
柔嬅却倨傲的看着她,说道:“无关?何为无关?呼延族三百余口的性命……”
“够了!”柔惠嘶喊一声,“别动不动就拿出灭门一事做文章!怎么?你对这个决定无法接受?那你去问先皇,去问先皇究竟怎么做才能复仇,去问先皇杀掉多少人才算复仇!你的眼里,除了复仇就没有一些美好的回忆么?你不记得柔嘉的好,可我记得!”
“我记得在我重病在床之时只有柔嘉一直在我身旁陪着我,鼓励我!”
“我记得在我十一岁那年从马上摔下来的时候,是柔嘉背着我走了十里路回了虞府!”、
“我记得初入王府之时我们共同许下的诺言,姐妹一心,同仇敌忾!”
“我都记得!这些与柔嘉是仇人之女,有什么关系!是姬槐的女儿又怎样?她有害过我们吗?!”
——
时间一转,建赐四年九月。
这短短的几个月里,后宫之中一股暗流涌动着,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凤仪宫。
碧棋已经取代了柔嬅的位置,做了掌事姑姑。碧棋懂得回避,是柔惠最欣赏她的一点。
柔嬅已经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柔惠在凤仪宫后花园里晒太阳的时候,经常眯起眼睛看太阳。有阳光多好,多暖。嘉皇贵妃静静走进来,与皇后并肩躺在竹椅上。
“天越来越凉了。秋凉,姐姐记得多加点衣服,出门要穿披风。这几日风渐大了,披风最能压风了。”柔嘉捏了捏柔惠温暖的手说道。
柔惠用手轻轻绾了绾发,应了一声。“恩。你也是。”
“有太阳真好。”沉默良久,柔惠开口,“那些肮脏黑暗的,在阳光下都消失殆尽了吧。厉鬼怕阳光,就因为那些肮脏的东西,不能暴露在阳光下呢。”
“人心也是。”柔嘉接话道。
“不知道她与太后在宫中寺庙里修行的如何了。”柔惠有些怀念。柔嬅在那一晚,不辞而别。后来柔惠也是听宫人说起,才知道柔嬅去了太后修行的寺庙了。
“听说皇上把寺庙的名字改了呢。”柔嘉道,“改成‘静心寺’了。”
“真快啊,这么几个月而已,先是吉格王子被当做夏国国王,被蝎子杀掉了,又是愉嫔吞金,三月份的时候纯贵嫔也诞下龙子了。”
“是啊,渊敛皇子已经六个月大了,甚是讨喜呢。”
“我都已经十四岁了。”柔惠静静道。
“我才十二。”柔嘉柔声道。
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