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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一、霜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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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已暗。
“清正大人,往这边请——”
给清正引领到住所的人是一个叫饭田觉兵卫的侍大将,原本是秀吉帐下直接效命的一员,现在在半兵卫的分配下,来到加藤清正的手下。
一路上清正都没有说话,只是一步一步的跟随着觉兵卫在渡廊上走着。这么高大的人,走起路来竟然没有一点声音,这让在前面提着灯引路的觉兵卫感到胆寒。
“我很可怕吗?”似乎是注意到了觉兵卫的身体细微的颤抖,背后的人发出了毫无温度的声音。
“咦?!”觉兵卫乍然听到这句话更是浑身上下一个激灵,手上提着的灯也随之晃动。察觉到自己动作的觉兵卫下意识的想要辩解:“不不,清正大人怎么会可怕呢?”
“那就是可怕了。”清正并不在意属下的无礼,不过接下来的问题似乎更加的要命:“比起刚才被我打倒的那个人如何?”
“……啊?”觉兵卫这下更不知道怎么回答了,这个问题怎么回答不可能给自己好果子吃……
“那个石田三成,好像被称作‘凶王’呢。你看你提起他的时候也是一脸惊惧。”清正毫不客气的指出了觉兵卫现在狼狈的姿态。
“这个……石田大人是秀吉大人的左腕,大家害怕他也是情有可原的……”觉兵卫斟酌着用词,小心翼翼的说道。
“是嘛?可我怎么觉得石田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呢?”清正冰凉的声音似乎带了一两分的笑意。
“这个……属下不知……”这些品评大将的话可不是自己一个小角色能够随随便便说得的,觉兵卫只能缄口不语。
“怎么,你到了我的帐下,你还怕说错话被石田给杀掉吗?”这一回清正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嘲讽。
“……”觉兵卫觉得自己已经说不下去了,再说下去自己大概是要崩溃掉了。
幸好,已经到了目的地。
“清正大人,到了。”觉兵卫拉开纸门,进入其中点燃了里面的烛台。
“真是宽敞啊。”清正环顾了一下四周,这个房间宽敞明亮,大约六叠的大小,里面的装饰简洁明了,完全没有多余的物件。
觉兵卫见清正没有接着刚才的话题,心中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恭敬的回答道:“您是大人,所以条件自然比较好。”
“我知道了。”清正淡然的点头。
“若是您有什么需要可以尽管吩咐属下,属下在能力范围内一定能够尽心做好。”
“好,以后还请多指教。”
等到觉兵卫离开了,清正一个人坐在房间的中央,并开口道:“原来阁下还有偷偷摸摸盯梢的习惯吗?真是想不到呢。”
“哎呀,果然被你发现了。”一个黄色的身影从柱子的暗影中出现,他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头,不过他的神态比起清正的冷若冰霜要更加的阳光温暖。
这个人正是德川家康。
“阁下不好好的安慰石田,跑到我这儿来好像不太对吧。”不过清正似乎不愿意买他的账,语气更加不善。
“三成他的心情确实不好啦,不过我真的很想和你建立羁绊。”家康笑着,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酒壶,放在清正面前,“这个酒是我的家乡酿造的,很好喝的哟,所以今天拿出来,想结识清正呢。”
“……羁绊?”清正喃喃似的念着这个词。
“是的,羁绊!我认为这是世界上最坚固的东西就是人与人之间的羁绊,只有牢不可破的羁绊才能迎来真正的兴盛!”家康宣言似的告诉清正。
“……”清正对家康的话不置可否。比起家康的言论,似乎酒葫芦的酒更加的具有吸引力——事实上就是清正打开了酒葫芦往自己的嘴里灌了一口。他连喝酒都是面无表情的,就是家康这会儿也无法从他的脸上看出他的所想。
“你的胆子可真大,在丰臣的麾下竟然还敢说出这番话。”末了,清正才讥诮的说道。
“可能让你见笑了,但是……”
“没什么可笑的,你有你崇高的理想,对此我一点意见都没有。”清正马上打断了家康的话。
“……”家康听出了清正的话里带着某种即将爆发的怒气,只能适时的住口,苦笑了一声,说道:“清正真的很强呢,连三成都能如此轻松的击败。”
“那是你的视野太狭小了。”清正毫不客气的说道,“包括石田,也一样。”
“咦?”家康的脸上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那是因为他的视线从来都没有跳出丰臣过,而且,他也从来没有体会过什么是真正的恐惧。如果知道,他就不可能那么轻易的被打败。”清正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什么稀疏平常的事情一样。
“他大概还沉浸在幸福之中吧?可怜的家伙。”清正发出了一声刻毒的冷笑。
“难道幸福不是一件美好的事吗?”家康这一回真的疑惑了。
“因为总有一天幸福会变成一把利剑,把他杀死在其中。”清正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直直的盯着家康,就像一条追踪猎物的毒蛇。
“……”不寒而栗。
*****
第二天的清晨,马厩似乎发生了不小的骚动。
“这,这是马吗?”一个负责打扫马厩的士兵发出了颤抖的声音。
“它在吃草,应该是吧……”他的同伙也拿着扫帚,和他的伙伴一样,他也瑟瑟发抖。
“可是,它已经把我们放进去的草料都给吃得差不多了……”负责添置草料的士兵也被这个东西惊人的食量感到害怕。
“可再这样下去其它的马匹就没得吃了。”士兵咕咚的咽了一口口水,“要是马没有喂好,上面要是怪罪下来我们要没命的……”
“可是我们昨天还没有看见这家伙啊,怎么就突然出现了呢?”
引起这些士兵议论的是一匹马,一匹栗色的马。这匹马的毛色看过去和普通的栗毛马看过去没什么差别,不过它的个头确实相当的惊人,连带着也非常的雄壮。站在马厩里的其他马匹跟它一比,明显就是鹤立鸡群,这些可怜的家伙们似乎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块头的同类,一时间也都在看着这个新来者。
比起士兵们和其他马匹的惧怕和好奇,这匹马就显得淡定多了,它就在食料槽边若无其事的大嚼鲜草,甚至连吃了其他马匹的草也毫不在意。它到底有多能吃呢?或者应该说它是不是一匹马呢?
“要不,把这匹马牵走吧……”
“不行,它根本不理我们,被它踢到肯定会没命的……”
“那怎么办呀?”
大家开始隐隐约约的怪罪起把这匹马带来的人。
“呀,各位怎么都挤在外面呢~”一个挺开朗欢乐的声音进入了士兵们的耳中,“在讨论什么呀?”
“啊,左近大人……”士兵们立刻站直了身子,好像见到了救星一样,“左近大人,我们在讨论那匹马……”
其中一个士兵指了指马厩里那匹吃得正欢的栗毛马。
“哇噻——这匹马怎么和秀吉大人的马……”左近乍一眼看到那匹马的时候,还真被吓了一跳,“不对不对,秀吉大人的马是专门养的,那这是谁的呀?”
“不,不知道……今天早上我们也才看见……”士兵嗫嚅着说道。
“真棒啊——”左近走到栗毛马的旁边上下打量,“这么大的马谁能骑得上去呢?”左近伸出手来,好好的摸了摸马的皮毛,一边感叹着“真是一匹好马啊”之类的话。
“……”而此时的栗毛马好像感觉到了陌生人的触摸,先是非常警觉的回头看了左近一眼,末了又回头接着啃草去了。任凭左近怎么折腾就是没有理会他。
“这家伙冷冰冰的脾气怎么跟加藤清正的一样呢?”左近吃了栗毛马的闭冷门羹之后,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那还真是不好意思啊。”左近的背后又传来一个冰凉凉的声音。
“咦?!”毫无例外,左近被吓得浑身激灵。
“诶?!”左近回头就是那个冰冷冷的人,高挑的身体投下的阴影足够把左近给盖住。
左近立刻就觉得惨了,怎么每一次自己说这个人坏话的时候他都会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自己的背后呢?
“这匹马,是清正大人的?”左近小心翼翼的岔开话题。
“你觉得呢?”清正懒得看左近那副怂样,径直走到马的身边。
栗毛马听到了主人的声音果然立刻停止了吃草,转过身来迎见自己的主人。难得的,清正也会露出几分笑意,抚着马背上的鬃毛。而栗毛马似乎也很享受主人的爱抚。
“它是我的坐骑,名叫帝释。以后我就把它停在这里了,还请各位多花点功夫照料它。”清正就像介绍自己的朋友,把自己的坐骑交待给几个士兵。
“这个……”几个士兵犹疑不定的看着这匹马,而此时这匹马好像知道做自己主人的意思,还非常有诚意的点点头。
“各位放心,它很老实,只要不招惹它,它是不会发脾气的。”清正说道,“不过它的食量确实比一般的马来的大,还请各位费些心思了。”
说着,清正非常恭敬的朝着几个士兵深深的弯腰鞠躬。
“不不不!这是我等的职责所在,不用大人特地交待我们也会好好做的。”几个士兵哪里见过这种阵势,纷纷慌忙的跪下来给清正行礼。
“那真是太感谢你们了。”
“不,不用客气……”士兵的头差不多都快扎到低下去了。
“别跪在地上,还是赶快起来吧。”清正不由分说,把士兵们从地上拉起来。
“啊咧咧……”左近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感到非常的不可思议。
“怎么了,一个人傻站在那里,没有事做吗?”清正瞥了一眼左近,冷冷的问道。
“啊,啊?那个,我……”左近有些慌张的说道。
“听说你的主君可是出了自己一半的俸禄把你请来的呢。”清正淡然的说道。
“诶?”左近不明白为什么清正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很奇怪吗?这件事应该是大家都知道的吧。”
“嗯……只是清正大人来提这件事确实很奇怪。”左近小心的咕哝道。
“是吗。”清正却觉得没什么可奇怪的,“对了,你家的主君怎么样?”
“三成大人啊……”左近提起自家主君,有些为难的看了清正一眼,“三成大人疯了一般在修习剑术,好像比以前更凶了。”
“是吗?还是那么有干劲啊。”清正对此不置可否,“不过,你告诉他,揠苗助长是行不通的。”
“什么意思?”左近听得一头雾水。
“你告诉他就行了。”说着,清正就跨上马——也只有这么高大的马匹才能与清正高挑的身材相匹配。
吃饱的马很快就绝尘而去,只留下左近一个人待在那里不知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