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本子》clairekang

44、第四十四章

　　第四十四章

　　这个时候怎么可以提翼的名字呢！宁司听后果真更加失常了，他恨不得用拳头将眼前这个陌生的儿子打死了，好让之前那个乖巧的儿子回来这个驱壳里。艾儿上前拉他，根本不起作用；佣人们见夫人上前了，也都纷纷上前拉人，然而宁司的力气反常地大，大家又不敢用力，两人的纠缠根本分不开，宁司的拳头还一次又一次地落在藤真身上，发出毛骨悚然地“咚！咚！”声。艾儿努力劝着宁司，她有些庆幸，因为对着自己的宁司从来不会这样失去理智；她对宁司吼道，你要打出人命了！

　　藤真突然将父亲推开了，他跌跌撞撞地站起来，朝自己屋里跑去。他忍痛整理了自己的琴箱和琴谱，随后穿了外套拉了琴箱，朝家门外走去。宁司在楼上骂道：“你给我滚！滚出这个家！”藤真侧头说，好，我滚！说罢头也不回地朝外走。他果然关了门，消失在了半夜十二点的寒冬里。

　　宁司过了很久才真正意识到儿子走了，他也崩溃了，坐去了地上。艾儿已经差人出去找藤真了，佣人们着急地说，这么冷的天，穿那样出门可不行；这话被宁司听到了，宁司狠狠地捶了下地面，用瑞典话吼道：“死了最干净！”

　　艾儿听不懂他们父子俩在吵什么，当然，用猜也能知道。她将宁司扶回了房间，宁司在屋里号啕大哭，声音也好音量也好，都和之前藤真的号哭一摸一样。艾儿不断安慰宁司，说没什么健司过一会就会回来，这里是他的家，是吧……

　　宁司一激灵，他突然想起儿子之前曾说过，说这里不是他的家，他要走，要去日本，回去千代子的家。他开始内疚了……内疚感排山倒海般过来了；他想，是他自己，他自己亲手将孩子丢回日本的，这么大个房子，健司居然找不到可以呆的地方，这都是自己的错。他不断地后悔当初为何要将儿子送回去，他后悔极了，哭得昏天黑地；艾儿不明白宁司为何会如此伤心，这个伤心太反常了，宁司还没这么伤心过呢。

　　宁司觉得自己对不起千代子，他不顾艾儿在场，疯狂地呼喊千代子的名字。藤真是千代子留给宁司的唯一的牵连，他竟这么将它摔碎了。那么乖巧的孩子，那么天使一般、人人见了都爱的孩子，怎么会长成今天这样？他记得的，每次自己抱着藤真走在大街上，都会有无数人上前逗弄藤真；他还记得藤真跟在他身后转圈圈，父子两人一起在办公室里忙东忙西。八年来，父子两人寸步不离，是他亲手摔坏了这份联系。

　　“爸爸……”藤真叫他的声音，那么亲近，全是依恋。

　　“爸爸不要结婚好不好？”

　　“爸爸，我不喜欢新妈妈。”

　　“……”

　　“爸爸，你不想了解我么？……”

　　————————分了分了————————

　　过年了，牧全家回京都团了几天年，玩得差不多了，又拖拖拉拉地回了神奈川。牧专程去坂岛家找人，然而坂岛的妹妹说，哥哥已经很久没回家了，家里人根本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坂岛家果然一家都是奇怪人，儿子不回家过年，没点消息，他们也不着急，问上了，随口说，他在外头呢，便将外人唬弄了过去。牧和几个表哥四处打听，再去了以前那篮球场等了阵，表哥们说，这个孩子大概出事了，那么暴躁的脾气，迟早是要出事的。

　　牧不觉得坂岛暴躁，从来不觉得，他不理会表哥们的议论，还坐在篮球场边等人。表哥们戏称这个地方为案发现场，因为牧曾在这里被揍断了骨头，他们劝牧赶紧回家，牧却直等到了晚饭时间才起身。

　　回了神奈川，牧精神好了些，不再想坂岛的事了，开始认真考虑开春之后的训练。他想藤真现在在做什么呢？——一定是拖了那笨重的琴箱来回奔波吧，一副音乐家架势。

　　外厅有些吵闹声，他知道二哥又在闹脾气了，扣扣头去了外厅。二哥正对佣人指手画脚，他将佣人打发了，自己推着二哥去了街上。他们俩不说话，慢慢地走去了市区；人多起来了，来往的行人看上去都是副疲惫地表情，牧真心希望大家能快乐些，过年，应该喜洋洋地，是吧？

　　他为了逗二哥开心，推着对方去了商店。他们转去了中央地铁站，牧有些累了，二哥让他坐下，自己打电话让大哥出来接人。牧看着人群穿梭来往，突然回忆起了很久之前的那个夏天，自己曾在冲绳穿梭的人群中认出了藤真；那个时候对方已经伤了手腕了么？那时的藤真很累，精神也不好，那份感情快将他压垮了吧。

　　牧不喜欢看疲惫的藤真，藤真打球时总是很精神，那个才是他认识的藤真。他看着眼前的人流，恍惚里似乎再次看见了藤真，对方走得有些懒散，依旧拖着那笨重的琴箱，在人群里随波逐流。藤真的眼神很没落，恍恍忽忽地没有距离感，牧曾多次碰见这样的藤真，冲绳一次，替自己按摩的那个晚上又是一次，现在是第三次了，他摇摇头，闭上了眼睛。

　　再睁眼，他隐隐觉得不对，因为那个身影还在那里，只是比之前两次更单薄了些，似乎人浪这就要将他卷走一般。牧不敢相信地站了起来，二哥问他，你做什么？

　　牧踏出了第一步，随后步伐越来越快，朝那个影子跑去。那个影子逐渐清晰了，却又突然被人流完全淹没了，没了踪影。牧躲避着来往的行人着急地跑进那层浪子里，他朝某个灰白的背影追去；背影倒下的一刹那牧赶了上去，那个是背影，牧却很肯定地知道那个是藤真。

　　藤真刚好倒去了牧的怀里，他知道自己倒进了人群里，然而没办法，他站不住了。

　　牧将藤真托稳了，不让他缩去地上。他喊：“藤真！”藤真不理他，径自昏了过去。牧不知道对方怎么了，他以为藤真是低血糖什么的，想将对方放平，然而藤真死死捏着琴箱把手不放，琴箱碍事，他没法将对方在这么拥挤的地方放躺下来。他将藤真抱回了二哥那边，二哥吓了一跳，以为牧这是在助人为乐。牧摇头说，不，是我比赛的对手——打篮球认识的。

　　“你不把他放在街上让人踩死？”二哥认为这个才是对待敌队球员的正确态度。

　　牧没心情开玩笑，着急地问：“大哥多久来？”大哥来了，他认识藤真，赶紧帮着牧将对方抱进了车里。大哥直直朝家开，他说与其去挤过年期间的急诊室，不如回家让小铃看看——牧的姐姐是医生，虽然，是外科。

　　快到晚饭时间了，牧的父母居然见儿子将昏倒了的藤真抱了回来，纷纷瞪了眼珠子，呆看。二哥替牧解释了来龙去脉，牧妈妈赶紧去里屋将女儿叫了出来，然而牧小姐也看不出名堂，她只知道藤真在发烧，“大概是冻的”。

　　牧将藤真抱回自己房间，将暖炉开得很足。他替藤真脱外套，碰到肩膀时藤真闷哼了一声。牧觉得不对劲，他拍拍藤真，低声问，你怎么了？又同男朋友吵架了？

　　藤真烧得迷糊，不答应，牧不敢乱来，再次将姐姐叫上来查看情况。牧小姐左右看了看，开始脱藤真的衣服。两人将藤真的外套脱了，毛衣脱了，衬衫脱了之后，答案就一层层地剥出来了。牧铃吓得一声叫，一下子坐去了地上；牧也吓坏了，然而不动声色，只是皱起了眉头。牧想，这副躯体不该属于那张安静的脸。

　　他转头问姐姐，这个该怎么办？

　　牧铃是外科医生，对伤很熟悉；他对牧说，这个是打的。铃回神了，熟练地检查着伤势；牧的父母亲都上来了，牧妈妈也被吓住了，转头找了大儿子过来，指着那些伤说，这个是虐待案吧？

　　牧的大哥是警察，然而这样空口无凭便说是虐待案，似乎也不对。大家看着牧铃替藤真处理伤口，牧铃转头说，似乎有骨折，得去医院一趟。

　　所有人都有些受惊，那些乱七八糟地青紫印在藤真雪白的皮肤上，可比印去牧皮肤上显眼多了。本是要外出用餐的一家人都没心情了，大家陪着牧铃去了医院，替藤真处理好伤口后再将昏迷的孩子运了回来。牧爸爸想要联系藤真的父亲，牧妈妈生气地说，父亲不是在国外再婚了么，孩子这样了也不管管。

　　牧认定这是柴门翼做的好事，他看了看床上安稳睡着的藤真，给花形拨了电话。花形在青森老家，接了电话后沉默了很久，随后问，是不是拳打脚踢弄出的伤？

　　牧转头看姐姐，姐姐点头。

　　“牧，”花形静了静：“藤真现在应该在瑞典的，同父母亲在一起。”

　　“他在我家，没有在瑞典。”牧再次看藤真，他不敢相信，什么人，会对藤真做这样的事？

　　“那是他父亲打的，我很肯定。”花形深呼吸一口。

　　牧觉得一股重量从自己的小腹开始向上升，压进胸口，全身立即像灌铅一般沉重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