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零个轮回·起|点/终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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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零个轮回起|点/终焉——
紧闭双眼，身躯仿佛漂浮在空气中，静止于黑暗里。
首先恢复的是听觉。
耳畔有平缓的呼吸如轻柔拂过的风，鸟儿站在枝头婉转悦耳的鸣叫，树叶随风摩挲细小的片身，清冽干净的流水汩汩而过，卷起飘下的叶片打着旋远去。
然后是触觉。
身下是坚硬的草地，叶尖柔软而硬直的扎着背脊，手指触碰着冰凉的泥土，整个人被高高的草丛埋进，身侧挨着温暖的身躯。
鼻尖萦绕着青草与泥土的香味。
泥人轻柔的呼吸，长长的睫毛在空气里微微颤动，薄薄的眼睑睁开——
仿佛世上所有的星空都落入他的眼中，瞳孔澄澈剔透，熠熠生辉。
他直起身，右手支撑着身体，掌心下是淡淡香气的泥土，浅绿的发色比鲜嫩的叶尖更加柔和耀眼。
身后有人在唤他的名字。
这声音的每一个音节高低，每一次唇齿相触，每一刻轻微的停顿发音，如果将其比作最繁复的花纹，泥人都能闭着眼熟悉而自信的细致描绘出来。
有温热的呼吸轻轻从身后喷在他的脸颊上，强壮有力的臂膀以一种极其霸道的方式环住他。
泥人偏头微笑。
“恩。”
黄金之王如同餍足的狮子一般懒洋洋的将头靠在友人的肩膀上，鲜红的眼眸满足的眯起，手无意识的把玩浅绿的柔韧头发。
“送给你的耳饰为什么不带。”
恩奇都笑出声。
“您又忘了吗，我没有耳洞，即使受了伤，由神赐予的身躯也会立刻愈合，无论什么伤痕，都是没有办法留在身上的。”
“……切。”吉尔伽美什不满的扯了扯他的头发，浅绿的发丝纠结着缠绕在他的掌心，让王有种将友人握在手掌之中的错觉。
恩奇都侧着脸，再偏转细微的角度就能将唇贴在王的脸庞，他保持着这个亲密无间的姿势，随意的与王交谈。
“前阵子，伊南娜女神来找过您了吗？”
王不屑的哼了一声。
“谁管她，把天之公牛的无首尸体抛在她面前算是小小的警告，如果她还不知收敛，下次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她。”
伊南娜女神，乌鲁克尊贵的天之女王，是被尊称为“大女神”的存在，司掌战争、丰饶和爱情，是乌鲁克的守护神。
由于她不喜欢自己的丈夫，于是找了许多情人。
这一次，女神将目光投向了诸神的爱子，乌鲁克至高无上的王——吉尔伽美什。
……真不知道该说是眼光好还是不好。
诚然，黄金之王有着近乎完美的身体比例，英俊的脸庞，世上所有的赞美都不能描绘他外表的一丝一毫，然而王凶残的性格足以把所有的优点都掩盖为尘埃。
残暴、目中无人、自傲、冷酷……
乌鲁克的人民几乎不需要一秒钟就能列数出多达几十种形容词不带重样，全是贬义。
王的性格，由此可见一斑。
但是女神不知道啊。
她耳闻过吉尔伽美什的存在，知道让诸神头疼的乌鲁克王从不服从神，不过，女神对自己的美丽过于自信了。
伊南娜女神初次见到吉尔伽美什的时候，是在阳光炙热的让人几乎想把太阳神乌图抽死的酷日，就算乌图是伊南娜的哥哥，女神也能一巴掌一个响亮的耳光。
那时候女神俯视着大地，抱怨自己哥哥工作得太过卖力，一边兴致勃勃的巡视人界有没有值得收藏的美男子。
女神漫无目的的随意看着，被草地上一道刺眼的金色光芒吸引了。
一个英武的男人拥抱着另一个浅绿色头发的男人（或者是女人，性别特征不明显），一手拿着酒，大笑着畅饮，身后是灼目的太阳。
伊南娜看着男人，无法移开目光。
他毫不掩饰的大笑的脸庞，上扬的金发，竟比最耀眼的阳光还要璀璨夺目。
水性杨花的女神立刻决定了下一个狩猎目标。
她斗志满满的制定了一系列计划，先去告白，然后啪啪啪，如果过程令人满意，继续啪啪啪直到自己腻了。
女神当天特地往身上擦了睡莲的花瓣，沾染上神秘而纯洁的气息，自信的走到黄金之王的面前，三秒钟内被王干脆利落的拒绝了。
她看见王的眼神冷酷而轻蔑，觉得难以置信。
……那天阳光下她见到的，能融化最寒冷的坚冰的笑容，在哪里？
女神摇摇头，后退一步。
有一个身影从她身后走过，浅绿色的发丝微微扬在后背，停在王的身旁。
她再一次看见了王露出她期盼的笑容，在那一刻女神突然明白了。
她不是输在了美貌与身体上，而是王的心中，早已经有了另一个人的存在。
除了那个人，世界上的一切，对王而言都是一样无足轻重的。
自认受到了侮辱的女神勃然大怒，转身就向父神安奴告状，指责吉尔伽美什对神明蔑视。
安奴降下天之公牛，公牛破坏大地整整七年，原本因尊敬神明而勉强忍耐的王终于被激怒，与恩奇都共同打败了天之公牛，并轻蔑的把公牛的无首尸体抛在了女神眼前。
恩奇都想起女神当时惨白而阴郁狠毒的双眼，心中隐隐升起不安。
吉尔伽美什似乎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亲昵的把嘴唇凑到恩奇都的耳旁，摩挲着细腻的耳廓，用近乎耳语的声音低低对他道。
“没关系，若是要降下惩罚，这是我的责任，与你无关。”
泥人偏过头，看着王灼热的鲜红眼瞳，叹息了一声，含着笑点头。
“好。”
他侧过脸，将唇亲密的贴在王的嘴唇上，上下厮摩，相互触碰交缠。
舌头顶着齿间，往下是紧贴的胸膛与滚烫的血液，心跳似乎在这一刻同步，有类似于灵魂一般细腻粘稠的东西从骨髓中吸附出来，一点点蔓延开，缓慢而炙热的侵入心脏，无处抵挡。
金色与浅绿的发糅缠在一起，密不可分。
恩奇都看见王白皙的眼睑，金色的额发，似乎从自己嘴唇沾染上的艳丽而微微眯起的鲜红瞳孔，以及身下从发丝里微微探出头的洁白细嫩的花瓣。
同时，他听见了，身躯深处，由脆弱的泥土构造的血管，发出清晰地碎裂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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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很多事，是恩奇都知道，而吉尔伽美什不知道的。
比如，宁孙女神，其实没有王想象的那么亲近自己。
吉尔伽美什很像他的母亲，不管是冷酷的漠然，还是只在心中放下唯一一人的专注。
宁孙女神的眼中只注视着自己的孩子吉尔伽美什，无论他如何暴虐残忍，专断独|裁，她都一如既往的爱着他。
所以，被王放在心尖的恩奇都，受到了女神的照拂。
可恩奇都知道，一旦自己将给王带去灾祸，女神便会立刻成为阻挡自己触碰王的高墙。
又比如，自认被冒犯的女神绝不会轻易罢手。
可是吉尔伽美什丝毫不放在心上。
他照常与恩奇都度过每一日，有时是处理完政务，两个人嬉戏般的在王宫里打架（当然财政管理官的眼泪就忘记吧），有时是躺在静谧的草地上听着对方的呼吸和细细的虫鸣睡去，有时到城外狩猎。
日子充实的过去。
恩奇都预料到女神的报复，却没有想到结束的那一天会这么快的到来。
身躯内部碎裂崩塌的声音越来越明显，终于在某一日坚持不住，倒在了王的面前。
那一天，豆大的雨滴铺天盖地的砸下，黑云笼罩了整片大地，如此狂风暴雨对两河流域而言是极其少见的，风刮得稀疏分散的树几乎快压弯了枝干，雨打在皮肤上带着轻微的疼痛。
片刻之前与王在草地上散步的恩奇都，毫无预兆的跌倒在地。
迎来了降罚的泥人，倒在挚友的怀抱中，皮肤一块块剥落，纤细白皙的手脚逐渐坍塌，被死神拉扯着灵魂。
吉尔伽美什拥抱着他，徒劳的想要接住碎裂的泥土，却最终只能看着它们在手心化为细小的尘土。
身躯的崩塌越来越明显，已经从内部扩开到表面，露出黑色的泥土的原貌。
“恩奇都……恩奇都！”
王大叫着，紧紧皱着的眉扭曲了原本傲然凛冽的鲜红瞳孔。
“是神罚吗？！”
恩奇都艰难的喘息着，过于强烈的死亡预兆笼罩着他，让他一时之间无法回答。
“为什么……明明应该降临到我身上！为什么是你！”
恩奇都无力的扯起嘴角，听着自己逐渐弱下去的心跳，笑着王失控的双眼。
“没有关系的……”
我早知道，必定会有神罚，降临到你我之中。
与身为诸神爱子的您相比，由卑微的泥土捏造而成的自己，将会承受神明的责难。
再过不久，这具由泥土构造的脆弱身躯，便会在神明挥挥手的一瞬间，轻易地回归尘土。
恩奇都笑了笑。
但是，这有什么关系呢。
他伸出手，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都困难费力。
纤细的指尖触碰吉尔伽美什温暖的脸庞，和滚烫的泪水。
这一刻，连无血无泪的泥人胸中都涌出近似于哭泣的情感。
他微笑着——
“如果能为您而死，这一定是世上最令人满足的死法。”
……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不满足的，那大概是，没有办法履行他的诺言了吧。
明明发过誓，将会陪伴您直到世界的终焉。
抱歉啊，我的王。
泥人闭着眼，任由不规则的风卷起他的长发，带走轻轻的叹息。
吉尔伽美什紧紧拥抱着泥人的身躯，眼角带着如滴血般的艳红，咬牙切齿的宣告。
“开什么玩笑……我不会原谅你的，恩奇都！”
“你将王一个人留在这世上的罪，我不会原谅——”
泥人轻微的一震，看着王如同燃烧的眼眸，被抽走的所有力气再没有办法开启双唇。
他只能用生命最后的时间，留恋不舍的注视着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人。
然后静静地、静静地在吉尔伽美什的怀抱里停止了呼吸。
·
……
……
拥有着三分之二的神性的乌鲁克王，自那以后，似乎回到了那个人到来前的情形。
冷酷而暴虐，毫不留情的处罚人民，更加苛责的对待百官，轻蔑神明，唯我独尊，毫无怜悯。
恩奇都死后，再没有人看见过王的笑容。
确实也如此——
王的世界本来只是枯燥乏味的一日日重复，恩奇都将所有的欢乐带给王，他让他成为了“吉尔伽美什”，而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暴君。
这世上的所有欢乐悲伤，痛苦绝望，欣喜畅快，只有和恩奇都在一起时，王才能鲜明地感受到
他死后，王的世界黯淡为黑白。
对王而言，所有的一切都如同隔了一层褪色模糊的玻璃，人民的心声，再也传达不到王的耳中。
没有了恩奇都的世界，也就没有了用心的必要。
吉尔伽美什非常清楚。
生命是不同的。
不同的生命之间或许有贵贱，作为乌鲁克王的他，若是死了，王国周围的国家便会蠢蠢欲动，开展战争，无数人民家破人亡，血流成河。
可是，生命绝无轻重。
一个人的性命，只是一条生命而已，放在天平的两端，他们是平等的。
所以，作为神子的吉尔伽美什不能死，因为他的生命关系着神的面子，乌鲁克的子民，王国的尊严。
而恩奇都就不同了。
他的死，只会带走王的心。
许多人的心不在了，身体还是可以一样的活动，麻木而空洞的一日日存活下去。
但是吉尔伽美什不行——
离开了心，他的身体总有一日也会腐朽。
——王动用了自己的神力。
流淌着三分之二神性的吉尔伽美什，将友人的灵魂从阴暗的冥界召回，为了防止死神的再度来临，甚至启动了永久而强制的禁锢。
隔着灰暗而冰冷的岁月，他终于再次见到了他。
浅绿的头发仿佛失去了光泽，薄薄的嘴唇没有血色，苍白紧闭的眼睑仿佛再也不会睁开。
可即使是这样的恩奇都，也让王无比满足的拥抱他。
这样蔑视生命法则的行为理所当然引来了神明的责问。
神明站在高高的苍穹，冷漠而愤怒的质问他。
“你知道你犯了什么错？”
吉尔伽美什冷笑。
“错的是你们。”
神明置若罔闻，居高临下的俯视他。
“你竟然违背法则，将我们赐予你的恩奇都……”
“别开玩笑了——他不是你们的。” 吉尔伽美什蓦然打断他，直视着神，冰冷而毫不动摇，“他是我的，只是我的。”
神露出被冒犯的神情，却无法实质的给予傲慢无礼的乌鲁克王惩罚。
神的血脉，即使再怎么反叛，也不能毁灭。
吉尔伽美什低低的开口，语气狠毒坚决。
“走开，否则，我便将你们的黄昏彻底陷入黑暗——！”
神勃然大怒，拂袖而去。
只留下凡世，王注视着他的友人的灵魂，微微扬起眉，柔和了唇角，瞳孔鲜血般艳丽。
……
回到天空的神，无可奈何之下只能将乌鲁克王召唤时遗漏的灵魂碎片重新拼合，勉强凑出脆弱的人型。
泥人原本的身体已经坍塌在吉尔伽美什的怀抱中，现在这具躯体，是神明重新捏造，混合上他不完整的灵魂制造，有着血肉的的残次品。
神明看着那个美丽的神造之人。
“你知道你们的错吗？”
泥人沉默着不发一言。
神恼怒于他和乌鲁克王相同的轻蔑，缓慢的告诉他。
“我们的神子，将你的灵魂禁锢在他身边——这是无法轻恕的罪。你想让他与你一样，在冥界相见吗？”
恩奇都一震，咬紧了牙。
……不。
他在冥界，刺骨阴冷的风刮过他的骨血，王不知道这是多么的痛苦难忍。
但他宁愿王永远不知道的好。
神明慈悲而轻蔑的俯下身，问道。
“你可后悔？”
他躺在漆黑的泥土里，微弱的点头。
——他当然后悔了。
恩奇都的离开，终于让至高无上的王尝到他曾轻蔑的痛苦与绝望。
这让恩奇都感到无比的悔恨。
乌鲁克的王、诸神的爱子、万人敬仰的英雄、帝国的骄傲，从天空跌落，变成普通的人。
因为恩奇都，他不再是立于苍穹的王，只是一个普通的，会欢笑、流泪、痛苦、悲伤、喜悦、满足的人类。
……希望，能让王回到相遇之前的那个时候。
即使那样的吉尔伽美什只是单纯的王者，不再做为一个有着鲜活思绪情感的人类。
可是，恩奇都记得，作为王的吉尔伽美什，注视着人类与神明都无法看到的遥远彼方时，虽然孤独，却充满自傲与凛然的鲜红瞳孔。
王那样自信洋溢的灼目姿态，是构成“吉尔伽美什”最重要的部分。
他知道的，如果将自己的存在从吉尔伽美什的心中抹去，便相当于把王的心脏挖空。
……是的，恩奇都，相当于王的心。
没有了恩奇都，从此以后，吉尔伽美什只会作为帝国无可挑剔的君王，指引着人民前进的道路。
他不会再有一丝一毫想起恩奇都，双眼专注的只注视他一人。
他不会再亲昵的亲吻泥人，对他露出只属于他一人的微笑。
……就算这样。
恩奇都紧闭着双眼，仿佛承受着无法忍耐的痛苦而微蹙眉头，睫毛如羽翼轻轻振动，安静的点了点头。
——他也还是想要，王的心脏。
神明从容而冰冷的声音如折翼的鸟直直坠落到男人耳中。
泥人微不可察的轻轻叹息。
——滚烫的泪水划过脸颊，倏地浸入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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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想起来了。
失去了大部分灵魂的身体，连带着记忆也不完全。
泥人半合着眼，轻轻微笑。
他倒在友人的怀抱里，耳畔是激烈的暴雨与狂风。
身周无一不冰冷，只有与吉尔伽美什相贴的身体，无比的温暖。
他回到了最初的起/点——名为“恩奇都”的神造之人在王的怀里死去时的场景。
这是神明的严密计算过的。
如果恩奇都真的能在轮回中抹去自己的存在，那么吉尔伽美什便会一直是诸神宠爱的神子，引以为傲的天之楔。
如果失败，那么，在恩奇都接触王的同时，逐渐将王禁锢在身上的，恩奇都原本的灵魂便会相互吸引，回到由神重新塑造的血肉身躯中——再度死去。
这一次，是连灵魂也会湮灭的，真正的“诀别”。
生与死的法则，无可违抗。
恩奇都苦笑着，贪婪的注视着王的面容。
轮回里，每一次，他想要的，都与真实的心愿相背离。
没有办法——
王伸出的手，不管多少次，他都会回应。
王的笑容，不管多少次，他都深深向往着。
……不管多少次，他都会重复着爱上他。
恩奇都低低笑了一声，将头贴在友人的肩膀上。
您一定会嘲笑我吧，“爱”这种字眼，必定会被您不屑一顾的扔在一旁。
可是，除了这个词，我再也想不到其他的什么，能诉说我对您感情的万分之一。
您也是一样。
我对您的情感，就如同您对我一样。
恩奇都感到锁骨处有滚烫的细小水花溅开，他费力的抬起头，看着吉尔伽美什的面容。
王咬着牙，鲜红的瞳孔冰冷而绝望。
“是这样吗……他们竟然让你的灵魂离开我吗，恩奇都？！”
“……您知道了啊，”他费力的从胸膛挤出笑，“是啊，您当然会知道，因为那些轮回，都是您和我一起度过的时光啊。”
现在，王握着恩奇都的手。
他跨过旋转了的轮回，找到他。
“这一次……希望您能活下去。”恩奇都含着笑，衷心的祈盼着。
即使您的身旁没有了我的存在，即使再不会有人理解您，即使您再不会露出微微柔和下来的微笑——
——也希望您，活下去。
因为我终于知道了，我真正想要的，不是忘记了我的存在的您，而是即使心被挖空，也能傲然的、坚定地走下去的黄金之王。
“可是……恩奇都，我还没有带你去看落日……”王的声音嘶哑暗沉，有大滴大滴滚烫的液体落在他的颈间。
“从王宫最高处看落日……整个天被染成暗红，太阳的金色混合着暗红，就像是……就像是……”
“就像您一样。”恩奇都忍不住补充道，他微笑着，唇边的皮肤凝结成石块一片片剥落。
“与您一样的美丽……我知道的。”
他并不是真的想看落日，而是，不想一个人看。
如果在晚霞笼罩了整个天空，广袤的大地之上，有另一个人与自己在一起，并排着亲密无间的看那壮阔宏伟到凄艳的丽色……那样的情景，王啊，除了您之外，我再想不到能和其他的谁一起。
只有您。
由指尖坍塌的手臂无力地垂下，恩奇都安然的，带着笑意的在吉尔伽美什的怀中静静合上双眼。
……
……
吉尔伽美什听到胸膛之下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那一瞬间，所有的感官都离他远去，只剩下怀抱中空虚的躯体和逐渐冰冷的体温。
他安静地抱着恩奇都的尸体，缓缓收紧手臂，鲜红的眼瞳紧紧闭着，金色的额发遮住了他的双眼。
心脏空了。
被挖走了，灵魂中最重要的一部分，随着他怀里的这个人一同离开了他。
他将头埋进恩奇都的肩膀，仿佛再过不久，他的友人还会如以前一样，无奈又亲昵的抬起他的头，亲吻他的脸颊。
有滚烫的液体顺着肩膀的线条滑下，与冷冷的雨水混为一体。
瓢泼大雨遮掩了他的呜咽。
……
……
……
所有的绝望与悲戚，暴怒与凄惶，曾经的大笑与欢欣，得意与畅快……
终于都归于沉寂。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零个轮回·起|点/终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