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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离别之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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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抚上我的脸,将世界晒成暖暖的红色。我睁开惺忪的睡眼,看到的便是窗外漏过斑驳树叶摇动的阳光。
这是我的屋子,我起身,身上顿时传来酸麻的疼痛感,腰部尤其不适。
我脑子一惊,突然想起昨晚的事,整个人都呆了下来。
明艳的唇,低喘的呼吸,摇晃的床帐……
我在干什么?我在和自己的兄长……
禁忌的画面让我浑身颤抖。
一下掀开被子,我赤脚下地,走至褐色木雕的鱼纹桌前,将花瓶中的白玉兰拿掉,径直将瓶中的水泼至面上。冰凉的水弄湿了额前的碎发,顺着面颊滑落。我闭眼喘息,脑中零碎的都是昨晚的画面。
我慢慢蹲下来,用手捂住面孔,呜咽声从指缝露出。哥哥被酒水激的浑了脑袋,不认得人,怎么自己也和他一起胡闹,还嫌事不够乱不成。我轻轻抽泣,怎么就任由自己沉了下去,要是外人知道了这事,哥哥的名誉就完全毁了,前程,仕途,想都别想,那哥哥至今所做的一切就都成了无用功!
脚下的地板冰的让人心颤,我抱着单薄的白色睡衣,缩成一团,。明明是盛夏时分,我却如临寒冬。
门外响起细碎的脚步声,吱呀一声,门被打开“呀,小姐,一大早,你怎么蹲在这里,脸色怎么这样白,还湿了水。”针雨很是惊诧,却没说什么,只是走进,扶我起身。
我抱着双手有些发抖的坐在床边,针雨面色关切,用手覆上我的额头“小姐莫不是发烧了吧,别瞧这时节天热,其实这才是最折磨人的时候。”然后又从别处取了毛巾进来,蘸了蘸我脸上的水。
黄铜色的脸盆放在地上,她蹲在一旁拧着毛巾,貌似不经意的谈起“今早,我经过少爷房门口时看着了一双鞋子,看样式和小姐的有些相似,也不知是谁放在了门口。”
我心头一颤,却平静答道“是我的,昨晚帮娘亲去给哥哥送酸梅汤,湿了鞋袜,便脱了下来,出来时忘了带了。”
针雨起身,又用毛巾给我擦了一遍脸,嘴上道“小姐虽是无心之举,却也要注意一下,像少爷那样谪仙的人,免不了被些不知好歹的人说闲话,那鞋被放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就会有人吹风,虽说身正不怕影子斜,但这些事还是少些的好。”
我微微点了一下头,问“那鞋子现在在哪?”
针雨笑了下“我看着一双女子的鞋放在房门口实在不雅,便收了起来。现在不会有人瞧着了。”
我伸出双手,让她给我穿衣“那就扔了吧,那鞋子式样太难看,我不喜欢。”
针雨答应着,又说“老爷好像有事找你,让你起床后去见他。”
我点头。
穿越长长的走廊,我看了下四周的桃树,深绿的叶子密密匝匝的攒在一起,不少枝条上已结了青色的小果实,累弯了腰。爹爹请来的白胡子花匠正拿着一把大剪子,旁边蹦跶着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童。
我冲他们笑了下,便又继续自己的路。针雨在后面说“我听那位老花匠唠叨,这桃树最好在夏天剪枝,纸条嫩些,伤口也容易恢复。我看今天这桃子长的甚好,秋天成熟时肯定水灵,小姐和少爷最喜食桃子,一定要在井水里多冰几篮,脆生生,甜滋滋,那才好吃呢。”
我笑了下“果子还没多大点呢,说这些做什么,想是你又嘴馋了。”
来到大堂前,我看到爹爹和娘在上方坐着,爹爹端着一杯茶,慢悠悠的品咂,灰色花白的胡子被蒸汽缠住,阴影投下,我看不清他们的表情。而下方,流坤却在直挺挺的跪着,面容清冷。
我心里咯噔一声,对针雨说“你莫要进去了。”
我走入大堂,给爹和娘行了一礼,然后坐在下面的旁坐上。我看到流坤的嘴唇紧抿,眼神直视前方,手攥成了拳头,面容如玉,却透着说不清的坚毅。
爹爹悠悠的吹了一口热茶,和我说道“流水最近是长进了一些,举止也有了些大家闺秀的样子,书背的好了,不知别的地方怎样,可学到什么新东西?”
我心里不安,却也回道“和些婆子丫头胡乱学了些女红,只能绣的了一个荷包,针脚扭得像虫子,流水不敢拿出来炫耀,爹爹看到该要取笑的。”
爹爹嗯了一声,道“不管怎样,学了新东西就是好的,要是还像以前那样上房揭瓦斗虫子,不知被多少人嘲笑成野小子,哪像个小姐。”
娘亲在一旁笑道“偏偏那时她还有一堆理由说,说什么是天性自然,真是好没道理。”
空气凝滞,谁也不再说话,短暂虚假的调笑终于过去。
我忽然觉得大堂里的空气低沉压抑,甚至有些难以呼吸。外面阳光明媚,树叶飒飒,鸟儿欢唱,堂内却人人僵硬,变成呆滞的木偶。
而流坤仍在一旁跪着,嘴唇有些发白,发丝凌乱,双臂垂下,青色衣衫倾倒在地。
我终于忍不住“爹爹,不知流坤是做了怎样的错事,惹得你如此生气,流坤,他……”
“啪!”白底青纹的茶杯在地上碎裂,滚烫的茶水溅起,弄湿了哥哥的青衫。原本在爹爹手中的茶杯如今变成了一堆尸骨。
我面色发白,生生住了嘴。平时最疼哥哥的娘亲隐在黑暗中,不吐一字。
爹爹用从未有过的慈爱的眼睛看着我,面容温暖可亲“流水已经十四了吧,再一年就及笄了,也是个大姑娘了,应该能照顾好自己了。”
我不安的问“爹爹这话是什么意思,不会是想要我嫁人吧,流水不急的,真的不急。”
爹爹笑“你看你想哪去了,只不过是我生意上与别人有些过节,怕人寻仇,你是我唯一宝贝的女儿,爹就思忖着先把你送到一房远亲家住住,等明年就回来,正好赶上行成人礼。”
寻仇?我急道“对方是谁呀?势力大吗?爹爹和娘亲有危险吗?会危及到哥哥吗?”
娘亲笑起来“你看你,你爹还没说几句,你就一下子问这么多,你让你爹先回答哪个?”
我跺脚“爹爹,你倒是说呀。”
爹答道“没那么严重的,只是点小纠纷,况且这一年生意忙,我和你哥估计没几次能回家的,你娘有幸被邀成为丞相女儿的教导先生,吃住都在丞相府,总不能带着你这个拖油瓶,所以想着家里没人,只你一个也不放心,不如托了别人去。”
我点头应允,我知道娘亲以前是丞相府的管家嬷嬷,和相府来往密切,所以也不大惊奇。
“那女儿这几天就收拾东西,好好准备。”我行了一礼,看了流坤一眼,便退了下去。
三日后,府邸前停了两辆马车,一辆是用来载人的,一辆用来放行李。
爹娘和哥哥都站在府前为我送行,娘亲眼圈微红,爹爹面容和蔼,哥哥依旧面无表情。
我一一与他们道别,轮至哥哥时,我有些尴尬,却还是说“流坤,我不在时你也要用功,好好读书,虽然我不喜欢那东西,却也知道那是宝贝。”我挠了挠头,拼命从脑中搜寻字眼“另外,你要好好保重身体,不要生病……”
“给你。”我一愣,却见哥哥手中拿着一朵开的正艳的桃花。
“夏天了,这朵还未谢,我瞧着有些稀奇,便拿来送你了。”我抬眼看着流坤,见他面色如常,眼神淡淡。
“你把它夹在书里,虽然过一阵子颜色退了,但形状还是不变的,依旧好看,你留着,记着家里,别脱了束缚就玩疯了。”我看着他嘴角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似笑非笑,我心里顿时像开满小花一样欢快,流坤还是记惦着我的。
“我刚缝的荷包,有点难看,但盛些碎银什么的还是可以的……你要是想用,就拿去吧,我带着也麻烦。”我脸颊微烫“流坤,你打小就比我懂事,生意上多帮衬着爹爹,也别忘了多看看娘,多照顾着他们。”
爹爹在一旁皱眉“小时候留下的毛病,他是你哥,不能老是流坤流坤的叫了,学着改口。”
“嗯。”我的声音像蚊子一样。
针雨将包袱在后面安置好了,我看着她冲我挥手示意,便道“东西什么的都装好了,你们也别送我了,我这就走了。”
娘亲用手帕抹着眼睛“你走吧,我瞧着,等看不见影了,我就回屋。”
我鼻尖一酸,狠狠心上了马车,再没回头。
我看着手中的桃花,心里想着,也就一年的日子,时间不长,别弄得这样伤心,又不是以后见不到了。离别之日,我甚至想着再次相聚会是什么样子。
夏风灼灼,热意袭人。在摇晃的马车上,我忽然想起针雨的话,思念起了桃子的味道。
而我那时从未想到的是,那样的桃子,我再未吃过。我与爹娘,也真的就此别过,永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