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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权宜之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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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我捧着一盅甜羹扣响了他的门。
依旧一身墨衣的他打开了房门,面上闪过惊讶,而后恢复面无表情的样子,微微侧身让我进了房间。我见他没有为难我,心中暗暗松了口气,捧着甜羹走到圆桌旁,局促地站在原地等他发话。
他阖上门,却并未向这厢走来,只是立在阴影处直直地看着我,淡淡地开口道,“何事?”
习惯了他的温柔,这突如其来的凉薄让我的心有些疼,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但我知晓,我伤他更深,因此按捺住酸楚勉强浅笑着解释道,“你中途离席,我怕你夜里会饿。”边说边将盅中的甜羹小心翼翼地舀到小盏中。
他的脸上有了些变化,但又似狠下心来,别过头去,冷声吩咐道,“无妨,端走吧。”
短短五字,却比我惯用的银针还要伤人得多。我自然不是那般死缠烂打之人,纵使眼眶已经湿了,还是逞强收拾了物什端起甜羹直直离开。
从头至尾,他都未看我一眼。
我的心蓦地凉了,彻底凉了。
即将跨过门槛时,泪已在黑暗中蜿蜒到了嘴角,我吸了口气,抬起了腿。
“别走。”他突然扣住我的手腕,声音中是悲哀的乞求。盅盏碎了一地,甜羹像是粘稠的泪滴,缓缓地在地面上漾开。
“别走。”他又重复了一遍,从身后抱住我,不似平日里那般紧,“求你别走。”
两人便这么僵持在门旁,庭外的雪下得大了起来,寒风卷了几朵雪花进来,被体温融化,我的颈间有些冰凉。
面上的泪痕干了,我轻轻掰开他的双手,不顾他僵硬的身体,淡淡地留下一句“明日开始我会将占卜之术全部教给未言”,而后不紧不慢地向外走去。
身后的人愣了许久,忽而有了反应,冲过来一把将我抱起,脸上早已换上灿烂的笑容。我尖叫了一声,沉着脸推着他的肩膀,皱眉质问道,“这是作甚!我们和好了吗?”
他将平日里的无赖劲统统使了出来,百般讨好,千番道歉,我却丝毫不买他的帐,冷着脸继续推他。他这才知晓我是真的动了气,不敢再嬉皮笑脸,慌忙将我放下,像是做错事的孩童一般不安地站在一旁。不知怎的,我突然落下泪来,怎么也止不住。他慌了神,掏出我绣与他的锦帕想要为我拭泪,我却偏过脸去不许他触碰。
“笙儿,笙儿,我错了,原谅我。”他的声音无措,手忙脚乱地抱住我,丝毫不顾我的拳打脚踢,怎么也不松手。
我的面上已经湿凉了一大片,脑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泪却仍然止不住地涌出来。良久,我不再挣扎,面上毫无波澜地问他,“苏宁皓,你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那么坚信即使你那般对我我也不会离开你?”
堂堂暗卫首领居然害怕了,感受着他的颤抖,我不知该觉得荣幸还是该心酸。
我压抑着内心的暗潮,一字一顿地警告他,“我有我的骄傲,不要试图试探我的底线。”受一次伤便已足够,我不会给任何人第二次伤害我的机会。
他没有答话,但我已知晓他的答复。我闭上眼,伸手环住他的腰。莫要再让我失望了……
这雪一下便下了一夜。
翌日清晨,晨曦初上,我在廊中放置了一张小桌,两张圆凳,静待未言起床。只有如此了,虽说对不住未言这孩子,但是让他继任国师之位却是唯一的两全之策了。当初在宫中给他一个下任国师的名号本是为了保护他,毕竟至纯之身不是那般好寻的,因此我也不甚关心对他占卜之术上的教导。可是此时看来……花花与巫族定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它如此喜爱未言,想来未言恰是那万众无一的至纯之身吧。抛却私心而言,单单为了千千万万的百姓,也的确是时候教导他了。更何况……我不知自己的寿命还剩多少,若是在教会他之前便撒手人寰,我怕是死也不能瞑目的。
昨夜与他提过今日要早起学习的,怎的到这时候了还未来?我不禁皱起了眉头,起身想要亲自去寻。一站起来便看到他从拐角处优哉游哉地向这边走来了。
“为何起得这般晚?”我有些不悦地问他。
“昨夜在兴头上,睡得晚了。”他见我脸色不对,怯怯地解释道。
我叹了口气,是我太心急了,昨日是他生辰呢,睡得晚些也情有可原。这么想着便不再责怪他,吩咐他坐下开始教习。
“错了。”
“不对。”
“再背一遍。”
不知为何,未言屡屡犯错,进度慢得很。在宫中教习他时似乎没有这般吃力,果然是我太急功近利了吗?我心中忍不住烦躁了起来,揉揉太阳穴,见已到午饭时分,挥挥手让未言休息去了。
“如何?”不知何时宁皓站在了我的身后,淡笑着问我。
昨日的不快两人都默契地闭口不提,我心中烦闷,略带歉意向他抱怨,“要教会他怕是还需好一段时日。”
“不急。”他体贴地笑着,在未言的位置上坐下。
我倒是吃惊不小,昨日他不是还一副不嫁不休的架势吗,此时怎这般体贴?
“我知晓夫人心系苍生。”他的面上一副委屈之色,眉眼间却满是春风,“因此在夫人将占卜之术倾囊相授之前,苏某定不会阻拦。”
我甚感欣慰,正欲感谢一番,却不料他又继续开口,“洞房花烛可以延后,但拜堂之礼苏某不能再等。”
我愣了一愣,这是要作甚?是了,师兄的能力应当是在与思语行了夫妻之实后才消失的吧?可万一……万一是拜过天地便消失了呢?我担不起这风险……
见我沉默,宁皓似是知道了我的顾虑,掏出一本古籍翻至某页放于我的面前,我低头细看,果然看到了相关的注释。但这书?
“这是我先前派暗卫回祭神阁窃回来的,绝无作假!”宁皓见我不信他,顿时急了,只差指天发誓了。
我轻笑了出声,不知怎的,心中对成亲之事也无那般抵触了。甚至,还有几分期待……
宁皓见我笑了,知晓我是应下了,激动之色难以掩藏,起身又想抱我。
我一把拍开他的手,笑骂道,“莽夫!成何体统!”
他却不顾,一把将我抱起,兴冲冲地越过栏杆落在雪地里四处乱跑。我拢住他的脖子,心中也忍不住染上了他的情绪,笑得肆意开怀。
大雪已停,日光照在白茫茫的雪地里,煞是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