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笔记》纸花爱吃草

49、难以两全

　　翌日。小雪。
　　“师父师父，我的母花花呢？”未言将花花抱在胸前，满脸期待地看着我。
　　今日是他的生辰，我本不该如此消沉……但昨日白术带来的消息，着实让我寝食难安。纵使如此，我还是挤出了笑容向他道歉，“抱歉，未言，师父未替你寻到它呢。再缓些日子可好？”
　　他抿着唇不说话，面上涌出失望来，我不忍，忙取出备好的锦盒递与他，“师父为你准备了这个，若是不嫌弃，便收下吧。”
　　未言的失望消了些，迟疑了一会儿，好奇地接过锦盒打开。锦盒内放的正是那块锦帕，他将它展开，脸上蓦地露出极灿烂的笑容来。见他的神色变了，我的心中暗暗舒了口气，毕竟是孩子心性，转移注意力还是颇为容易的。
　　“可还喜欢？”见他那喜悦的样子，我的心情也好了几分，淡笑着问了一句。
　　他拼命点头，像是怕我不信似的，手中紧紧地攥着那方锦帕。我摸摸他的头，心中颇有些成就感。
　　昨日答应了宁皓暂时不轻举妄动，等他探明情况再作打算，但我的心却揪得生疼。边陲的那些百姓们，必定饱受战火的侵扰吧，若是不能替他们做些什么，我心中实在难安。
　　但是，历经了如此漫长的岁月，占卜之术早已在代代相传的过程中损折大半，无论是卜算的准确性还是卜算范围都已远不及从前。而且事件牵连的关系越复杂，算中的概率也就越低，另外耗费的心力也绝非平日那些小事所能比拟。若我私自揣测这场战争的成败，能否算中姑且不提，就连……就连我是否还能活下来都无从知晓。
　　可除了占卜，我还能做些什么呢？我突然痛恨起自己的无能来。
　　“师父为何事烦心？”未言似乎注意到了我的失落，面有忧色地问道。
　　我换上一副笑脸，“无事。”今日是他的生辰，我怎可说这些坏他的兴致。
　　未言张开还欲问，宁皓恰巧走来，唤了我去一旁说话。
　　“如何？”我焦急地问道。
　　宁皓拢了拢我的衣领，脸色不怎么好看，我的心里咯噔一声，难道……
　　“你莫要胡思乱想。”宁皓见我那副样子，连忙解释，“并未如你想的那般糟糕。”
　　我舒了口气。
　　“蛮族虽然打了夏朝一个措手不及，但好在边疆兵力还算充足，又有昭国相助，双方倒是相持不下。”
　　“那便好。”我勉强一笑。虽说相持不下，但伤亡定是有的，这罪孽与我绝对脱不了关系。若是世上真有地府这么一处地方，我定是会下地狱的吧。
　　先前便知晓极北之地的蛮族会南下，却不料它竟首先进攻夏朝的疆土。但想来也是符合常理的，夏朝改朝换代不过半年，根基不稳，又地大物博，自然成为蛮族觊觎的对象。
　　“依你看来，夏朝胜的把握有几成？”我心里虽有些底，但还是有些不放心地问了宁皓。
　　宁皓神色肃穆，并未直接回答，而是仔细分析了一番，“蛮族远离故土，粮草怕是极难供应得上，这次入侵听说便是族中缺粮才打起了南方的主意。但是夏朝的将领由于改朝换代几乎都换了一遍，大多又是没有实战经验的新秀，前几仗怕是要吃大苦头的。”
　　我听到此处，心里又颇为不安起来。将帅乃是军队的灵魂，若是没有实战经验这还了得？
　　“此次挂帅的是谁？”我在宫中的时候并不怎么关注朝中的武将，脑中一时想不出可能的人选。
　　“你可还记得上次我与你提过的蒋慎？”宁皓淡淡一笑，像是想起了什么舒心的事。
　　蒋慎？我在心中将这个名字念了几遍，突然想了起来。那次花巧之夜出宫时假借的便是他的名义，他不是宁皓的人吗？似乎也是极为年轻的人呢。我对这场战争的成败愈发没底。
　　“莫要忧心，我调教出来的人便这般让你信不过吗？”宁皓见我如此担忧，便打趣宽慰着我，“蒋慎擅阵法，应当能撑得住几日。”
　　“哪有你这般损自家的部下的。”我娇嗔道。他调教出来的人我自然放心，但实战经验也着实重要，改朝换代之际，原先那些将领大多解甲归田了，此时一时也难以找到，我的心中有些苍凉，不自觉地开口问道，“难道夏朝便无可用之将了吗？”
　　“还有一人。”宁皓含笑回答。
　　“何人？何处？”我见他如此笃定，心中一喜，急忙问道。
　　他也不点破是谁，嘴中吐出一个地点，“青云寺。”
　　那个词只在我舌尖饶了一绕，我便知晓了那人是谁。
　　夏朝还未建立之时，大夜的战神有二，一为赵云飞，已故；二为镇南王郑渠，被容麒软禁在青云寺。若是能请他出山，那自然是极好的。但是……人是他软禁的，容麒会拉下面子重新启用他吗？
　　“他会的。”宁皓似是有读心术，含笑笃定地说道，“轻重缓急，他分得清。”
　　听他这般说，我心中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面上也有了些笑意。
　　那厢思语在唤我们吃饭，我抖了抖落在发上的雪花，粲然一笑，招呼道，“快些走吧，今日是未言的生辰。”
　　屋外飘着小雪，屋内泛着菜香，众人将小桌周边挤得满满的。难得薛老和子玥外出采药回来，正好赶上未言的生辰。子玥赠了一株成色上好的人参作为礼物，未言嘴上大呼无用，手上却小心翼翼地将人参收了起来。我们自然看清了他的那些小心思，忍不住窃笑了起来。
　　“思语姐姐的手艺还是这么好。”子玥往嘴里使劲扒着饭，难得主动开口夸奖人，想来是这几日在荒山野岭中饿坏了。
　　思语颇为受用，掩嘴笑着，但依旧谦让了几句，“那赶得上你未笙姐姐的厨艺呀，你是迟归了一天，不然便能尝到她的手艺了。”
　　子玥睁大了眼睛，像是极为崇拜又期待的样子。
　　昨日那饭菜是出自何人之手我自然知晓，因此听着这夸奖不禁有些脸红。身侧的宁皓见我这幅窘态，笑而不语，夹了颗菜心放进我的碗里。我瞪大了眼睛，自然想起了昨日之事，怎会这么巧，他定是故意的！
　　好在他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也是时候好好修理一番了，否则再这么下去我怕是要被他吃得死死的。心里这般打算着，我的眉头舒展了开来，心情颇好，也不与他计较，大大方方地将菜心送入了口中。
　　但他的下一句话却让我差点被这菜心噎死。
　　“我和笙儿三日后便要成婚了。”他淡笑着宣布道，而后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自然地夹着桌上的菜。
　　但显然的确有什么发生过了，饭桌周围的人都一脸惊愕停下了举著的动作，未言还险些打翻了饭碗。
　　“莫要胡说！”我红着脸，咬着筷子头辟谣，“他开玩笑呢，大家别放在心上。”
　　“怎是胡说？”宁皓居然不依不饶，皱着眉委屈说道，“那日在山寨时你不是答应我伤好便嫁与我吗？”
　　我一时语塞。
　　话虽如此……但如今内忧外患，我又怎能……若是与他成了亲，我的能力多半也是要消失的。到那时国师之位后继无人，国家是要大乱的。我不能如此，绝对不能。
　　见我沉默，宁皓好看的眸子里染上悲戚，留下一句“你还要欺我几次”，拂袖而去。
　　我本想追出，但却不知该如何面对他，生生止住了脚步，呆呆地站在门边。
　　天下与他，当真不能两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