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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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荐心没想到这么快就会和玉苔再次相见,距离上次的邂逅仅有三天。那天天还没亮透,荐心便去宋家提水。出家人早起早睡已成习惯,寺里又有众多僧人需用水,荐心每天都得在寺里和宋家来回许多趟,几天下来,肩膀上已被扁担压出了几道红印子。他虽干活勤快,受了师父不少赞许,却再也不敢在宋家的宅子里到处乱跑。
正当荐心把轱辘上的绳子套在桶上,刚准备把桶放下井去时,一个身影从他面前一闪而过,伴随着一声尖叫,一个女子摔倒在他面前,发出轻微地呻吟声。
荐心刚想上前扶她起来,那女子突然转过头来,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荐心不放,那眼里写满了惊恐。那眼神让荐心一怔,想要上前的双脚硬是停在那儿,跨不出半步。与三天前初次见面相比,今天的玉苔,让荐心怀疑是否见到的同一个人。
玉苔从地上爬了起来,看着自己流血的右手。三天前的摔倒让她伤了右手,今天则是伤到了左手。要是让爹看到的话,免不了又是一顿责骂。
那血让荐心回过神来,赶忙提了桶水上来,顾不上男女有别的礼俗,抓过玉苔的手为她冲洗伤口。两个人谁也没开口,气氛有些许的尴尬。
像为了打破这种尴尬,又像是为了让玉苔定心,荐心开口问道:“女施主何故如此惊慌?”
听了这话,玉苔一下子挣脱了荐心的手,向后退了几步,用左手指着一个方向,声音颤抖着说:“死人了!”左手上不时还有鲜血流出来,在晨曦中显得有点刺眼,让人脊背一阵发凉。
荐心不知道自己被什么蒙了心,竟然会跟着玉苔进了花步小筑。玉苔天亮前去时,看偏门的家丁都睡着了,她趁机偷偷溜了进去。等第二次再去时,下人都起来了。一听小筑里死了人,竟都有点害怕,壮了半天的胆才敢和玉苔荐心一同进去。
这花步小筑本是宋家的丫头老妈子所住的地方,十七年前,玉薇刚满周岁时,当时的宋家二少爷,也就是玉薇的二叔宋轻霜忽然得了失心疯,整日介的跑到花步小筑里,对着一棵老树喃喃自语。玉薇的爷爷没办法,只得将所有的下人迁出小筑。从此以后,偌大的庭院只剩下宋轻霜一人,独自一人对着老树过了十七年。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宋老爷将寒碧庄的一半舍予了佛寺,想为幼子积德行善,祈求他早日康复。只可惜,一直到他与夫人终老,他们最宝贝的那个儿子,也没能从自己的世界里清醒过来。
如今的花步小筑,与十几年前相比,并没有多大的分别,只是多了一层厚厚的尘土。那里埋藏了数十年的落叶,也把府宅里某些人的记忆一并埋了起来,他们用一条锁链锁住了宅门,就想把自己的那点子往事一并锁住。
当荐心他们赶到时,宋轻霜依然斜躺在那棵老树边,安详得好似睡着一般。荐心上前探了探他的鼻息,确定他只是晕过去后,一把将他抱进屋内,吩咐下人去请郎中。等一切都安排妥当后,他才发现,玉苔早已不知去向,偌大的偏院里只剩下他与床上那个昏迷不醒的男子。身为出家人,荐心当然对鬼神之类的东西并不在意,也不惧怕,他唯一不解的是,那个胆敢一个人闯进这里的女子,为何在此时却消失地无影无踪?
没过多久,去请郎中的家丁们便回来了,只是随他们一起来的并不是大夫,而是宋家老爷宋轻寒。这个平日里在乡邻中颇有好评的和善男子,此时的脸上却挂着一股难以查觉的怒气。荐心见他到来,赶紧上前行礼。宋轻寒微微一笑,说道:“有劳小师父,舍弟常年抱病在身,今日突然昏厥,多亏小师父帮忙。”
“施主言重了,只是令弟的病,只怕还得请大夫来细心诊治为好。”
“这个自然,只是我的这些不中用的下人吵嚷到了师父,真是失礼,在下即刻命人送师父回去。”言下之意,竟有些送客的打算。
荐心摆手道:“施主不必客气,小僧从偏门回去便可。”说完便大步走了出去。
宋轻寒望着荐心远去的背影,眉头微微一皱,再转头看着躺在床上不醒人事的宋轻霜,心里竟隐隐产生了一股不安的情绪,让他怀疑,自己当初的决定是否正确。
突然,他未发一言,快步走出了屋子,剩下一屋的下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所措地愣在那儿。
出了花步小筑,宋轻寒并未回房,而是径直去到厢房。自从大闹婚宴之后,陆梓滕便再也没有醒来。玉薇每天都会去那里照顾他,盼着他有一天能清醒过来,重新变回她所熟悉的那个温驯谦和的男人。
宋轻寒进去的时候玉薇正坐在床边发呆,眼里看不出是忧还是喜。这个他视若掌上明珠的女儿,这个他一心想为她谋一门好亲事,好让她一生衣食无忧的女儿,如今却像守寡一样的对着一个完全没有知觉的半死之人。想到这儿,宋轻寒的心不禁一凛。年轻的时候,他从不相信报应这种东西,可现在,他却不得不信。
玉薇看到父亲进来,赶紧起身相迎。父亲在她眼里一向就是生命中的一根支柱,只要有父亲在,即使碰到再大的艰难,也一定可以顶过去。
宋轻寒拍拍女儿的肩膀,温和地说道:“累不累?”看见女儿摇头,他又说道:“有些事让下人做就行了,你身体本来就不好,每天这么操劳爹娘会很担心的。”
玉薇听话的点点头,轻声道:“女儿明白,让爹娘挂心了。”这种时候,顺从是最好的选择,因为她知道,父母和她一样,即使身体上不劳累,心也一直累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