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月圆》冰悉诺

22、二十一·身份

　　郑妃卧在榻上，还没有清醒过来，帐中的其他士兵在校场训练，只有她们两个人和一名军医为郑妃把脉。
　　帐子里面很安静，只有不远处一阵阵传来的士兵的喊声。梵音站在一边，只能静静地看军医把脉，尽量不去打扰他，想到刚才自己一急竟然脱口而出喊了声“医生”，有些忍俊不禁。她把目光从郑妃略微苍白的面孔上转向床榻边的胡军医身上，这是位年老的大夫，头发斑白，面容苍老，松弛的肌肉上刻画沧海桑田的纹路，他将爬满皱纹的手搭在郑妃手腕上已经有一会儿功夫了，梵音等得有些微微心惊了，暗自猜测他把到的是不是什么棘手的脉象。
　　不料他收回说，无声地打量了郑妃半晌，只觉得榻上的人眉目清秀，实在不该是个男子的容貌，和上刚才的脉象，他微微皱了皱眉头，起身收起了郑妃腕下的垫子，回头看见梵音，也细细地看了她一会儿，压低了声音，道：“你们究竟是何人。”
　　梵音愣住，不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淡淡地道：“在这里的每个人，不都一样是我齐国的子民。”
　　胡军医看了郑妃一眼，道：“他的脉象快而滑，无名指、中指和食指三个指头能清晰地把到跳动得很欢快的脉象，这该是女子有孕的脉象呀。”说罢，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梵音一惊，原来是郑妃有了身孕，看样子他把出了这脉象，自然是识破两个人的女儿身，二话不说，急忙当着胡军医跪了下去，道：“既然大夫已经了然，小女子也不再相瞒，我二人是高将军妻妾，因我好奇行军，才与姐姐偷偷扮了男装跟来。”
　　“军中怎能有女子。”她的话音才一落下，胡军医双眉一拧，对梵音斥道。
　　梵音又是一惊，事情水落石出，这般明了，若是他告诉了段韶，那么她与郑妃的命岂不……而偏偏郑妃又有孕，怎么能容一点闪失，一急之下，竟然掉出了眼泪，拖住军医的衣角，流着眼泪，边哭边道：“求您老网开一面，现在姐姐有了身孕，如何能有半点闪失，不要……”
　　胡军医不做表态，任她拉扯着，一直一言不发，梵音都不知道他是在挣扎，还是已经默认。
　　过了约莫有一盏茶的功夫，他才将她的手从他衣角上面掰开，把东西都收拾好了，将一张方子压到桌子上面，淡淡地说道：“这是一帖安胎药，药你一会儿亲自来找我抓，切记一定要找我，万不要找其他的大夫，若是还有人知道这件事情，我要帮你们，也是帮不了的。”他转身往帐外走去，声音忽然大了起来，高声道：“这几天天气热，他受了暑，一会来找我抓药吧。”
　　梵音抬起头，看了往外走的军医一眼，终于呼出一口气。
　　这时，她身后郑妃悠悠地醒来，轻声问道：“你跪在那里做什么？”

　　去胡军医那里抓了药来，煎好了看郑妃服下，天色就不早了，而士兵仍在校场训练，想一想，梵音不禁好笑，难道是因为她和郑妃两个人在战场上手足无措的表现，使得段韶狠抓士兵的“质量”？
　　“姐姐再睡一觉吧。”梵音把郑妃的薄被覆到她身上，转眼却瞟到她愁眉深锁的样子，知道她的心思，只是无奈地坐到一边。
　　两个人相对无言，没有人知道高长恭那边的状况，郑妃本想让梵音过去看看，但一则军中谣言四起，若是被看见，不免火上浇油了，二则现在，她们两个不过是无名小兵，可以理直气壮地过去看他吗？虽然心中一片担忧，却也忍了下来，没有开口
　　梵音正想要劝她几句，帐外忽然有一个声音响起，道：“方便进帐吗？”
　　梵音和郑妃相视一眼，依稀能分辨出来是相愿的声音，本来要回应声“进来”的，但想想，现在他的级别比自己高些，梵音只好起身去打开帘子，一揖道：“见过尉副将。”
　　虚扶了她一把，道：“进帐说话。”
　　梵音抬头，却见得相愿向后看了一眼，闪身进了帐子，梵音也反身跟了进来，忽然想到郑妃可能与他碰过面，心下正担心被认出来。
　　却见相愿单膝跪下，抱拳一揖，尽量压低了声音道：“相愿见过娘娘。”
　　郑妃本身子背向相愿，只求不与他照面，却听见他怎么一说，不由得把脸往被中窝了窝，一言也不敢发。
　　梵音在后面看得心惊，相愿果然认得郑妃，先前几次，他都不算正面看到郑妃，而方才郑妃在长恭帐中昏倒，想必他已经辨认出来了。忽然间，竟一时想不到对策。
　　梵音的惊慌尚未收拾，却见相愿转过身子，看了她一眼，道：“想必是竺姑娘。”
　　她心下虽然有些慌乱，但脸上却丝毫未露慌张，只是道：“在下竺英，是姓竺，但绝不是姑娘。”特地在“姑娘”二字加了重音，带点恼怒的口气。若是一个男子，被叫姑娘应该是会有些气恼的。
　　孰不知相愿却是一愣，然后一笑，道：“二位莫急，容相愿说清楚了。”
　　看样子，是蛮不住的，梵音只好坐到郑妃床榻边上，郑妃也知道事情难以隐瞒了，已经展转过身子，微微坐起，等相愿说下去。
　　相愿道：“方才在将军帐中已经认出了娘娘，一时也不敢说出来，刚才一直在帐外，待到胡大夫离开，才敢进来说清楚。”
　　郑妃无奈道：“看样子，我们乔装的技术还不纯熟。”
　　相愿笑笑，道：“娘娘、姑娘放心，相愿决不会透露半点风声。只是若与一帐男子同室，实在……”他也是在认出郑妃之后才知道长恭为何一度叫她们二人到他帐中过夜，但长恭现在的情况，谁会相信他还能叫她们二人过去？
　　一时间，想着如何解决这问题，竟然无人说话。
　　正费微微犹豫了一下，道：“不知道我们可不可以去看王爷？”
　　相愿忽然一笑，道：“不如以照顾将军的名义过去，就说今天将军那里需要人手，大家到校场去了，一时找不到人，只好叫你们过去，军医看你们做了顺手，便要求留你们下来照料。”
　　梵音这时插口道：“主意听来是行得通，可是姐姐现在有了身孕，应当好好歇息，如何能再……”
　　“不碍事。”却是郑妃打断她的话，一面说，一面下了床榻，道，“胡大夫的药很管用，现在已经没事了，我们立即过去。”
　　相愿想再阻拦，却被梵音拦住，她知道，把她关在这里，倒不如放她到他身边，她才能安心。看着郑妃心急焦虑的样子，她不禁苦笑，她们夫妻两个倒是鹣鲽情深，琴瑟和谐，想想自己的身份实在既尴尬，又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