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红颜之公主的男人》安有来生

15、结局

　　翌日，樱桃过来侍奉我，说她要走了。
　　“好，好。”我是喜，却也是悲。喜的是她终于肯离开宫廷，悲的是相伴这么久，她要走了，还有，她的哥哥顾景年。
　　“见到他，请帮我问声好——”
　　“我不会的。”樱桃应道。
　　我诧异，抬起头来。她的脸上，也是悲的。
　　“我顾家，从此与你莫家再无瓜葛。”
　　原来如此。我轻轻笑了。也好，再无瓜葛，那便是清了。她肯放下便好。
　　“他若是问起我，你要如何答？”我知道，他见了她一定会问的。
　　樱桃决绝道，“我会说你死了。自你成为云妃，莫巧便已死了。”
　　我笑了，眼却湿润了，“我不能送你了，你路上小心。”
　　她点点头。梁王进了房，曹云端着药随后。樱桃含泪望着梁王，那剪眸里的女子柔情与离别悲伤，何其明显。原来，她心系的男子，是他。梁王淡淡地扫了一眼，便向我走来。樱桃忍着泪转过身来，朝他欠身行了礼。
　　“民女顾妙可，就此拜别。谢皇上救命之恩。”
　　“嗯，”他应了声，显然无所动。他唤了曹云，曹云赶忙奉上药。
　　他不懂吗？不，他这么聪明，这么心细，怎会不知？
　　樱桃恋恋不舍地往这儿看了看，才在曹云的示意下徐徐退出。梁王连头都不曾回，只耐心吹着药，凉了便将调羹递到我唇边。
　　“该喝药了。”
　　“你真狠心。”我说。
　　他抬了眼，漂亮的丹凤眼笑意分明。他放了药碗，伸了手来轻轻拭去我眼角的泪。
　　“那你要如何呢？不然我把她叫回来，好好惜别一番。”
　　我微蹙了眉，有些被耍弄的感觉。这个人，是在报昨夜之仇吗？
　　“快喝药吧，不然，明日不许你去。”他笑容轻快。
　　我不禁起疑。昨夜才逼成的事，怎么今日就坦然接受了？难道，我离开这阵站，对寄命之术并无影响？算了，反正都不重要了。
　　一切进行完毕，我便懒懒躺下睡了。他安静而执拗地守在床头。等我醒来时，已然是在他怀里了。他似乎睡着了，但依然抱着我。
　　很久很久以前，我也曾这样在他怀里安睡过。虽然时过境迁，但我还是迷离这份熟悉的感觉。且我确实是倦得很，也便闭了眼，往他怀里蹭了蹭，再度沉沉睡去。
　　很快到了第三日，他没有食言。我心里有丝愉快。
　　同行的是四大护卫。隔了这么些日子，再见着离笙，如见了故友一般温馨。我朝离笙笑了笑，离笙也是笑。其他人看见了，神色各异。离影从头到尾都是绷着一张脸，虽没太多变化，但也不难看出沉了几分。曹云与陈锋则是有丝惊讶，互相看了一眼，便齐齐垂了眼，来了个眼不见为净。最最要说的，当是抱着我的梁王了。他身子一闪，就截断了我与离笙的视线——所有不满都化作了行动。
　　“只是朋友。”我难得好心地解释。
　　“哦。”闷闷地一声回应，听不出情绪。
　　安静了片刻，我又问，“还有谁同去吗？”我指后面那辆马车。按人员来看，一辆我与他乘坐，其他人骑马便可了。
　　“装的祭祀用品。怕路上颠落了。”
　　“绑在马背上不就成了？”我不依不饶。
　　他低头瞥了我一眼，笑道，“你当那是驴子啊？”
　　路赶得很慢，我稍有不适，他便让车马停下。我倚在他怀里笑，笑着笑着便乏了。我睡得很沉，从未有过的沉。在睡梦里，我看见了以前的许多人，许多事，每一件每一桩都是那么地令人愉快。
　　我与他说了，一边说一边笑。他看我笑，也跟着笑。他低了头想吻我，我躲过了。
　　终于到了烟燃山。
　　离影本叫了人来抬，但我要他背。
　　只一句他便允了。
　　山路很长，他的背很宽。我伏在他背上，想起以往的许多画面，有莫桑背着我，还有，他。
　　进了寨，众人的神色都严肃了。我指了路，让他背着我来到莫家祖祠的遗址。他小心放了我下来。曹云与陈锋迅速摆了果品，退到一旁。
　　我跪下。他屈身扶着我，没有多余的反应。
　　他当然不能跪。可是，我多希望他跪下来，忘却他为皇上的身份，只纯粹地以我丈夫的名义相伴。
　　磕头，谢罪。心里越发平静。
　　左尚蒲在我昏迷前说过，你是莫家人，不论生、不论死，都要忠于莫家。
　　阿普兰因莫桑而不幸，莫桑因我而痛苦，我则为所有我愧欠的而悔恨。如此痛苦，却为一个莫家的身份而苟延残喘——梁王曾以梁生的身份对我述说肩负一份与生俱来的责任有多沉重。我同他一样——生是莫家人，死是莫家鬼。这份责任压了我一生一世，我虽不甘，却不得不臣服于它。
　　可是，难得我想通了，挣扎着想要存活于世，上天却又丢给我一个难题，或者说，是自我出生即存在的被忽略的事实——我若生，就注定要累他人，注定有人为我死。回想这一生，唯一合理的解释或许就是命，我躲不过、摆不脱的命。它或许只是一份痴念，但这个痴念容不得我放弃。
　　“你随我来。”我牵了他走。
　　他会意，命众人原地待命。
　　我的气力仿佛回来了。我知道，就快到尽头了。想到这，我不由欢喜起来。我带他来到我水月轩。那个湖还在，只是如今孤零零得有些可怜。
　　望着湖水里的倒影，我莫名地想起了那个梦。湖里的人儿笑了。
　　“你说你爱我。那么，你有多喜欢我呢？”
　　他没有答，只痴看着我。
　　他是王，也许不能说他爱江山，但他却是个极尽职责的王。家族、性命、爱情，在他眼里，家族繁荣是不可放弃的，而爱情与性命，他从不认为这二者与他的使命有任何冲突，且践行得很好。就像左尚蒲说的，江山与美人，唯他可兼得。

　　我微笑着遮住他的眼，踮起脚尖吻他。
　　他的唇，真凉。
　　“怕了吗？”我笑问。
　　他握了我的手，忧伤地望着我，轻轻地摇了摇头。
　　“那么，你，愿意为我死么？”我语笑嫣然。
　　他蹙了眉，眼里震惊之余，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血，渗进我的指缝里。他托住我的后脑勺，绝望地亲吻我。我推开了他，展开双臂，如鸟儿一般想拥抱蔚蓝的天空。
　　我跌进湖里。他伸了手想要拉住我，却只掠过我的指尖。冰冷的湖水将我包围，我尝到了窒息的味道。
　　结束了，这次，真的结束了。
　　闭眼，此后，不再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