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gical Psalter番外集》天圣

5、「你就在我这里」

　　曙色初溢。朝霞撕开厚密云层，照耀阴晦了好些时日的Psalter总部，因着罚吊树而挂了大半宿的几个新人被落在眼睫上的晨光刺激，微微睁眼，蓦地一个激灵，僵硬的身体条件反射地抖掉了一地露水虫子和落叶。
　　睡眼迷蒙之间视线里隐隐约约地浮现了两个人影，一前一后。走得不快，但步伐极重。每一脚都踩得有够用力，仿佛想看看能把地上的灰土跺多高。
　　「啊呀……祁悠哥，子今哥，你们回来啦……」
　　其中一个嗓子还没彻底干涸的操着公鸭腔艰难打招呼，露出比哭还难看的欢迎回家笑脸一张。
　　充耳不闻，视而不见。两个人干脆利落和他们擦身而过，不带走一片云彩。
　　「咦…………」意识到那里不对，碰了个钉子的新人想要拼命扭过身看看情况，结果拧起来的绳子又把他陀螺似地旋了个960度，「哎呦呦呦……痛死我了。那俩人今儿是怎么了？完全不理人啊。」
　　真的是，一个虽然乍呼点但并不傲慢，另一个寡言些但并不冷漠。今天怎么都板起面孔如临大敌，难不成刚出完的任务里出了岔子，要被处分？
　　思绪只能持续到这里。晕头转向的新人开始呕得天昏地暗，旁边的同伴们纷纷投以白目：吊树的时候不转身是基本原则，活该你绕昏头去。
　　腾腾腾的脚步声仍在持续，两不相让，一路绝尘。到了总部大厅附近，两人偏又分头而行，一左一右推开大门，直奔楼上。
　　可惜楼梯就只有一座。于是原本焦不离孟的俩搭档就这么杵在了楼梯口大眼瞪小眼。
　　「你回去吧。我直接去食堂吃饭。」
　　先开口的是子今。再这样下去没完没了，不如眼不见心静冷处理完毕后再好好谈话。
　　「凭什么你说回去我就回去！」偏生另一个这次没那么听话，而且一开口就像吃了一车皮火药，「我也饿了，要吃饭！你少来管我！」言毕简直就像怕自己后悔一样，一溜烟地先冲进了食堂，剩下青发的搭档留在原地深深叹气，然后抬步走上了楼梯。

　　要说事态缘何发展至此，大概要追溯到十几个小时之前。
　　像往常一样再正常不过的任务，只不过地点有那么些可疑，是灯红酒绿的夜总会，里面热气蒸腾人声鼎沸，酒不醉人人自沉醉，光怪陆离群魔乱舞。只是掺杂了多少真『魔』，也只有子今看得见。
　　因为一时忘记带身份证，本来看着就嫩的少年被保安拦在了门外。他伸长脖子看着自己的搭档大步流星走进去，急得在周围东奔西跑，……怎么就没有个像电影里那样的『传说中的后门』呢这家夜店？！
　　走门无路，翻窗总可行。在夜店侧面妖冶的霓虹灯下看到了一扇玻璃窗，他拖过一只垃圾箱踩上去，仔细地观察着夜店里的景象，费劲辨认搭档的标志性青发。寻了一圈锁定目标，这一看就差点爆了眼珠子——人是找着了但是在他旁边贴着的女人又是怎么回事？！
　　虽然看不太清楚但从玲珑曲线判断该是个头牌级别的漂亮姑娘，在这种地方碰到自家搭档那样的会主动接近也是再正常不过。
　　问题在于，子今没有躲。
　　惯常认知里，自家搭档对香薰缭绕花枝招展的女人向来敬谢不敏，不如说是避之犹然不及。所以这次的情况着实诡异。非但没有退避三舍，还不为所动地静坐在那里，任对方柔媚纠缠，凑在耳畔吐气如兰。从这个角度看去亲密自然，简直就像普通情侣。
　　开什么……国际玩笑啊！？
　　他有没有自觉现在他已经是——……！！
　　脑子里被一连串带着电火花的惊叹号占满了，祁悠狠狠地一咬牙，捏紧了拳头冲着眼前的玻璃窗，冲着透过玻璃窗看到的景象——直截了当地捣了上去。

　　吃过饭和搭档一起交完任务报告，祁悠气势汹汹摔门进屋，完全不给跟在后面的人留路。子今开门进去，反手锁门，眉头也一并紧锁。
　　「我不是说过么，那是魔灵的伪装。」
　　一眼就看穿对方非人，才会不动声色让她靠近。能近距离直接杀掉不波及旁人，当然是最好不过。
　　「我知道！」
　　但他明明可以用别的方式，比如把她带到小隔间…………好吧虽然这样好像也不会让自己觉得太高兴。
　　「那你还在生气什么？」
　　还没好好教训他冲动行事，幸亏没有被保安抓住，还帮着堵截了从窗口溜出来的魔灵。只是看着对方一脸不忿，自己心里也有微妙的烦躁在倏忽来回，猫抓一样没法令人安宁。
　　「没气什么！是我错了还不行吗！」
　　他就是这样，只要能完成待定目标，可以把自己放在刀锋口，也可以扔进香水谷。目的是为了铲除敌人就无可厚非，……只是无法忘记在夜店窗口见到的那一幕给心里带来的巨大刺激，那是从心底深处，对自己认定已经拥有的珍视的人被染指，所翻腾上来的难以抑制的火气。
　　……别碰他。管你是普通女人还是魔灵——我的子今也是你能碰的！？
　　「悠。」子今尽量耐住性子，声线压得低沉，「看着我，好好说话。」
　　「不用啦！我要歇着了——」少年毫不买账，头一扭只给他个耳朵，「你也是，快去早点洗洗睡吧……」
　　「祁悠！你给我差不多一点！！」

　　声调从低沉直接拔高，蓦地充斥了难以抵抗的穿透力与震撼力。祁悠被他吼得一惊，下一刻就已经被对方抓住手腕，一个硬拉转过身来，被迫与他对视的霎那，祁悠愕然地发现子今的眼睛像是闪烁着某种灵异微光，让瞳眸仿佛一瞬变成了清亮的孔雀石，光华流转，通透明净，任何心里所想似乎都能被映照其中，无可掩藏——
　　洞悉之双眼。
　　平时即使是不聚集灵力也会让一般人寒碜不已的视线，如今由于动了真气竟然灌注灵力在其中，几乎把眼前的人当成了要识破到底的魔灵——心底陡生一层寒意，与其相随的却又是一股不服输的火焰交织而起，祁悠咬着牙看着子今近在咫尺的脸，一个头槌敲了过去。
　　叫你看。再看，再看就把你撞晕！
　　碰地一声，两人都一阵眼冒金星。子今松开手踉跄一步，吃痛地捂住额头。
　　当然对面的祁悠也跟心有灵犀似地捂住了前额，疼得嘶嘶吸气——真是火星撞地球杀敌一百自损二百五超不划算的啊。
　　「祁悠……你……」
　　子今缓缓吐出一口气，声音又一次低下来。只是这声音，复杂得让祁悠觉得仿佛从没听过。
　　有点困惑，有点无奈，有点烦躁，有点震怒。然后还有点……
　　——征服欲。
　　糟糕！！
　　本能拉响了要逃跑的警报，原本倔强得想要反抗到底的意志也在提升到极点的洞悉之力下片片瓦解，祁悠正打算夺门而出，退路就被忽地阻断。子今的动作快得不可思议，甚至没来得及看清他想要做什么，膝盖就被猛地一踢失去了平衡，然后又被反扭住胳膊，啪地摔倒在床上。脸冲下的姿势没有办法使力，祁悠费劲地侧过头去，想要在嘴能接触到的地方狠咬一口——子今眼睛微微一眯，再次用力向下一压把他结结实实埋在床里，又抬起了上身，让他再也没有反抗的余地。
　　「唔……唔……！快松，子今……松啊！！」
　　「不松。在你肯跟我好好说话之前，就这样。」
　　「有什么……好说的！！」
　　双腿完全被对方跪住，子今的双肘压制着上半身，两手还被反剪在背后，他的手就像钳子一样捉紧手腕，胸口也闷得有些喘不过气——祁悠在心里狠狠骂了好几句，仍然不甘心地拼命扭动，试图挣脱。

　　「你怎么总是这样……」
　　上方飘来了子今的声音，那几乎和自己心里的情绪一模一样的怒气，让祁悠的动作稍稍慢了下来。
　　「什么事情都要迂回那么多次，兜那么多圈子。我已经看得很清楚了，还是不和我说。」
　　一句『我吃醋了』就可以摆平一切，非要死咬着不吐出口。碍于面子不好意思，还是别的什么，子今还不能完全搞明白。
　　但有一点无比清楚——自己心里的重要的话，好像还是没有明白地传达到对方那里去。
　　「我告诉你祁悠——」
　　钳制双手的手松开了，身上重量一轻，重获自由的祁悠第一件事就是扑腾起来——然后仰面再次被按倒。他涨红着脸大口喘气，望着俯身在上的搭档。
　　「我就在你这里，不会再被什么带走，也不可能属于你祁悠之外的任何人。需要我说得更清楚么？！」
　　那个人将手贴在他的心口，眼神仍然被怒意充斥，却无比认真。
　　「需要！」祁悠将头抬起来一点，一拳头揍过去，在打向面门的途中却改变了方向，同样捶在对方的心口，「我需要你自己也记住这个，不要再被那些乱七八糟的缠上！我不想看到！别让我——」
　　别让我看到。因为我没有办法让自己不发脾气。
　　「那种事情我怎么可能保证？」子今只觉得头疼。任务需要的时候身不由己也是没办法他能不能讲点道理！？
　　「我不管！」祁悠张牙舞爪地主动扑上去，先前挣扎时对方已经不小心扯开了衬衫的前两个扣子，他索性把剩下的一并解开，像是要解气一样地对着锁骨啃下去，「哪里再让它们碰到，我就咬哪里！咬到你长记性为止——」
　　「你……」子今倒吸一口凉气，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吞咽声，按着对方肩膀的手改了姿势，探到下方一把搂住腰，然后低下头，一口含住祁悠的耳朵，不出意料地听到了被他抱住的人浑身一激灵，连咬人的力度都瞬间轻了。
　　虽然没有想过要把事情发展到这种方向。
　　不过……好像也实在想不到别的收场形式。
　　将错就错吧。

　　数小时后。
　　「这次的测试结果我就放在这里了，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树上挂的那几个还没放下来呢。」
　　约尼走进书记处，在书记官面前已经堆满文件的大桌子上又扔了一叠新人考卷，伸了个懒腰，转身便要离开。
　　「如果路过祁悠和子今的房间的话就把这份任务报告复印件交给他们并且转达给子今让他注意一下任务报告的书写格式他好像犯了很多平时不常见的错误下次务必注意不要再出现。」
　　埋首文件之山的书记官头都顾不上抬，伸长胳膊递了份东西出来，留下一连串不带停顿的指示，然后继续哗啦啦地翻着手头资料忙碌不已。
　　「哦……」约尼根本没跟上他后半句话，也不想再让他重复，「知道了，我会转交的。」
　　慢悠悠遛达到俩学生的房间门口，咣咣咣敲了三下，半晌没动静。
　　「……睡着了？」倒是听说他们赶了夜班车回来，可能在补觉。这么想着的约尼蹲下来，正准备把文件从门缝底下塞进去的时候，门喀嚓一声开了。
　　「约尼先生……？」
　　是子今在打招呼，声线低哑带着很浓的倦意，果然刚才在睡觉啊——约尼这么想着抬起了头：「哦，吵醒你们了不好意思啊。这是那连让我给你的资……」
　　话音未落他就噎住了。
　　「约尼先生？」子今眨了眨眼睛看着石化的导师，突然也像刚清醒过来一样打了个寒颤，猛地将大开的门关上了一半还多—--
　　「对……对不起！约尼先生，那个……他……我们……」
　　「见鬼！差点心脏病都吓出来——你们俩给我收敛一点听没听到！！！」
　　手中的纸张转瞬卷成纸筒，冲着面前手足无措的的学生就是一记重扇。
　　啪！！
　　……今天脑袋怎么这么倒霉又是挨头槌又是挨纸筒的……
　　「非常对不起！」即便如此还是得六十度鞠躬，虽然『为什么要道歉』这种事子今直到很久以后才突然开始疑惑。
　　「真受不了。才结束完任务赶夜车回来哪儿来那么好的精力……」
　　约尼气呼呼地把资料往子今怀里一推，扭头就走。拐过走廊下了楼梯，步伐才一点点慢下来。他将手搭在楼梯上抬头看去，那边的房间门已经紧紧关闭。
　　刚才开门的一瞬间所看到的，另一个学生裸着上身，被子只卷着下面，蜷缩在床上睡得那么香甜。
　　——如果，忽视掉俩人身上都能看到的，暗示着什么的齿印和红痕的话。
　　「唉。」真是不小心。摇头苦笑，约尼用力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总觉得他们还是当年那样长不大的俩小鬼。没想到……已经连这样的事情都……」
　　爸爸（？！）我好伤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