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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夜河畔初见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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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芷,你有特别想去的地方吗?”苏荀牵着小苏芷的手穿行在熙攘的人群中,笑问道。
可是苏芷只是摇摇头,继续朝前走着,仍未言片语。
阿芷自母后去世后就再也没说过话了。
苏荀脸上露出了几分担忧。
他知道自己的妹妹早慧,再加上出生在皇家,心智更是比同龄人成熟。
但他没想到,母后的去世会对阿芷的影响如此之大,也让她和父皇一夜之间产生了如此大的隔阂。
不能继续这样了。
这么想着,突然间苏荀猛地停了下来,转过身来面向苏芷。
十岁的苏荀比七岁的苏芷高了许多,因而他只好弯下身子对着苏芷,双手搭在她的肩上,有些近乎恳求地道:“阿芷,你说说话好不好?哭一场也好啊。我知道,父皇...父亲他是有错,可他毕竟是——”
“咚锵咚咚锵!”
一阵喧闹的敲锣打鼓声打断了苏荀的话。苏荀朝前方看了看,貌似是舞狮的队伍来了。
苏荀刚想把苏芷拉到路边,防止她与自己被人流冲散,可目光一转回来,眼前却没了那个小小的身影。
“阿芷!”苏荀惊慌地大叫。可此时的锣鼓喧天,人声鼎沸,早已将他的声音淹没。
舞狮的队伍已经向他这一块接近了。人群不停地随着舞狮队伍的行进方向涌来,一时间巨大的人流已经将他包裹,自己都难以脱身,更何况找苏芷了。
而苏芷却是漫无目的地跑着,逐渐远离了那喧嚣热闹的街道,直到了静谧的宁河边才缓缓地停了下来。
柔和的月光洒在宁河上,衬得宁河更加清澈透亮。一轮明月倒映水中,一派祥和,与街道上的热闹非凡形成鲜明对比。
苏芷慢慢走到河岸边,看着自己倒映在河水中的脸,想勉强扯出一丝笑来却是发现比哭还要难看。
她刚才是故意趁乱离开的。
她不想听皇兄替父皇的种种辩解,她甚至有些想逃离那个如囚笼般将她禁锢的皇宫。
父皇国事再繁忙,难道连一炷香的时间都挤不出来吗,难道他对母后一点情分都无吗?
“哎,姑娘你不要想不开啊!”
突然,一个清亮的声音从苏芷背后突兀地传来,打断了她纷乱的思绪,也吓了她一大跳。
她下意识转过身去——
结果她转身太急加之岸边太滑,只听见“扑通”一声,然后便是水花四溅。
“救命——唔——,救——救命——”
苏芷心中满是恐惧。她不谙水性,只好努力地在水里扑腾挣扎着,不让自己沉下去。
可越是挣扎,苏芷越是感觉自己在不住地往下沉。河水也不断灌进她的鼻腔,夺走了氧气。
逐渐地,她开始有些体力不支,慢慢失去了挣扎的力气,意识也渐渐模糊。
这下是真的变成她想不开跳河了,难道真的要去见阎王爷了吗?
耳边又传来一阵“扑通”声,可苏芷已没了思考的能力,她感觉到自己的身子仍不受控制地下沉。
在她意识完全模糊之际,她似是感觉到一只手臂环上了她的腰,吃力地将她往上托起,可是她却是再没有气力睁开眼,晕了过去。
“喂,醒醒——喂,醒醒啊。”
“咳咳,咳咳。”
苏芷吐出了几口刚才呛的水,接着便是止不住地咳。
过了一会,苏芷才睁开迷蒙的双眼,脑子里晕晕乎乎地想:这是哪儿啊,难道自己已经到了地府?
“喂,你好些了没?”苏芷面前的少年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苏芷抬头望了望,只见她的面前蹲着一位身着玄衣的少年,看起来挺年轻的,估摸着十五岁左右的模样。
“阎王?怎么这么年轻?”此刻苏芷的意识还没有完全清醒,嘴里嘟囔道。
“啊?”少年有些不解,随即像想通了什么似的,大笑了起来。
他伸出双手拍拍苏芷的脸颊,笑道:“小姑娘,我可不是阎王爷,这也不是地府。你再仔细瞧瞧。”
此刻苏芷模糊的意识开始逐渐清醒,猛然想起自己刚刚落水,然后感觉有什么把自己托了起来....
意识已经完全清醒,苏芷瞪大眼睛望着面前的人,脸上为了刚才无意识下说的话而开始发烫。
“我——”苏芷刚想说些什么,可一个气不顺,咳了起来。
见苏芷又止不住地咳,少年有些看不过去了,抬起手轻柔地拍着苏芷的背,有些无奈地道:“叫你不要想不开嘛,世间如此美好,有什么事解决不了非得跳河呢?”
听到他的话,苏芷斜睨了他一眼,眼中满是怨念。
还不是都怨他。他不叫她会转身吗?她不转身会脚下一滑吗?她不脚下一滑会摔下去吗?
玄衣少年看到苏芷怨念的眼神,不禁有些好笑。
“干嘛跳河啊?”少年问。
苏芷朝他翻了个大白眼,不语。
可玄衣少年显然没会意,似是感受不到苏芷的怨气,戏谑地问道:“怎么了,难道是哑巴,不会说话?”
“你才哑巴呢!”苏芷瞪眼,怒气冲冲地吐出四字。
“小小年纪怎么这么大的火气~”玄衣少年面上依旧带着笑,继续问,“刚问你呢?干嘛想不开跳河啊?”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想跳河了啊?我——咳咳,咳咳——”苏芷没好气地准备解释,可一个气息不稳,比刚才咳得更厉害了。
少年继续帮她顺气,一脸云淡风轻地道:“好啦好啦,你不是想跳河,你是不小心摔下去的,行了吧?”
唉,死要面子,跳就跳呗,敢做要敢当嘛。
少年的话和他那双似在说“我什么都懂了,你不需解释”的眼神,苏芷当然不会不明白。
“我是真的不小心摔下去的啊!”苏芷争辩道。这要是让人把她不小心掉河里去了当成了寻死,传开了的话,怕是会成为笑柄。
“嗯,我是真的知道了!”少年满脸笑容地回应道。
“胡扯!看你那一脸笑容就知道是在唬人,把我当小孩子哄吗?”苏芷怒了,双眉微微蹙起,愤愤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少年随即也站了起来,望着苏芷清澈的双眸正瞪着自己,不由得愣了几秒,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本来就是小孩子嘛~”
“你本来就是小孩子嘛。”记忆中那个温柔的女子也这么对她说过。
“所以啊,你现在不必明白这么多的事,将来自然而然就清楚了。”
母后的话语似是昨日才说给她听的一般,清晰地萦绕在耳边。可苏芷却是真切地知道,那个会安慰自己的女子早已不在了。
一阵凉风吹过,拂过她湿透的衣衫,苏芷这才感觉到阵阵寒意袭来,但双颊却是感受到了两道温热滑过。
玄衣少年唇边本是带着笑意的。但看到眼前的小小身影听到自己的话后有了片刻的失神,随即开始流泪,顿时收敛了笑意,有些惊慌失措:“那个,我,我是开玩笑的啦,你不是小孩子,啊不,我信你,我信你是不小心掉河里去的,你别哭啦,好不好?”
人一旦想哭,泪水便如决堤般的洪水一样止不住。更何况是苏芷这样经历了巨大的悲痛却强忍着的人。
她的母后去了,她其实是很想放声哭一场的。可是她咬紧牙关,告诉自己不能哭,决不能让别人看到自己的软弱。
她在父皇皇兄面前没有哭,在宫人面前没有哭,在母后下葬时也没有哭。
可是,面对眼前的这个陌生人,听到他说出与母后曾经对自己说的相同的话语,刹那间内心所建筑起的堡垒轰然倒塌。
她终究还是会软弱的。
泪水迅速地漫布了整个精致的脸庞,苏芷努力克制着,不让自己发出呜咽的声音。
突然间,一双手臂不熟练地将她揽入怀抱中,虽然湿漉漉的衣衫让她感觉不到温暖,但那人平稳的心跳却让她莫名地感到心安。
“想哭就哭吧。”低沉的声音从苏芷的头顶上方传来。
她有些怔愣,可随即少年便听到怀中人儿的哭声由低声抽泣转为了嚎啕大哭。
少年的手不禁在她背上轻轻拍着。
其实他并不擅长处理这类事情,他也不知道他为何会这样来安慰她,只是下意识地觉得他这么做是对的。
良久后,苏芷慢慢平复了下来,离开少年的怀抱,低头不语。
少年此刻却是温柔地凝视着她,柔声道:“哭出来舒服多了吧。”
苏芷没有什么反应,可她感觉脸上有些发烫,不敢再看向面前的人。
在别人怀里哭了那么久,真丢人。
少年似是知晓了她的心思,浅浅一笑:“有时候,发泄出来可比憋在心里好受多了,何必憋在心里给自己找不痛快?”
苏芷默然不语。良久她才开口道:“我,我娘亲过世了,可我爹却忙于事务连她最后一面都未见。”
可能是觉得哭出来舒服多了,苏芷竟将哭的原由告诉了面前这个素未平生的人。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少年突然问:“恨他吗?”
苏芷愣了片刻,她没有想到他竟然会这么问。可随即她双手攥紧,斩钉截铁地回答了一个字:“恨。”
少年听到苏芷的回答,只是轻笑,可苏芷觉得那笑中似是带着几分苍凉。只见他转身向宁河边走去。
“恨?恨又有何用?人生一世,不过浮华若梦。”他轻道。
苏芷不解,问道:“什么意思?”
他侧过身来,柔和的月光照在他一侧的脸庞显得有些不真实。
他淡淡一笑,准备开口解释——
“阿芷————”
“小姐——你在哪儿啊——”
不远处传来了寻人的声音。
应该是皇兄他们找来了。苏芷下意识地转过头去,只见火把的光亮愈来愈近。
终究是要回去的,苏芷内心轻叹,转身想听那少年继续说下去。可刚刚还站在宁河边的身影早已不见。
她急切地朝四周望了望,焦急地跑了过去,结果四周一片寂然,哪里还有什么人影存在?
苏芷有些懊恼。
怎么就这么走了呢,话还没说完呢。刚刚她竟然连他的名字都没问。
正待苏芷准备离去之时,忽然脚下踩到了一个硬物。拾起一看,竟是一块挂在颈间的纯白玉坠,那玉坠上还留有一丝温热。
应该是那人匆匆离去时掉的吧。有温度,难道是贴身之物?
苏芷脸上莫名地爬上一抹红晕,小心翼翼地将玉坠放进了自己的荷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