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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三十二、所寻之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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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
除了依旧毫无知觉的左腿,全身上下几乎无一处不是在疼痛着的,仿佛是全部的细胞都经历过一次炼狱的折磨,被碾碎又再度重组了一般。
躺在冰冷的石质地面上,身体不自控的产生痉挛,带起令人厌恶的水声。不过多亏了那些剧烈的疼痛,它起码能让我知道自己此时还活着……虽说情况不太妙吧。
试着动了动身子,因为衣服全都被水浸透了非常沉重,所以那副仰躺在地上的无助姿态并没有被改变分毫。
好像什么都没法去想。
水已经退下去了,可又潮又湿的感觉却仍然浓重,而且随着大量的温泉水从裂谷中退出去,连带着温度也被抽走了,储存在这山体中别处的冰冷空气被补充进来,挤压在人身上,冷的让人僵硬,好像下一秒就会喘不过气来。
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竟然还能活着,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怨怼。
高兴的是自己命大,这么密集的锁链竟然都没被撞到头,凭那种下坠的速度,哪怕只是在脑袋上擦了个边儿,估计不死也成脑残;恨的是恍恍惚惚的,我记得自己掉下来的时候被撞了足有十几次才到底,现在疼的根本难以动弹,而其余的人不知道被一种什么力量给带到了其他的地方,自打醒来之后一句人声都没听到过,那么这样下去也就是等死了,还不如直接摔死……
头灯早就不亮了,谁知道那东西是因为进水了还是怎么样,没准儿已经碎成渣子了。背包倒是还背在身上,不过就算里面有什么有用的东西,现在也没有力气去拿。远处有橙黄色的火光,但我清楚那是原本就存在于这里的光亮,幽幽的火光与高处青铜锁链泛出的金属色泽混在一起,使得整个空间被渲染上一层污浊的色调,好像自己是被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尸身,液体被放空了,可是也爬不出这个巨大的容器。
口中发出虚弱的呻吟,无力的咳嗽令嘴里的血沫飞出来溅在脸上。我想身上一定已经有多处骨折,强大的冲力恐怕也伤及到了内脏。可能在某各部位正在流血吧,不然怎么会越来越冷,越来越呼吸困难?可是疼痛太多,我没法分辨出最严重的伤到底是在哪里。
与这个身体的契合,让我总能断断续续的收取到各种情绪与意念,像是自己的,又不像是自己的。悲伤的,郁悒的,无奈的……更多的的却是不甘心。
此时此刻,狼狈至极,无助至极。
却只剩我一个。
寒风渐渐,人影憧憧,濒死之际,虚像缥缈,竟有无数片段渗入脑海。
江南水秀,北国风卷,丛林雪山,荒漠海原。
我看见自己。
我看见虚化了模样的人们,从相笑搭肩到个个被我推远。
我看见枯骨堆积最后都化作风沙,沉落在染满干涸血色的河岸。
我看见午夜惊醒时自己向着天花板伸出的苍白手掌并未抓住的那梦中的一角衣衫,逐渐地消散在眼前。
可就是没有我想要找到那个人,就是看不到他的模样。
是谁呢。
令人记挂,令人思念,令人心痛的……
心跳在逐渐变弱,体温迅速流失。
是谁在说:
别再想了,既然已经撑不下去了,干脆就这样闭上眼睛吧。
这里只剩你一个,你还在想谁呢?还要找谁呢?还能期待谁呢?没有用了。
那个人,你再也见不到了。
想到这里,心脏突然抽痛,那种疼痛,比任何外界给□□带来伤痛都要猛烈。可是不行,即便疼痛,也不能停止思念,不能不去想,不能不去寻觅。那个人,好像他已经死死的占据住了“我”的整颗心脏,一旦将他剥离了,“我”就会立即死去,连挣扎什么的都再也不需要了。
“不能……睡……”
嘶哑着嗓子嗫嚅着,在这种濒临死亡的境地,已经无所谓那些自己为自己加油打气的羞耻感了,为了再多活一会儿,为了保持清醒,即使吃力,也必须发声。
“别死啊……吴邪,加把劲……咳……再提起一口气……来,还不能睡,还不能睡……妈的,咳咳……不就是没等到……十年么……至于这么,玩儿老子吗……”
说着说着,话语间竟开始哽咽。
“凭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为什么……不能让我见他一面再……
“我他妈等了……那么久,那么多年啊……
“现在我来找你了,你个杀千刀的也不说出来接一下……我知道自己现在这德行不好见人,可好歹我们也当过两年的兄弟,见一面,无妨……
“等那之后,别说是闻不到,就是看不见听不见,手不能握,腿不能走,也总好过……总好过让我就死在这离你近在咫尺的地方啊!!!”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被吼了出来,不光吓了我一跳,好像同时也惊醒了“我”自己。
咦,怎么突然……这算什么?
“我”颤抖着手臂猛然撑起身体,不知是不是意念的支撑,我竟然一下子坐了起来,其实疼痛并没有减弱多少,但我却惊讶的发现自己能够活动了。
重重喘息,再度挪动了几下,手上便摸到一片黏腻,温乎乎的在身下汇成一滩,想想便知道那是自己的血,既然流了这么多的话……
“呵,回光返照吗。”自嘲的笑笑,然而却很快定下心神。
那就更没有时间磨蹭了。
从背包里掏出并不方便携带的强力手电,“我”拿着它已经十分困难,于是只得将手电方底座的一角搭在地上,向前扫了扫。
我所在的位置应该是裂谷底部的中心一带,两壁相距足有五六百米宽,涌水之后,地上仍然铺着一层黑色的物质,八成就是那什么鸟的排泄物,中间还夹杂着不知是什么的尸骨,整个谷底散落着微型山一样大的碎石,我身边的一块上还斑驳的沾着自己的鲜血。身后有一个被打磨的一层一层的石台,十分奇怪,而“我”却只瞧了一眼便不再看,看来除了那场莫名其妙的水,这些对我来说极其陌生的东西,对于“我”来说,却是还算在掌控之中的。
手电光继续向前探索,当光线确定的照射到一边的崖壁上时,那一刻,我的呼吸一滞,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那是一扇门。
一扇无比巨大的门。
它大概有三十米高,两扇,所以有六十米那么宽,看上去应当与那些锁链是相同的青铜材质,如果是现代楼房的话,也足有十层的楼高度。我与它的距离目测是两百米,可即便如此,在那样的一扇门前,我依然感觉自己渺小卑微,若不是现在我不能够控制这身体,我可能都会由于那巨大的压迫感而就地跪下。
接下来,“我”就再不未说什么,似乎是以那扇门作为目标,调整了身体的角度,试图站起身子。
由于左腿都没有知觉,所以我一直很天真的以为那腿的情况还好,可其实却不然,那条没有痛感的腿恰恰是伤得最重的。从腿弯处开始,一道极深的伤口一直延伸到脚踝,好像已经能够看见腿骨,整个小腿如同被竖着劈了一刀,猩红的血肉糊成一片黏在上面,而由于“我”打算用力站起身,原本已经在表层凝结了的血痂裂开了,鲜血又一股一股地流了出来。
右腿呢,不行……这样的身体状况,根本无法站起身,更不要说跳了。
不能这样,快没有时间了。
简单包扎了一下,“我”还算理智,不再试图用那双难以负荷体重的双腿带自己走过去,而是将衣服都反穿在前胸,打算忍着彻骨的剧痛,完全用双臂、胸腹和右腿的力量,向前爬行。
对,爬到那扇门那里去。
“呼……呼……”
每次喘气,鼻腔里都是浓浓的血腥味,路面凹凸不平,这使得那艰难的前行才过去一半,袖子就已经被磨破了。伤上添伤,只死死的咬着牙向前爬,咬破了嘴唇也要继续,被撕裂的左腿在地上拖出一条骇人的血迹也要继续。
只要还看得见还听得见,只要这颗心脏还在跳动,只要血还没有流干,只要生命还在……
就不能停下。
“我”得去找他。
我得去找他。
这被疼痛的汗水与泪水洒过的道路,“我”爬了整整一个小时,而现在离那扇青铜门,我已经近在咫尺了。
空气从身体里呼出来,再吸进去的时候就变得困难了许多,我觉得很冷,事实上视线也更加模糊了,我不知道这个身体到底还剩下多少力气。其实“我”早该停下了,这样残破不堪的身体,停止在这之前的任何一个位置都不会叫人奇怪,但是“我”竟然就为了一个人,一个甚至是即使真的触碰到那扇门,也不见得就会见到的人,而一路挺了过来。
“不能输啊……等我,我来给你开门了……”
是谁?他在“我”心中会占据那样重要的地位,竟让“我”为了见他一面,甘愿一死。
只差那么几步了,只差几步……
空寂的幽谷中,悠长的号角声陡然响起,蓝青色的烟雾从青铜巨门的底部四漫而出。
“呵……你听到,我的声音了?”
是谁?那到底是谁?
“小哥。”
小哥?说的是……
“张……起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