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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何默的代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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帘后的人陷入了沉默。
容离等待着,等待着。
就在他考虑要开口告辞时,帘后的声音又响起了。
“其实应该算是合作。侯门和苏家在江湖上都属于附属的地位,侯门提供消息,苏家提供医药,两家都没有掌控大局的能力。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互相支持对于我们双方的生存都有好处。何少门主和苏峙讨论决定,以后,侯门会为苏家提供每一个求医者的背景信息;相应地,苏家也会给侯门的核心人物提供医药上的保障。我们各取所需,就是这样。”
哦,算是弱弱联合吗?
“那,这次合作是何默先提出来的吗?”
“是。”
苏凝看着面前这张低垂着沉默的小脸,不由叹了口气:“没错,既然是何少门主先提出的,他就要付出更多的代价。何少门主私人承诺为我们找到三味药,以十年为限。”
十年?这个战线拉得够长啊。看来这几味药肯定不好找,搞不好是属于那种只存在于传说之中的神秘物质。
“如果到时候他交不出来呢?”
苏凝被这个问题问倒了。交不出来?这个问题应该是由小峙来考虑的吧。自己只负责给求医者看病,至于双方的谈判,她是一贯不参与的。就是和何默达成的这次协议,也是因为事关重大,小峙才来征求她的意见,而自己也同往常一样,随小峙的安排。
苏凝想了一下,开口道:“具体细节我也不清楚。一方面,这几味药并非没有,只是难求。另一方面,何少门主自十岁洞庭湖一役起,就开始在江湖中为人所知晓,在江湖年轻一辈的才俊之中,他向来以轻功和重诺为人称道。六年以来,但凡他承诺过的事情还没听说过有做不到的。想来,他既然答应了下来,应该还是有把握做到的,公子不必担心。”
是吗?原来何默的信誉这么好啊。看他天天和自己打打闹闹,一副不正经的样子,只偶尔流露出现实和冷静的一面。而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他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应该也是付出了相当多的代价吧。所以,有些时候,他会说我不现实、不清醒……是,他说的没错,这个世界,他懂得更多。那我呢?当然不够厚脸皮一直仰仗着他的庇护,但如果靠自己的话……唉,我真不认为自己有何默那么坚强,在外面混了这么多年,还能保持一颗赤子之心,嘻笑怒骂坦然无忌……
容离越想越郁闷,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活着真不容易……”
苏凝看着他一脸愁苦,有些心酸又有些想笑,这孩子,才多大年纪,就感慨起人生来了。她这次看在容离是个孩子的份上,也同情他的境遇,所以额外和他多说了几句话,现在话也说完了,是时候劝他回去了。
苏凝想了想,伸手准备放下布帘,只听对面的容离又喃喃说了一句:“天下莫不以物易其性吗……”
苏凝的手一顿,这句话,是“他”和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啊。
“为什么这么说?”苏凝的语气有些茫然。当初说这句话的你,心里都想些什么?
“呃?”容离意外地抬起头,又迅速垂了下来,“天下莫不以物易其性吗?”
“……至少你还有何默这样的朋友。”苏凝静默了一下,出言避开这个话题。
“……是,”容离苦笑了一下,“是啊。”
苏凝静静地看着他:“不是所有人都有你们这样的运气。”
“呵……我遇上何默是我的运气,但何默遇上我……”恐怕是他的晦气吧。
苏凝微笑:“至少你会问我,何默为你都做了什么。”
容离有些疲惫地趴在桌子上:“我怕我还不起。”
“还不起吗?也许,他根本没想过要你还。”
容离笑了:“是呀,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更加麻烦。”其实,我只是怀疑,换作我,是否可以为朋友不计回报地付出这么多。这个世界充满了目的性,每一个人每一次付出都是直直地盯着回报,而每一个承诺、每一个选择又都伴随着这么多的风险。何默啊何默,容离何德何能,值得你如此相待?
“……”
苏凝看着那张童稚的脸上慢慢浮上了困惑之色。你有问题想不清楚吗?那你最好学会和它一起生活。因为有些问题,是永远找不到答案的。
趴了一会儿,容离缓缓撑着桌子站起身:“谢谢当家的为容离看病解惑,容离告辞了。”
苏凝温声道:“容公子慢走,请恕在下不远送。”
容离微微俯身行了个礼,转身往门口走去。
苏凝看着他的身影,深呼一口气垂下双肩,正准备起身,却看见容离在门前忽然站定,然后转身对她轻轻一笑:“小惑易其方,大惑易其性。我只是不想交换出去太多。”
言毕,他缓缓推门离开。
随着门吱呀一声关上,门外传来汀月的声音:“请当家的好好休息,汀月告退。”
然后是两个脚步声渐行渐远。
苏凝仍坐在那里。
盎雪犹豫了一下,扭头看了看绛庭,却见她一脸复杂地看着门口。
盎雪决定继续保持沉默。
过了一会儿,苏凝缓缓起身:“庭儿,雪儿。”
“姑姑。”盎雪应声。
苏凝看到绛庭若有所思的神情:“庭儿在想什么?”
绛庭微微皱眉:“姑姑觉得容离怎么样?”
苏凝微笑:“是个好孩子。”
绛庭叹了口气。
盎雪想了想,开口道:“姑姑觉得容离治愈的把握有几成?”
苏凝侧首:“要留住命没问题,能活多久就看他日后怎么调养了。”
盎雪有些忧虑地低下头。
苏凝缓步走到榻前:“好了,如果没事的话,你们两个也回去吧。”
绛庭和盎雪站起身略行了个礼:
“是,姑姑。庭儿(雪儿)先回去了。”
盎雪和绛庭从侧门出了苏院。
两姐妹各有心事,所以匆匆道了别,就各回各院了。
容离被汀月领到了苏院的门口时,何默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何默看见汀月和容离走过来,微笑道:“辛苦汀月姑娘了。”
汀月也微微一笑:“何少爷总是这么客气。”
等容离走近,何默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容离对他展颜一笑。
何默放下心:“我们回去吧。”
怡心斋。
何默听容离将苏凝关于他病情的解释转述了一遍。
然后又缠着容离分析了一番苏凝的语气神态。
……
“神态语气是很重要的你懂不懂?有很多不便说出口的话,都要借助它们来表达。”何默坚定地说。
容离无奈;“神态?她带着面具我能看见什么神态?”
“你可以从语气猜嘛。”何默振振有词。
“那好吧,我给你猜一个……”
……
人在紧张之后总是需要额外无聊的放松。
何默与容离最后莫明其妙地开始研究起了那个面具是什么质地的,并为此展开了一场激烈的辩论。
容离再次领教了何默胡说八道的功力。他根本什么都没看见,竟然可以发表“关于苏当家面具质材之考究评论”,从苏家的家族传统、苏家的财政状况、苏家的外交形象等多角度进行分析,演讲长达近半个小时。后来,容离终于被彻底打败了,只能用无限景仰的目光瞻仰何少门主指点江山、纵横捭阖的慨然嘴脸。
何默则对容离最后流露出的崇敬眼神表示出高度满意。
午饭。
接着是午睡。
午睡醒来,齐恩告诉容离有人找何默,然后何默出去了,并且交代他说晚上可能不回来。
不知为何,容离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何默走了。
我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忧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