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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终点并不重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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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虽然落落的话给我本就波动的心又添了些不安,可三天后,我依然准时出现在了和叶风约好的地点。他竟然开来了一辆越野车,我打趣道:“这是要去大漠吗?”他笑:“有的时候终点在哪并不那么重要。”他的回答令我想起了盗梦空间里的一句台词“你在等一班火车,火车会带你去很远的地方,你知道火车会带你去哪,但你并不确定,不过不重要,因为我们会永远在一起。”我知道这句话用来形容我们并不恰当,可我无法否定自己心里那毫无缘由,却无比明确的想法,坐上他的车,陪他去远方。
两个小时后,我们来到了著名古城乌镇。一排排的小屋依水而建,屋顶的砖瓦已有了不同程度的破损,灰白的墙壁被岁月划上了黑色的印记,昭示着时间的强大不可匹敌。可就是这样残缺的画面,却胜过了所有的富丽堂皇,直击心灵的最深处。
叶风照旧拿着他的相机做简单的拍摄,我则好奇地向河水两边的小屋里张望。那些屋子大多数都被租用了,大开着门,向游客展示各种颇具水乡特色的纪念品。蓝底白花的布裙,做工精致的绣鞋,还有印着水墨画的团扇,看起来热闹无比。只有一扇门是虚掩着的,屋里的光线很暗,我费了好大力气才隐约瞧见一老妇人的身影,她正坐在小板凳上缝补着什么东西,明暗交错的光影间,那沉静安稳的姿态,好像在演绎一场贯穿整个生命的等待。我再难收束自己的心绪,顿时泪如雨下。
“别哭了。”温柔清雅的声音似乎带着奇异的力量,瞬间驱散了心中的阴霾。我抬头,对上叶风深邃的目光,他的眼里倒映着一个狼狈不知所措的我。
“觉得矫情吧?”我懒得掩饰自己,去装作优雅淡然的样子,转过身,只留给他一个倔强的背影。叶风也不以为意,解释道:“你只是情感丰富了些,没什么不好。可凡事总要往好处想,你见到的孤独只是片面,说不定那老妇人早已儿孙满堂,得享天伦之乐。”
我诧异,他竟然知道触动我的是什么。心里承认是自己想太多,可还是忍不住倾诉:“我只是想到了那些一生等待,却等不来幸福的人。”
他说:“你要明白,快乐和伤痛是不能以客观的角度去评判的。当一个人心甘情愿去做一件事的时候,即使过程漫长而艰辛,结局亦不尽如人意,可他依旧不会后悔,并且会将所经历的苦痛当做弥足珍贵的回忆。”
我勇敢地与他对视,柔软又酸涩的情绪缭绕心头,一直想要逃离的东西终于抓紧了我,让我再无法忘却这个男人。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那种东西叫做命运。
从乌镇回来后,落落打电话说是要采访我的旅游心得,其实她是好奇我和叶风之间有没有发生些什么。我没有隐瞒,坦承地告诉落落:“我想我对他动了真感情,也许不是深爱,但我有种预感,对他的思念会伴随一生。”
“那他对你呢?”落落急切地问。我突然有些想笑,这就是世人对感情的关注点吗?是不是两情相悦,会不会走到一起。其实这问题问得无可厚非,我却觉得真的很俗。
“我们之间没有可能。”我果断地说:“他是看遍了世间风景的人,走过太多的路,并且会一直走下去,断不会为我而停留。我于他,与山河落日,雪峰蓝天无甚差别,无非是他摄影机中无数影像中的一个,还未必是最震撼的。”
“你这是什么比喻?”落落表示对此不能理解。我也没再多说,只让她放心,我很好。
四、
说实话,一旦心动,再与叶风正常相处,就变成了一件很难的事。不过我还是跟他一起又去了苏州。我们在苏州园林里闲逛,不知怎么就说到了彼此的理想。
“你的理想就是做一名优秀的摄影是咯!”我说。
“也不尽然。”他的神色有些复杂,却没多解释什么,反而问我:“那你呢?”
我停了一会儿才说道:“我想去很多的地方,体会人生百态,然后将见过的人和事写进我的故事里,与有缘人分享。”
“哦?”他似乎对我的说法很感兴趣,“那我会是你故事里的人吗?”
“当然。”我回答地毫不迟疑,我们相视而笑。
你不仅是我故事里的人,还是我生命里的人。
那一天,我们过得很快乐。我明了即将到来的离别,却装作彼此可以天长地久,像个孩子一样高兴地拉着他四处乱转,一块形状奇特的石头也能让我研究半天。
“你害得我都没空拍照了。”他状似责备,眼中却是让人沉沦的宠溺。
我冲他办了个鬼脸,“人家冲冠一怒为红颜,你为了我少拍两张照片怎么了?好歹也算你的红颜知己吧!”
他点头:“还真是。”
我不再理他,独自往前走,心里却涌现出一波波的哀伤。就这样吧,用最洒脱的姿态,和他走完最后的路,以知己,朋友,甚至是过客的身份。我不自觉地停住脚步,想理清纷乱的思绪。叶风赶上来,见我不走了,便问道:“想拍照?”
我这才发现,目光落处,是一大群人争抢着合影的热闹景象。背景是足有两米高的石碑,斑斑驳驳的,用红色的篆体写着“缘”字。我摇了摇头,“还是不去了,一个人只能占缘分的一头,岂不成了有缘无分。”
叶风只当我在说笑,也没理论,又拖着兴致明显不及刚才高的我继续前行。脚下的石板路被踩出咯吱咯吱的响动,一声一声,宛如风中的牧笛,吹奏起无法挽回的悲局。
苏州之行结束,我们一起回到上海。他将继续踏上旅程,我也要回归我的故土。上海是个不夜城,可再璀璨的霓虹也照不亮我的心房,那里被悲伤的黑云笼罩着,进不来一点阳光。
我微仰着头,让眼泪倒流,使劲了全力才能用平静冷淡的声音问他:“我们还会再见面吗?”“也许吧!世事无常,随缘便好。”这是他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然后毫无留恋地离开。我靠在路灯的柱子上,看着他的背影,一点点融化在万千华彩里,这才再没有顾忌地蹲在路边大哭。没有人多看一眼,这只是个冰冷的城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悲欢,也只能独自承受。
虽然有不甘,也有遗憾,但我始终没有后悔不曾表明心迹,不曾出言挽留。正因如此,我才没有让这段迷梦般的邂逅被拖向世俗不堪的结局。我用一辈子的心伤,成全了一生一次的瑰丽。
五、
九月,我又一次来到位于北京的大学,开始我的大三生活。落落看出了我的低落,却也没多问,而且再不提起黎风二字。我突然明白了他在乌镇对我说过的那番话,有些事,真的很难言明悲喜。就像是遗忘,很疼,却也很美。不久后,我的脸上又有了笑容,可落落说,那笑容,明媚,却忧伤。
十月,听说某知名摄影师要在北京举办一场影展,我独自一人去观看。这次影展的主题叫“一生最想要到达的地方”,每张照片都细腻真实,足见拍摄之人的天赋与用心。几十张照片,有大漠孤烟,有雪峰落日,有天山云海,有老城古镇。可却只有一张,是景中带人的。那张照片被挂在了正中,照片里的女子一袭玫红色的旗袍,站在古老的断桥上,目光渺远,纤细的身影柔弱却又倔强。暖金色的流光里,烟柳画桥皆变得模糊遥远,只有她一人,不知身在哪个时空里,却坚定地等待着永恒。
照片的角落,有人用潦草飘逸的字迹写了一句话,“我心中的绝代风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