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记》南宫幽阙

6、姐妹

　　近些日子，因了养病的由头，也不用去给主母请安，呆在自己的雅岚阁里，闲时赏赏花、看看月、练练字、想想事，倒也落得个清闲。

　　虽然一日三餐仍旧是粗茶淡饭，可平时倒也有不少的点心小食打赏过来，青梅则是爱极了一种香甜松软入口即化的梅花糕，每日午后便免不了贪食一些。

　　这一日，青梅刚将糕点零嘴吃了个过瘾，正坐在廊下的椅子上晒着太阳打盹，却听得雪蝉的声音悠悠传来：“小姐，外头来了几位小姐，说是过来探望您……”

　　因了这一声提醒，原本于阳光包围下懒洋洋的睡意被惊得无影无踪，青梅一个打挺起了来，回屋套了身衣裳，便端坐在屋里的椅子上装模作样地拿起之前无聊绣了几条线的刺绣。

　　听得外头琳琅环佩和莺莺笑声，知道素昧平生的几位“姐妹”正朝着屋子走来，接着便见屋里的小丫头打起帘子，三位同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孩子一起走了进来。

　　“妹妹，好些了么？”中间一位个头最高的女孩见青梅坐着，便快步行来，拉住她的手亲昵而关切地问道。

　　青梅则以手抵额，虚弱地咳嗽几声，便细声细气地道：“多谢姐姐关心，梅儿好多了，只是还有些咳嗽，许是染了风寒，姐姐还是走过去一点罢，梅儿怕传染姐姐。”说着，便作势轻轻将“姐姐”往外推去，“姐姐”顺势后退，而面上却显露出十分担心的样子，道：“梅妹若是不舒服，何不叫大夫过来诊治一番，又何苦自己撑着。”

　　却又听得旁边传来“格格”的笑声，便见另外一个姑娘道：“芸姐最是担心我们这些姐妹了，当日听说你落水，都吓得脸色苍白，闹着要来看你，后来我们几个跟着父亲母亲来了，芸姐倒有一肚子话想对你说呢，只是碍着父亲母亲的面子，是不是呀，禾儿？”她身旁那位素衣女子点点头，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

　　“是，是，咱们几个，最是姐妹情深了。”青梅则微笑回应，“哎呀，你看我的脑子，雪蝉，快给几位小姐让座备茶……，看我，见着你们开心，都光顾着站着说话了，真是没脑子。”

　　雪蝉应了一声，便将几位请到了八仙桌旁，青梅则也被丫头搀着缓缓过去，雪蝉为几位姑娘斟完茶后，青梅便道：“这些果盘点心的，你们吃着罢，虽也没有什么极别别致的东西，不过味道还是可以的。”说着便又翘着兰花指捻起一块梅花糕，借此机会再吃上一块。

　　“这梅花糕香甜柔软，特别好吃，倒不似府里的糕点味道，梅姐，你这糕从哪来的？”青梅从刚才的对话中，已基本理清这几个人的名姓，那个埋头苦吃的是自己的大姐青芸，另一个启着樱桃小口慢慢吃的是妹妹青禾，而说话的这位便是妹妹青杏。这三位，都是跟自己一样，是府里的庶女。

　　听罢此话，青梅虽心里闪过疑虑，面上却还是淡淡的表情，并不显山露水。她放下糕点，面对青杏微笑地说：“因是我生了病，得父母疼爱，父亲母亲便给我打赏了这些点心。我们能生在府里，真是我们的福气啊。”

　　于是青杏也放下手中的点心，同样露出微笑，回答道：“是呀，爹娘待我们真好。”

　　“好啦好啦，”一旁正吃得起劲的大姐青芸见两个妹妹相对坐着客客气气地说着话，忍俊不禁便笑起来：“你们若继续说话，这些好吃的玩意儿便都给我消灭了啊。”

　　于是几人便都笑着继续吃着点心，雅岚阁里一派祥和温馨的气氛。

　　“现在这样可真好。只是过段时间，父亲怕是要迎娶新姨娘了。”青禾叹了一声，气氛顿时凝重起来，青杏便道：“新姨娘来了府里会变得更热闹，这有什么不好的。”

　　青禾手握糕点，缓缓说出自己的忧虑：“只怕，父亲爱宠新夫人，便会冷落了母亲……”

　　青梅在一旁听着，看来是自己装病足不出户太多天了，外面到底要发生什么事自己都不知道，这样下去可不行，只有积极备战，才能沉着应战。于是她便问：“你们在说的是什么事啊？”

　　“妹妹待在屋里日子久了呢，”青芸喝了口茶，道：“府里发生的大事，父亲便是要迎娶新姨娘了。”

　　青梅心里腹诽：“问你发生什么事有必要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吗。却又听得姐妹在继续说着：“这姨娘可是东琉郡主，来头大的很呢。这位郡主跟着父亲来帝都拜会皇上，在城里庙会游玩时被偷了香囊，刚好父亲经过，为她夺回她的东西，没曾想她便芳心暗许了，执意要嫁于父亲，于是皇上赐婚，这事已是铁板钉钉的事儿了。”青芸说完，无奈地望了几位姐妹。

　　青杏接口说道：“替母亲不值，可是既然木已成舟，便只能顺势而为了，现下，母亲只希望到得迎亲那日，可不要出什么岔子便好。”

　　“对了，梅妹，既然你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过两日的中秋宴你便也会去的吧？”话题说着说着，便说到了中秋家宴的事情上，青梅虽心里一千一万个不情愿，却依然笑容满面地回答：“一定会去的。”

　　吃饱喝足之后，几位姐妹便觉得在青梅这里叨扰的时间太长，于是便起身告辞，青芸则又亲昵地拉住青梅的手，嘱咐她好好休息，后日家宴上见。

　　送走了几位姐妹，青梅再没有心情坐在阳光下面睡懒觉了，开始让雪蝉为她准备衣服首饰。

　　说是选择衣着首饰，可也因了自己低微的身份，并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于是青梅随意挑了一身的天蓝色衣裙，微着粉黛，往铜镜里一看，倒也是个清秀人儿，却也不会显得太过出挑。青梅很满意这样的自己，平平淡淡，不露锋芒，易于保得自身的周全。

　　那边雪蝉还在说：小姐，戴上这支步摇吧，好看多了。”青梅便示意戴上，微微摇摇头，那支步摇衬着满头青丝摇曳生姿，整个人都亮眼了起来，而青梅却皱眉道：“不好看，拿下来吧。”雪蝉还在劝说，而青梅却依旧坚定地说不要，只得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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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秋时节，天朗气清，隐隐飘来馥郁的桂香，沁人心脾。时近傍晚，府里各院打起灯笼，荧荧火光映着花颜，好一派旖旎温存。

　　青梅深吸一口气，将那满腹浓郁的香味吸入肺中，想起过去中秋之时，总会有桂花圆子酿吃，而现在……

　　正想着，便听见外头有小丫鬟过来说：“小姐，芸小姐过来了。”

　　青梅早已穿戴整齐，听见此话知道青芸是要与自己一道过去，便急忙迎了出去。果然看见青芸站与院前，笑盈盈地望着自己。

　　“知你身子刚好，还有些虚弱，便来同你一起去宴上。”青芸一见妹妹出来，便上前一步亲热地握住她的手，亲昵地说。

　　青梅心下有些暖暖的，觉得这位姐姐人还挺不错，便回握她的手，道：“多谢姐姐关心。”

　　“走吧。”青芸也不放手，微笑地说，青梅看见她的身后跟着两个丫鬟，便知应该带上贴身丫头过去，奈何自己身边只有雪蝉算是大小事务全权处理，于是便叫了雪蝉跟了过来。

　　两个小姐一边说着话，一边向宴会举办之处——锦华堂走去。青芸十分健谈，青梅倒也松了口气，不用自己说什么。谈着谈着，不一会儿就走到了锦华堂，见到里里外外热闹极了，红艳艳的灯笼照着忙里忙外的人们。青梅见到居中摆放着一张大桌子，上边已坐着了几个自己见过的姐妹：青杏和青禾，正在笑着说话。青梅和青芸的丫头各自拉开了两张椅子，两位小姐便入了座，因是按辈分年岁排位，二姑娘青梅则刚好坐在大姑娘青芸身侧，紧挨着三姑娘青杏。几个人便也有说有笑起来，说的话题却无非是谁绣了只燕子，谁那里有新鲜的玩意儿。青梅也暗自陪笑，外头看上去亲亲热热，和睦极了。

　　青梅观察了下四周，发现除了自己所在的桌子外，周围还摆着一张小些的桌子，此时那桌边上正坐在几位中年妇人，衣着朴素，互相也不说话，只安安静静坐着，气氛看上去有点尴尬。青梅猜测，这几位，可能便是老爷的侍妾，也是几个姐妹的生母吧。回头继续与姐妹说笑，却发现，并没有人看向那一桌，连偷瞥也不曾，彷佛那一桌上坐着的根本就是陌生人。

　　“我呀，最喜将那桂花瓣簪于钗上，香气宜人呢，你们呢？”

　　“我也喜欢呢……”

　　青梅回过神来，继续与姐妹进行闺阁话题的谈心，也不再关注那一桌的女人。

　　天色越发暗下来，夕阳将自己埋入地平线之下，此时嘈杂的人群变得安静，全都恭恭敬敬地凝视着外面，只听一个声音道：“老爷夫人到！”

　　几个姐妹以及另外桌上的妇女都起身，毕恭毕敬地低着头，青梅看见外边走过来之前自己见过的男子，身侧是那个微胖的妇人，后头跟着兄长青柏和妹妹清桃，昂首挺胸地往桌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