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记》南宫幽阙

12、萍水相逢也是缘

　　因为这几日整天呆在自己屋里养伤，也有些腻了，便想趁着身体舒服了些出来走走，刚好被叫来花园，待席散了，也不急于回去，打算在府里各处逛逛散散筋骨。

　　随意地走了好一会儿，略偏离了主道，身旁的雪蝉便说：“小姐，咱们回去吧，时候不早了。”青梅却并没有去意，只道：“你先回去摆饭吧，我再逛逛就回来。”雪蝉略犹豫了一会儿，却感到肚子有些饿，只好答应，便先离了去。

　　青梅又走了一会儿，却听得附近传来凄惨的求饶声。

　　青梅循声而去，只听声音是从一个附近破落荒凉的院子里传来的，便好奇地走过去一探究竟。

　　她往那个庭院走去，眼前的景象却令人大吃一惊，只见一个苍老的嬷嬷和几个畏畏缩缩的小丫鬟正被绑着跪在地上，不住地发着抖，而她们面前，则站着个盛气凌人的丫头。

　　那丫头冷冷笑着说：“傅嬷嬷，想不到你也有今日，平日作威作福压迫我们这些下人，今儿个倒是得了报应，你可别怪我，这可是夫人的命令，我也不得不照办。”

　　却听傅嬷嬷颤抖而略带着沙哑的声音传来：“饶命啊，我为夫人干了一辈子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也只是按夫人的吩咐办事而已！夫人怎么忍心如此对我，必是姓李的贱0人和你们这些臭丫头从中挑唆，我要见夫人！”

　　那丫头却不理，只将一壶酒斟满了几个酒杯，那醇浓的酒香飘散，站在远处的青梅也能闻到，而那傅嬷嬷和几个小丫头却是全身一颤，更不敢抬头。

　　那个丫头却干脆利落地说：“你那番苦衷便留给阎王爷去说吧，赶紧干了这美酒，别耽误本姑娘干活。”

　　那傅嬷嬷硬是挣扎着不肯喝，小丫鬟便命周围的小厮将她按住，那傅嬷嬷犹自在乱吼乱叫，却被按住四肢无力挣脱，只一边哭一边声嘶力竭地大喊，只是这偏远的庭院，不常有人过来，那凄厉的声音便只是遥遥地传来青梅的耳朵里，青梅见那丫头脸上露出雀跃兴奋的笑容，不由心寒。

　　青梅明白了，她昔日偷听到的对话并没有假，自己被打一事自然是大夫人授意而不是这嬷嬷自作主张，虽然大夫人表面上宅心仁厚，让她做主，可无论她主张将这些人放了，或者将他们关起来，他们面对的结果，都只有一个死字。只因为大夫人是不会让对自己不利的传言流传于世。

　　青梅只觉得大夫人狠毒，毕竟就像这嬷嬷说的，为她办了一辈子的事，却只因奉命打了庶女而为她背上黑锅，现如今还难逃一死，如果自己是这嬷嬷，怕是也要恨死这个主子了。

　　想到这，青梅虽然心里略恨这傅嬷嬷下手太重，但又觉得她也是个可怜之人，心里闪过想救她一命的想法，却又忍住了。

　　那丫鬟奸笑着道：“嬷嬷啊，夫人念在你为她做了这么多事的情分上，赏你这一杯好酒送你上路，你可该知足，否则，就等着像当年你弄死秦玉娘一样的去死吧。”说着，端起那精致的酒杯，往嬷嬷嘴边送。

　　嬷嬷兀自挣扎着不让酒杯碰到自己，那丫头却十分享受地说：“好香的美酒，嬷嬷，快喝了吧。”

　　青梅实在不忍看如此残忍的杀人场面，便走上前去，大喊一声：“住手！”

　　那边的人似乎没想到这荒凉的院子里会走来一个陌生人，俱都惊慌得看着来人，见是青梅，那“刽子手”丫头带头朝着青梅行了礼。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青梅问道，看着那残忍的小丫鬟。

　　那个小丫鬟换上一副纯真无邪的表情，柔柔说道：“梅小姐，我们正奉着夫人的旨意，教训这几个欺侮你的人。”

　　青梅脸上露出邪恶的微笑，道：“你们下去复命便是，这几个人，我来教训。”

　　那丫头还有些疑惑，道：“可小姐不是说要放走她们么？”

　　青梅不再瞧那丫头，只恶狠狠地盯着傅嬷嬷，一边盯一边咬牙切齿地道：“放走？那只是台面上的说法，这切肤之痛，我必是要让这几个害我的人也亲身尝尝。”

　　她走到傅嬷嬷面前，又转头对那丫头道：“这几个人便交给我，你回去忙自己的事去吧。”

　　那丫头脸上还有些疑惑，却又想到青梅才是受害者，必定是恨急了这几个人，而现下天色已晚，自己还赶着去给大夫人摆饭，也不想跟这嬷嬷继续耗下去，于是便对着青梅耳语道：“那便交给梅小姐了，请小姐务必让她们喝下那杯酒。”

　　青梅恨恨地道：“那是必然，我会让她们全消失的。”

　　那丫头便带着她的人悠然悠哉地走了，待她走后，青梅蹲下身，面对那嬷嬷，道：“傅嬷嬷，好久不见啊。”

　　傅嬷嬷一见是被自己打了的小姐，吓得脸色发白，只道她会更变本加厉地对待自己。

　　“你当日可害的我好苦啊，下那么重的手，我没被你打残废，还真是谢天谢地啊。”

　　傅嬷嬷道：“小姐，我也是奉夫人之命所行，否则我一个老奴婢，如何敢打府里的小姐啊！”这嬷嬷脸上挂着两行浊泪，也不知是刚才挣扎之时流出的，抑或是想到之前那事悔不当初。

　　青梅道：“可你下手也很重啊，我当时就想，你快点去死吧。”说着，把玩着手里的酒杯，认真看着杯里清淡透明的液体。

　　傅嬷嬷发着抖，道：“不……不是我下的狠手，是……是后面那些小丫头片子……”

　　“你老糊涂了吧，都不记得你说过的给我狠狠打这几个字吧。”青梅道。

　　那嬷嬷全身痉挛，已骇的说不出话来了。

　　青梅放下酒杯，站起来拍拍手，道：“都是一脚踏进坟墓的人了，还这么怕死。真不知这次给你活命，是福是祸。”

　　一听此话，那傅嬷嬷赶紧抬起头来，双目含泪看着青梅，要不是她双手被反缚着，简直要站起来拥抱青梅了。

　　“小姐，你说，让我……让我活命？”

　　青梅走过去，将她绳子解开，道：“虽你当日下了狠手，但并无害我之心，所以我也不会杀你，但倘若你是要害我去死，那我可不会客气。”

　　解开了她的绳子，青梅又帮着把后面几个操刀打她的丫鬟绳子解开，刚一松，这几个人立马朝青梅跪了下来。

　　为首那傅嬷嬷带着哭腔道：“小姐，我们当日瞎了眼，对您下那么重的手，没想到您宅心仁厚，救了我们，我们感激不尽，小姐你一定福大命大，富贵无边！”

　　“行了行了，”青梅厌烦地说道，虽然第一次被人拍马屁，可这拍马屁的功夫太弱，让人听了起一身鸡皮疙瘩，“夫人这会儿不在花园里，你们就往那边的后门走吧，赶紧溜，滚的越远越好，下次若是被逮到，我可也救不了你们了。”

　　傅嬷嬷并几个丫头都一起起身，一边感激不尽地道着谢，一边迈动步子朝花园移动过去。只最后一个丫鬟，一步一挪，似乎不大情愿地走着。

　　青梅道：“你也赶快走，趁着夜色离开京城，否则我可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

　　那小丫鬟听见青梅说话，却马上跪下，哭道：“小姐，我不想走。”

　　青梅打量起这姑娘，见她年纪犹小，身量未足，眼泪哗哗往下流，便问：“你想在这等死么？不想就赶紧回你的老家，好好活着。”

　　那姑娘道：“奴婢没有家，奴婢早年被家里好赌的哥哥卖给了青楼，自己跑了出来，幸得府里收留，这才做了没几天，就要将我赶走，奴婢也没有地方去，去了外头，不是被家人抓回去青楼，也只有等死一条路了。”这丫头说着，将头低下，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青梅思索了一阵，将这姑娘扶起来，问道：“那你想跟我么？”

　　那姑娘一听，眼睛一亮，立马说道：“若蒙小姐不弃，奴婢感激不尽！”

　　青梅略微一笑，又问道：“跟我的话，你觉得你能做什么？”

　　姑娘抚了抚辫子，小声道：“我的力气挺大的。”

　　青梅捂着嘴又笑，说：“那你就去我院子里做个粗使丫头吧，我嘴馋，想设个小厨房，你过去当个烧火丫头好了。”

　　那姑娘又跪下，道：“多谢小姐。”

　　“只是，要想活命，你不可以再用以前的名字，也不可以是以前的样貌，以前的你，已经死了。”顿了顿她又道：“这样吧，咱们萍水相逢，也算有缘一场，你就叫香萍吧。”

　　接着，又随手折了枝树枝道：“幸好你来府里时间不长，认识你的人不多。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得在你脸上画道伤疤，你若是不愿，现在还可以离开府里，离开京城。”

　　香萍却死心塌地地说：“香萍这条命是小姐给的，小姐想做任何事，香萍都没有怨言。小姐尽管划吧！”

　　青梅将树枝触到她脸上，微闭眼睛，用力戳下去，听见她发出低低的呻0吟，狠下心继续用力划。再次睁眼见她脸上多了两条可怖的血痕，血迹正滴流下来，而香萍眉头微皱，眼泪在眼里打着转儿，却忍着痛道：“香萍多谢小姐，将来必定死心塌地地跟着小姐，为小姐谋福！”

　　青梅又俯身拾了些泥土，涂抹到她没有受伤的脸上及衣服上，然后道：“好了，以后的事谁也说不清，就别说这些大话了，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你就跟着我就是。”

　　说着，便和香萍一同离开这个荒败的院落，朝雅岚阁走去。

　　甫一进门，便听外头的小丫头们在喊着：“小姐回来了！”尔后雪蝉便跑出来急切地道：“我的小祖宗你这是去了哪，这么晚了才回来，可真是急死我们了！”说着便悄悄打量着身旁那衣衫褴褛脸上还被毁了容的丫头。

　　“饭呢，摆了吗？我饿了。”说着，青梅迈步走进屋子，雪蝉在后头跟着道：“看您这么久不回来，怕凉了，就在小厨房备着。”说着她高呼一声，便自有人去小厨房拿饭。

　　青梅回到里屋，在桌边坐下，道：“对了，这丫头是我发现昏睡在花园侧门外的，说是以讨饭为生，我心有不忍，便将她带了回来，你到时候安排她去厨房做个烧火丫头，只是她脸上这伤，先该治治。”

　　雪蝉看了看那丫头，对青梅道了声：“是。”便招呼香萍过去拿药膏。

　　香萍自去了，青梅身体刚好，又折腾了一天，又累又饿，便狼吞虎咽地吃起了晚饭。